狱卒害怕有诈,仍维持住抓着大千的动作,转头朝一旁的小狱卒使了个眼色:“过去看看!”
接到命令的年轻狱卒走上前去,拿起凌樾的右手,翻来转去却没看出有什么神器的影子。
那胖狱卒见状,一把将烙铁掷于地上,火星四溅。他大跨步朝趴着的凌樾走去,而后一把将那狱卒推开,粗暴地扯起少年的右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几乎辨不出原形的手掌。模糊的血肉间,只能看到狰狞与狼藉。狱卒扣紧腕骨狠力一掐,口气已有不耐:“耍什么花招!”
凌樾迟疑一瞬最终还是将手抽出,少年修长的手指尽是红肿,捻起腕上布条的一端后,一言不发地拆了起来。白色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深褐色的血痂与尚带湿意的暗红层层交叠,硬挺挺地紧贴在皮肉上。每解下一圈,都像是将一处将愈未愈的伤疤重新撕开,带着黏连的血丝与细微的、令人齿酸的撕扯声。当最后一层染血的纱布从腕间脱落,赫然露出下方完好肌肤——以及那个拇指大小、线条繁复的金色印记。
少年手腕一寸处,靠近腕骨内侧的皮肤上,赫然是一个漂亮的金色图案,细亮的线条中似有光华隐匿其中。
饶是这狱卒拷问过许多犯人也没想到,神器竟会在这里。这小子送进来的时候就有几处伤,身上和手腕都缠着纱布,他也就没有在意,却没想到他们心心念念的‘神器’竟然就在这明晃晃的纱布之下。
可,这...该怎么拿?
大人只吩咐说要拷问出神器的下落,没成想神器这是长在了这小子身上,难不成挖下来?狱卒并不是修行者,眼下的事情变成这样也让他犯了难。
不一会儿昏暗的刑具房里,一个年轻的小狱卒陡然炸出一声惊呼。
“砍,砍下来?”这位年纪不过二八的狱卒因为太过吃惊,以至于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胖狱卒虽也皱着眉头,但仍然坚持执行命令:“这是大人的吩咐,咱们只管照办就是”看着下属不成气候的胆小神色,一手呼过他的头,不满地呵斥道:“你不是怕了吧!”
“我,我当然不怕,可是这也...”这也...太残忍了些...
狱卒扫过他闪躲的神色,没说什么,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肯定:“不怕就好,那就你来吧”随即将一把砍刀塞到了他手中,
“啊!啊...这,我这...”小狱卒双手捧着砍刀吓坏了,心里欲哭无泪。他虽然是个狱卒,可却从来只是递一递刑具,撑死也就抽几鞭子,连根指头都不敢剁....
见他这个样子,胖狱卒似是也知不大有用,只得拿过砍刀自己动手。这一个个吃干饭的,关键时刻真是没一个指望得上!
结束短暂的商量后,狱卒手握砍刀准备当即就实施主人的命令,只是待他二人走来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不常见到的画面。
只见大千身上的绳子已经被人解开,坐在地上扶着凌樾正哭得伤心,眼睛一片通红,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他的身侧是凌樾,低着头好像是在安慰他。
见此温馨场景,狱卒不禁揉了揉眼。真是见鬼了,这是牢房,搁这儿唠家常呢?正欲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时,转念间心下却有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他走到近前,友好地朝那落难温馨二人组打着招呼:“可是说完了?”
凌樾警惕地盯着他,眼神很是凶狠:“快放了他,他是不醉楼的继承人,你们得罪不起!”
听他这样说,那狱卒立马立正脚步,恭敬一拜:“竟是不醉楼未来当家,小人真是有眼无珠啊”,可随即便缓缓起身,神情状似无奈,表情也是十足的矫揉:“小人自然是得罪不起不醉楼这座大庙的,可小人的差事着实难办啊!”
一番表演过后却是瞬间变脸。只见那狱卒抬手朝上方虚空处抱拳一敬,神色顿时变得冷厉:“上头那位大人吩咐了,要你的手!”说罢俯身拍了拍凌樾的脸:“哥们儿,别怪兄弟几个。”
大千闻言,顿时扑上去要和他厮打,可下一秒便被那狱卒一手拎起,反手摔到地上。
“爷爷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说完将手中砍刀一扔,利器落地金鸣声震。男人阴沉着脸,厉声命令道:“大人要神器,你去拿这刀砍了他的右手。又或者,我把你们两个的手都砍下来”。
听到要自己去砍凌樾的手,大千瞬间呆滞住了,连断断续续的哭泣也立时止住。他满目震惊地望向凌樾,不敢相信地拼命摇着头。
可无情的狱卒却步步紧逼:“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拿刀去砍,就别怪我用这刀先砍了你的手”,
“一、二、三!”,见自己喊完了大千也无动于衷,狱卒不由怒火中烧,当即拣起砍刀,拽起大千。砍刀高高举起,威胁之言紧随其后:“你砍他,还是我砍你!”
