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不能乱定性
白时寻歉意地看向应心瑭,目光萧索:“姜公子来了,是我一时糊涂。明知自己可能会伤到人,就应该一个人老实待着,不可以和任何人接触。”
自责至柔的语气,如指缝流风,悄无声息地散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无助感。
应心瑭忍不住道:“公子,无极门你不是也见不到什么人吗,还是留在这里吧。等你好些了,我也想去无极之野看看。”
姜遣在外面,目光一沉。
他确实可以拒绝得更客气些,可他很怕应心瑭一口答应跟白时寻走。
上来的时候,他感到里面两人共同投过来的隐隐不满目光。
“前辈铤而走险,回无极门又有何用。吾门尚有功法可以助你,倘若你愿意,在下义不容辞。”
白时寻心知,无非是强行灭绝**的禁制功法,不是办法的办法。
“好。我会考虑,有劳姜公子先送应小友回去。”
一袭浅浅暖黄,在眼前晃了晃。
白时寻听着应心瑭问安告辞的话,点点头神色纠结。
倦客楼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应心瑭跟着姜遣走到结界外。
姜遣脚步一顿,回身说道:“以后没我同意,不要再来这里。”
“知道了,姜师兄。那公子——”
“这里是泰室山,要称白前辈。”姜遣耐心道。
“人家道门不按年纪论辈分,干嘛非要惹人不痛快。”应心瑭声音不大,怨气不小。
她下意识维护,无论何时何事都绝对维护自己的公子。
冒着被真传师兄挑错扣勋绩、罚听无聊**的风险……
“你——白公子的事,自有宗门妥善处理,你身为外院弟子,听我安排就好。”姜遣命令道。
看见应心瑭摆弄纱袖,他又问,“这不是你平日穿的衣服。”
他是想问,这应该不是你进镌刻楼所穿的。
“衣服破了,换了公子送的新衣。”应心瑭欣赏自己飘然欲仙的风姿。
“你怎么能随便换衣服?衣服怎么破得?”
“手骨抓破的。”
“受伤了?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有隐患的伤。”
“我自己看着办就行,普通伤。”
姜遣再次头疼,那一路他还干了些什么。
“姜公子,我被罴抓了,你给我治。”
“我给你治什么治——”
“治不了吗?”
“你自己上药,这是普通伤。”
……
“姜师兄,宗门发放的弟子服,不能像这样好看吗?”
“丑,回去换下来。”
应心瑭一脸怀疑地看向姜遣:“姜师兄你的眼光,该不是和端木嘉一个档次吧。”
她穿上这身浅黄纱衣,明明好看极了!
“我——说得只是衣服。衣物不能随便收。”这是贴身的东西。
姜遣也有点后悔,违心地说丑。
“怎么不能收?礼尚往来不就行了。等我赚了勋绩,可以送公子喜欢的东西。姜师兄,你四经礼记白学得?”应心瑭总算逮到姜遣的错处。
姜遣不语,伸手说道:“挂上来,我送你下去。”
“这里山不高,我自己走就行,姜师兄再见。”
一团烦乱烧过心口,又被醋浇灭。
姜遣差点伸出手,将人扣在身边。
好像应心瑭就这样离去,是多么荒唐的胡闹。
她的身边,应该是他,只能是他,必须是他。
可从一开始,她和他,在陌生中相遇,在疏离中相伴。
姜遣转身。
这只是属于他自己的孤单秘密。
-
第二日岁寒峰,众长老还和昨日一样,听各位试炼人的汇报。
姜遣提的问题最多。
“书画开窍组,一招飞白游刃一模一样,很容易被对手抓住法术规律。”
还不如他训练出来的侍卫用得灵活。
忎峄门这么多年闭门锁宗不说,连功法都没有一点与时俱进的创新,教习功法竟然还在用老典籍。
修行境界可以是上古一脉传承的理念,修习功法绝对不能如此。
否则等到太初学宫比试,只要有一个子弟被人抓住法术弱点,其余弟子很容易团灭。
“赵长老的尘缘常识**,改成必修。选修的话,很多弟子不好意思过去。”
既然儒门要入世修行,何必避讳七情六欲。
要在小弟子情窦乱开之前,让之树立正确的尘缘观。
“弟子服,鲜艳点怎么就攀比了。一边要求攀比修为,一边禁止攀比穿着,自相矛盾。要比都比,要不比都不比。”
比姜遣小两岁的代掌门殷果,佩服地看着语出惊人的师侄。
早就想这么提了。
就拿遥乐君于清淙说吧。
分明一派年画神女风姿,可谁见过成日穿戴灰突突素扑扑的神女啊。
年画神女都是五彩绚丽的,一看就会给人间带来希望和好运的光彩。
左小白一把美髯随着他时而紧绷时而咬牙的脸部动作,一动一动的。
殷果假装看不到左长老的暗示,没有阻止姜遣继续说下去。
等各峰作为试炼人的真传弟子都总结完试炼结果和改进意见,殷果留下姜遣。
“你说得这些,他们不能同意。以前也不是没人提过。”
“那就降一降建议的要求,和明年入学宫比试的脸面成果有关,就好接受了。”姜遣胸有成竹地说道。
殷果唇角酒窝一显:“好啊,你本来就不指望,这次就能得逞。说得也是,我们宗门弟子出了名的安分听话,要跟太初学宫诸子百门弟子相处不吃亏才行。”
姜遣态度恭敬:“殷师叔,此行去淄国太初学宫,诸子百门商榷执剑人比试规则,可不比这些长老好说话。”
殷果尽量打起精神。
让他喝着茶慢慢和人谈还行,唇枪舌战寸毫不让,可就难了。
“姜遣,你当师叔,我当师兄多好。”
姜遣双掌交叠于胸前,施礼告辞。
突然有点共情刚才坐那不是摇头就是吹胡子的长老们。
-
左小白从岁寒峰下来,见到准备闭关的许子庭。
“有凝结真元的迹象了?好好好——”这可是从小就在宗门长大的孩子。
“至少两三个月,不能孝敬您了。”许子庭对这个嘴硬心软的左长老,自小就有好感。
左小白看着不动声色,心里就吃这套。
“你这几年一直在望尽境,其实再正常不过,别总那么焦急。境界,不是和别人比高低的,境界是自己的。比来比去,一山环比一山高,反倒难有寸进。”
“弟子谨遵长老教诲。”
许子庭躬身施礼,肩上一记重拍。
左小白一掌拍下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收了端木嘉好处,差点让应心瑭在珍珑诗局出事是不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
