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黄壹
听到王惊云他们来淄城的消息,我是非常慌的。
我知道,说是他们专程来找我要报告是抬举我了,但按沈昭那性格,让他们顺手来催我的工作报告和检讨还是很有可能的……
我忧郁地躺在床上,悲伤地啃着小甜瓜——呸,籽真多,还苦苦的,谁给我拿的这个!
……哦,好像是我昨儿买的。
我悲哀地看着被商人油嘴滑舌吹上天的实际特别难吃的瓜,内心更忧郁了。
我好歹是堂堂大司农,居然能在买水果上翻船!
于是在坚持啃完这个奇难吃的瓜后,我激情澎湃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要不,我还是把工作报告和检讨写了吧。
我的脑海中闪过沈总监那恐怖的面容与一次次警告,突然出现了这个艰难的念头。
良久,我颤颤巍巍起身,悲壮地下了床,摸到了案边。
写就写!我又不是没写过!
我趴在桌案上,心中闪过了无数古今仁人志士英勇的身姿。那一刻,我仿佛用尽了力气,身上背负着无比沉重的信念,终于,我提起了笔,深吸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
我长出一口气。
看着面前墨迹未干的纸张,上面承载着我的毕生所学,是我智慧的结晶。(虽然一共就写了两页,工作报告和检讨各一页)
太完美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顺手将这承载着重大意义的作品压在我的书里,书名是《荀斗黄》西昌版。
然后,我甩掉衣服和鞋,又滚到了床上。
完工!睡觉!
461.黄壹
估计是昨晚费了太多精力,今天一觉起来,居然都中午了——好吧,我睡到中午其实挺常见的……
我慢悠悠地睁开眼,伸手去摸昨晚随便挂在床头的衣服——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我甩甩脑袋。
我屋子什么时候这么整洁了?
定睛一看,物品摆放井然有序,地板干净得能照镜子,衣服行李分门别类,连席子的边边角角都弄平整了。
这……我娘昨晚来了?还是田螺姑娘报恩了?
我认真思考,似乎确实很久没吃田螺了,而且在我的努力下,洛水水质上升不少,确实该找我报恩……田螺姑娘想报恩,要不帮我把以后的工作报告写了……
正想着呢,门外突然传来声响,紧接着,我的某个随行小吏推门而入,流畅行礼,大声汇报:
“报告司农大人,刘大人已经在外面跪了三个时辰了!”
他认错了么……啊等等,啥?什么东西?这对么?
我赶紧把小吏拉过来,低声询问:“啥情况啊?”
小吏麻溜起身,附耳道:“黄大人,昨儿晚上,王大人和姜大人,突然把齐姜氏和齐沈氏抓啦,据说是他们囚禁太守,意图谋反!”
……不是,你们趁我睡觉的时候都干了啥啊!
462.黄壹
在一番头脑风暴后,我算是明白了。
齐沈、齐姜、齐刘三族在齐州,一直是并称的。
虽说齐刘氏世袭司农,没什么造反的实力,势力相比另外两家也弱,可前两家突然被抓,这齐刘氏的刘大人会慌也正常。
而且当年他还把去献策种田修水利的我赶了出来,估计怕我公报私仇嘛。
我打开门,不知跪没跪满三个时辰的刘大人哭得真情实感,涕泗横流,仿佛见到救星一般:
“黄大人,我错啦,我没参与谋反,我一直小心谨慎兢兢业业,虽然干了点错事但心里是打心眼为齐州……不是,大周好啊!
“当年是我瞎眼把您赶了出去,我该打,该打…我的资产都是自己这么些年小心经营,突然要被没收啦!小人一直——”
什么乱七八糟的,连认错都假模假样。
我不屑一顾。
你家当年欺男霸女时可没这么低三下四,我记忆力还没这么差呢!
你不是知错啦,是大祸临头怕死啦。
我摇了摇头,示意人扶他起来——唉,哭得怪渗得慌的。
我就是个司农,不管其它部的事,本来就够忙了,我还想歇会儿呢。真有冤屈,王先生他们会处理的。
这刘大人见状更慌了,赶紧扑腾道:“黄大人!我今日早早来此见您还没睡觉就没打搅您,然后派人把您的屋子仔细收拾了一遍,我——”
…哦,原来是你干的啊。
原来没有田螺姑娘。
我一阵失落,没管他,关上门就进了卧房。
哎。
齐州三姓数十年,威风八面权无限。
二人一夜入狱去,一人痛哭跪阶前。
遥想当日势大时,欺男霸女笑贫贱。
无有因来哪有果,可愧当年不行善?
只惜刘氏称知错,不为苍生只为钱。
王先生忙完这乱七八糟的叛乱事,就该来我这儿收检讨和报告了吧?
哼哼,我写了!
我志得意满。
放哪了来着?我记得——
……等等,这桌面干净得异常啊,我昨晚明明——
坏了。
不会是他收拾的时候给我扔了吧!
我赶紧跑到门口,试图叫住那个把刘司农轰出去的小吏。可他走得飞快,现在早就见不着影了。
…我也想痛哭流涕了。
463.王惊云
黄壹就这么讲完了一个惊心动魄充满曲折的故事。
有鼻子有眼啊。
所以有这编故事的工夫你不写报告?
我冷笑两声:“呵呵,按你的形容,刘大人不小心扔你报告的事,应该是发生在好几天前吧?这几天里你为什么不再写一遍?”
黄壹支支吾吾。
我又道:“那刘大人两天前被免官了,现在还在审呢,等齐州审完,还得去洛京等复审,至少一个月见不着。
“你说他把你报告扔了,让谁帮你作证?哼,还挺聪明,知道没有证人。”
黄壹支支吾吾。
我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我就先汇报沈昭了,有异议的话,你到时候把故事给沈昭讲一遍吧,看他信不信。”
黄壹终于不支支吾吾了。
他涨红了脸,“嗷”地一声扑过来,抱着我的袖子就开始哭:“冤枉啊王大人!我真写了啊!我比屈原都冤啊呜呜呜……”
随后,他猛地吸了下鼻涕,看着非常真情实感,然后拉着我的袖子抽泣。
……等等!等等!你装可怜就装可怜,不要把眼泪抹我袖子上!衣裳更不行!
我拼命挣扎,暗自决定以后绝对不帮沈昭做类似的事了。
奈何黄壹死命抓住我,我根本跑不开(干农活的力气就是大),奋力挣扎的后果是我在滑溜溜的地面一个趔趄,带着黄壹一起撞在了柜子上。
看着颇有年代感的柜子发出轰的一声,旋即开始悲鸣,摇摇晃晃地从里面掉出了两件刚收纳好的大衣以及一本《荀斗黄》西昌版,正好砸到黄壹头上。
然后黄壹“哎呦”一声倒地,书也滚到一旁,从里面飘出了两页歪七扭八的纸。
……等等,什么东西?黄壹还有读书做笔记的习惯?
我狐疑地把这两页纸拿了起来。
这确实不是黄壹的读书笔记之类,但……
这好像是黄壹的检讨和工作报告。
他还真写了啊?!
我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黄壹见此情景,也不哭了也不喊疼了,一个鲤鱼翻身从地上起来,兴奋呐喊:
“对对,这就是我的检讨和工作报告!我夹书里了!看来他们收拾的时候把我的书放柜子里了!没有扔掉太好了哈哈!”
黄壹高兴地抱着那两页纸转圈。
……我,这。
我默默走出房间。
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