看着那悬在自己腕上的利刃,大千直觉自己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害怕到了极点。恐惧瞬间淹没他的理智,染上哭腔的话混乱得连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别!别...砍我,别砍我...”
见此狱卒再次将刀丢给他,厉声催促,只盼这相亲相杀的好戏能够快些上演,他也好给上面交差。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干不好,这手也就不用留了。”
大千失神地伸出手去,够那柄差点要了他命的东西。他的手很小,双手合力才握起斤重的砍刀,而后在一双狠辣目光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朝着凌樾走去。他的脚步慢极了,五官皱做一团,无声地流着眼泪,滴落一地,蜿蜒一路。
只是再远的路也有走到终点的一刻,何况此刻二人之间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大千在这一刻突然觉得他和他的樾哥离得好近,似乎只要一个转身,刀尖便能刺到他的身上。为什么...,他们明明是那么亲密的家人,为什么...要逼他做这种事!
大千双手拿刀,遥遥地望着远处的凌樾。樾哥样貌最是俊秀,见过他的女孩子没有不喜欢的,可现在那原本清峻的脸上却满是血污,那双好看的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却只剩下满目的麻木与空洞,没有了灵魂。
可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在看到自己一步步走过去后却似是活了一般,眼神中满是肯定和鼓励。这熟悉的神色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他们。小时候自己摔断腿后学走路时,樾哥也是这样,半蹲在前面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近,满眼的鼓励和欢喜。可如今....自己是要去砍他的手啊!
樾哥,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不远的路终是走到了尽头。大千好似脱力,颤抖着双腿跪了下来,眼睛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疑惑和难过,眼睛哭的红肿,未落的泪珠还挂在脸庞,他含糊不清地问着凌樾:“为什么会这样,樾哥?怎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凌樾也说不清楚,他自问从未做过坏事,为何命运却要如此对他,如此...折磨他。
但凌樾的表情却很是平和,似乎毫不在意即将要被砍手的人是自己。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大千的脸,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想了想后还是开口,只是声音涩得发干,仔细听似还带着些哽咽的气息,他这样回答:
“修者就是这样的,你忘记了吗。掌柜说过的,修者是向死而生的人,这就是修者的命运。”
这就是我的命运,大千。
而你...不过是被我拖累而已,才一脚踩进这深渊。
别害怕,樾哥会救你的。
看着大千懵懂的大眼,凌樾勾了勾嘴角温柔说道:“大千,别怕,掌柜他会来救你的”,说罢便把身体靠向大千,环起双臂抱住了他。待两人贴近后,凌樾环抱的右手却慢慢向上抬起,电光火石间朝着大千的后颈处就落下一个手刀,大千当即晕倒在了凌樾怀中。
待把大千稳稳放倒在地后,凌樾拿起大千手中的刀,虽是嘲讽可语气却平淡到连动怒都不屑:“说这么多做什么,你不就是不敢吗”,
“我可以给你右手,你不要再折磨他。”
凌樾看着自己的手,握了握拳头。那狱卒说要自己的手时,他的右手便突然一阵痉挛,手腕处也开始隐隐发疼,砍手....肯定很疼吧?可是,当他看到大千满脸的泪水时,他却觉得那时他的心,比手疼多了。
如今自己真的要砍了,反而却没那么紧张。
会很痛吗?不知比起铁链穿骨又如何。
凌樾伸出右手,此时他握刀的左手已控制不住抖得厉害,察觉到自己的恐惧后他当即紧了紧力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死死地盯住小臂,左手硬生生地高高举起。
不就是砍手吗,凌樾!你死都不怕,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一瞬间,凌樾眼中迸发出一丝狠辣,寒光闪过眼眸的刹那,手起刀落间,右手已和身体彻底分离。随之而来的是他压抑的叫喊,呜咽声细碎地从喉间滑出,再也无法掩饰...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