“我——”许子庭羞愧地欲言又止。
左小白这个解释,倒是能圆上他为了给秦不竭一个交待,想制造意外杀应心瑭。
至于端木嘉,确实意图交好自己这个内院师兄。
“过去就过去了,别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事,没人知道。闭关去吧,助你早日成为上人。”左小白捋了把灰白的长须,将人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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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许子庭在闭关室内服下秦不竭给得丹药之时,秦不竭正在鲁国设下禁制结界关押修者的大牢内。
叶行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却被两名男修按住肩膀半跪在地。
“要杀便杀!”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秦不竭弯腰,一双素手摸上叶行的脸。
“你好好想想,只要不说出你这只右眼,是被公子夺去的,就可以活,活得更好。我争取让公子多给你修炼资源。”
“滚——”叶行偏头避开摸脸的手,却因左边眼尾眉尾有点落垂,显出一点羞涩之态。
秦不竭向来笑脸迎人:“若是没有这个碍眼的布条,一定更好看。”
她再次上手,就在叶行以为又要被摸一把脸时,掌下啪地一声响。
“你——”
叶行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挣扎要起身,却被两名男修死死按下去。
“你看你,修为不够,连我这巴掌都得受着。明白了吗,拿钱改口提高修为,方是正路。”秦不竭循循善诱道。
叶行不懂,夺走他神通眼的人,杀了他一了白了,何必这么麻烦。
难道——宗门真的会来救一个,还没过适应期又无足轻重的弟子?
秦不竭见叶行沉默不语,说完好话又开始刺激。
“穷修,为了一口气,非要争个你死我亡。君不知,淄国先主愿意任用射了自己一箭的仇人,才有了如今的淄国。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她拿着一把灵石金银,放在叶行左眼前。
“问世间钱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1)
“来,拿着,这才是你应当为之要死要活的东西,仇恨尊严不值钱得。何况那只眼睛需要灵物炼化,你一个穷修留着也用不上。”
叶行抬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等你真传师姐于清淙来了,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于师姐!掌门真人亲传弟子!
怎么可能,她会来亲自救他这个,在比试就对同门下手的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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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清淙在飞行阵上,看着应心瑭和周孟夏,对着端木嘉互相横眉瞪眼。
她就不信了,教不好这三个。
目中无人的端木嘉,莽撞放肆的应心瑭,娇纵蛮横的周孟夏。
不行不行,身为师姐,不可以给师弟师妹贴标签乱定性。
正因为师弟师妹这样,才需要教化。
没有凝聚力是吧,大家一起来救人,患难让人团结。
她转头看向身后,面容清冷,说出的话总是悠悠道:“以眼还眼,互相折损仪表端正。”
应心瑭:!
周孟夏:!
端木嘉:!
三人头一回达成一致,在心里总结了一下于师姐的训人语录。
以怨报怨,互相拉低德行水准。
以骂还骂,互相拉低涵养水平。
以眼还眼,互相折损仪表端正。
飞行阵上,小风波过去了。
忎峄门那里,姜遣给白时寻施了禁术,保他暂时心魔平静,也随着殷果和几位长老赶往淄国太初学宫。
而早就闭关的各峰首座和掌门真人,依旧在想办法唤醒山河鼎诛灭剑魔。
忎峄门上上下下,各司其职各自修行各自负责。
鲁国关押修者的大牢内,叶行真的见到亲自前来营救的真传师姐。
另外,还有两个聒噪的师妹和舍友端木嘉。
当初答应端木嘉教训应心瑭,他就是为了接近姜国国公公子,等一个见到鲁国大夫公子的机会,没想到执行任务的时候碰上了。
“叶师兄,你打他自有你的道理吧。”应心瑭问。
“打得不重赔点钱不就行了,打得重多赔些,我有钱。”周孟夏说。
于清淙可不认为,这只是叶行无意伤人的小事。
叶行没了右眼,被打伤的鲁国大夫公子正好有神通眼。
“叶行,跟师姐说,为何伤人?”
叶行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四个人,不太愿意用正脸和于清淙说话。
他稍稍偏头,别过遮着布条的右眼,脸色依旧带羞,声音不小:“于师姐,谁一辈子还没个一见就厌恶的人。”
于清淙听见叶行的话,怔愣一下。
带了三个不太受教的师弟师妹还不够吗,这还有一个没事找事的……
改用:
(1)金代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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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不能乱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