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凌樾站在织造局的花厅,感觉没太睡醒的样子。
何止是没太睡醒,他压根没睡好吗!昨晚夜探姜府,正发现玄机意欲探查一番时,那姜小姐就兀地出现在了水榭。本想着等她走了再查倒也无妨,可谁知这姜小姐也是个狠人,愣是吹了一夜的风,抚琴直至天明,以至于凌樾算是一夜白等。
不得不说姜府的人有两下子。
....无碍,来日方长。就不信了,她每天晚上不睡觉在那看着!
事在人为,凌樾打算今天晚上再走一趟,这次定要更加小心谨慎些。
不过说起来,也不知王管事为何叫自己来这花厅。凌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圈,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偏厅,没什么特别,有两个侍女垂首立在门侧。
难道是昨晚....被姜府的人发现了?今天要找自己问罪?
怪只怪当时太过大意,因着逛了半天没个人影便放松了警惕,以至于人都怼到跟前了才看见...
思及此处,凌樾觉得还是备些话术比较好,万一问起来也不至太难讲,只是说什么比较好呢.....
正思考时,来人了。
偏厅西侧的屏风后走出一中年男子,身穿褐色对襟长袍,头戴嵌玉银冠,身形欣长,步履生风。来人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是个十分儒雅的美男子。跟在一旁是王管事,他介绍道:“这是姜公,还不快来拜见。”
凌樾双手作揖,低头拜见,面上惊讶之色很好地被遮掩起来。
这竟然是姜公!他一直以为会是一个发福的中年人,谁能想到竟是如此风度翩翩,也难怪姜小姐那么好看,看来是亲生的不假。
姜公赶忙抬手扶他:“拜什么见,快快起身,无需这些客套。”,凌樾敛了惊讶,直起身来。
“昨晚累坏了吧?”,姜公俯身关切问道,
凌樾心下一惊:他这是...知道了?
怎么回事...是姜小姐说的吗,那现在可是要审问自己?...昨晚之事又该如何解释,
“还,还好....”,少年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澄亮的眼神微微侧开,有些闪躲。
姜公见他稍有胆怯,伸手拉过他的手,将他引在一张红木方椅上,缓声解释道:“别害怕,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全都知道了?那现在是要把自己送去县衙吗?
此言一出,凌樾忧色更重。完了,要是掌柜的在县衙相见....这画面不敢想有多刺激,怕不是得把自己就地正法,好好肃正一下楼风!
凌樾的头微不可察地往下又低了低,见他这样姜公面转愧疚:“这也都是我的失察,让王黎给你直接领去了那里,我回去定会好好说他的。”
“小樾,你若是受了他欺负,一定要告诉姜伯父!”,姜公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倾身苦心孤诣道,
可凌樾却越听越懵,还未动作,一旁的王管事便立马接下话茬:“是属下考虑不周。”
王管事见他不解好心补充道:“还记得昨天我把你交给一个姓齐的管事吗,当时我正有急事,未与他交代清楚,倒让他将你直接领去成品坊干活了”,
“按理说新进的工人应该先从纺丝开始,我也是昨夜验收时才发现给你领错了地方,姜公知道后自是大怒。”
少年抹了一把冷汗,恍然大悟:“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并借此话机顺势转移话题:“怪不得我在那里没有见到我的同乡呢,我还朝工友们打听了,他们都说未曾见过。”
姜公闻言略带疑惑地看向王管事:“同乡?”
“哦,是这样的,前几日有一位刘姓女子来织造局做工,也顺便向我举荐了凌樾,想来凌公子说的便是她了。”,王管事对答如流。
“竟有此事,哈哈哈哈哈,小樾啊,不得不说你我能相见还真是莫大的缘分!”,姜公似是心情很好,附和着王管事这样说道,
“这么说,你也算是有功劳的。”,接着给予王管事一个肯定的眼神,“待会就自罚三杯吧”,
面前的两人相谈甚欢,而凌樾却和这儿的氛围格格不入,坐在中间麻木地听着他们闲聊,
姜公善于辞令,此刻似乎兴致颇高,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这等美事真是叫你们俩给赶上了”,姜公笑意未散,“府上正好来了个盛京的厨子,以前可是在盛京的大酒楼里掌勺的,手艺堪称一绝!”
“这样吧,下午正好无事,这些天也累坏了,犒劳犒劳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姜公发出邀请,
“小樾啊,今天你也就别去上工了,待会跟着伯父和你王黎哥去姜府。对了,你还没去过姜府吧,去了保准....”
等等,什么情况!剧情发展竟这么快,怎么就要一起吃上了?
待他说完,凌樾立即婉拒道:“多谢姜公抬爱,只是我来织造局本就是因推不脱刘婶的请求,只想好好干活,能拿上酬金就知足了”,
“此外还有就是刘婶年纪大了,之前出摊落了腰伤,我怕她这段时间不用药会疼痛难忍,这才来到这里,想是把药送到她手里,我才好安心”,凌樾解释来此的目的,三句话不离老乡。
“真是个好孩子啊”,姜公感动地抚摸着凌樾的头,似乎对这晚辈格外喜爱,
见姜公动容,王管事立马心领神会:“别担心,我待会就去纺丝处看看情况,安排你们二人早些见面。”
“姜公也难得这么开心,是真心喜欢你,你也就别再推拖了!”,王管事拍拍凌樾的肩膀。
凌樾:“....”
这说的,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凌樾很是无语,感觉被道德绑架一般,但也无法只得恭敬答道:“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语毕,一行人便乘着马车光天化日之下翘班了。
....不得不说姜公也是个随性的人。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若是今夜醉酒宿在姜府,倒更方便行事了。
待宴席开场后,凌樾才知道什么是大厨。
盛京的大厨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确实不是他们这些小地方能比的,什么茶食刀切、龙井竹荪、绣球乾贝、珍珠八盒.....,菜名独特,菜品更是出色。
凌樾到此时甚至觉得就算只是来蹭吃蹭喝也当真是很不错。
姜公不善饮酒,早早就下桌了,只剩下王黎和凌樾一起拼酒直至月上中天,
王管事心里很苦,他没想到年轻人竟如此能喝,但奈何已经领了任务,要把这小子灌醉留在府上,只得继续鼓起勇气和凌樾纠缠在一起,说着场面话,干了一杯又一杯。
“凌兄,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王黎...最亲的兄弟!”,王管事状似醉酒一般,拿着酒壶给凌樾稳稳斟满,给自己却是摇摇晃晃间半杯都不到,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坚持多久,不过四五轮,便实在撑不住,开始趴在栏杆上哇哇直吐,
“不行了,不...行了”,王管事不停摆手,内心流泪:姜公我真是尽力了,
但临走仍不忘扯着凌樾,“今日,无论如何,你定要歇在府上。让姜公....,还有我...,你兄弟”,说话间拍拍自己,扯扯凌樾,话语断断续续,嘿嘿笑道:“略尽地主之谊!”
可这王管事虽说已然烂醉然手劲一点儿不减,硬是拖着凌樾去了厢房,随后双手大力一推:“听我的,你..,好兄弟,....就...,就睡这儿!”
王黎醉醺醺地倚在门框上,虚浮地挥着手,咧开嘴嘿嘿笑道:“好梦啊。”,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凌樾在房中只听到王管事被拖走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酒话,什么相见恨晚啊,什么心里苦啊.....
倒是叫凌樾心下生出些许愧疚,只是也没多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