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 第42章 世面②

下了定兴楼，王爷睨着他，彭将军挠头道：“听人说此处的女子超凡脱俗，没想到如此装腔作势。”

“听谁说的？”王爷声音发冷。

“特意打听的。”彭将军说着话，看王爷脸色铁青，忙道，“阿衡，我是为了你好，你不是总忍不住吗？一会儿腻着王妃一会儿躲着王妃，又是舞刀弄剑得发泄，又是借酒浇愁，总得让你有个取乐的地方。”

“你真，猥琐。”他嘲讽看着他。

“我猥琐？”彭将军气道，“我一心为了你，怎么就是猥琐？”

“自己想，取乐。”他指指他，“非得拉着，我。”

“我才不想取乐，我可是童男子。”彭将军挺了挺胸膛，“我要等到成亲的时候，跟自己的妻子洞房。”

“你有实话，但是不多。”他意有所指。

彭将句气结，指着他道：“狗咬吕洞宾，自己熬着去吧。”

“你有何，居心？”他问。

彭将军没理他。

“你在算计，什么？”他追问。

“我能算计什么？”彭将军气道，“我就是觉得，你没见过别的女子，才会迷上王妃。我总想着带你见见世面，你就不会那么得神魂颠倒。”

“我愿意。”他说。

“刚刚在楼上听墙角的时候，你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想错了。”彭将军也意有所指，“兴许，王爷见过的世面，比我还多。”

他没接他的话，不紧不慢向着客栈方向走去。

待他的房里熄了灯，彭将军轻手轻脚向外。

离了客栈趁着夜色回到定兴楼，绕到后面找到燕子巷，此时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陷入黑暗之中，他大摇大摆进了巷子。

巷子幽暗狭长，走了些时候来到巷尾，一所院子出现在面前。

院门锁着，他跃上墙头翻墙而下，借着月光查看四周，两进的院子，院内的荒草已没过脚面，应是许久无人居住。

他一间一间看过去，房中只有简单的家具，家具上积着灰，墙角挂着蛛网，柜子里没有被褥衣衫，书桌抽屉中没有纸笔，什么都没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主人的痕迹。

他摇摇头，翻墙出了院子，悄无声息回到客栈和衣睡下，鸡叫头一遍，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沿着昨夜里的路线，依然是不紧不慢，仿佛是一夜未归的人要回家似的，来到那所院子外。

此时院门没有落锁，分明是主人在家的样子。

看来，那位男子已经到了，正在里面等人。

他悄无声息隐藏在门壁后，直到天色微微亮起，巷头走来一个朦胧的身影。

那身影匆匆忙忙走得近了，是一个身量适中的女子，她披着斗篷，头上戴了兜帽，来到院门前轻叩三下门环。

里面有人问声是谁，她低声说道：“黄爷，我是白杏。”

院门打开一条缝，里面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拽了进去，一个男声迫不及待问道：“可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女子说道，“只不知是不是爷要的。”

“到里面说。”男子说道。

彭将军听到脚步声离得远了，再次翻墙而入。

那两个人坐在内院的石桌旁相谈，他藏在隔墙外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是他五六年前买下来的，他也不怎么不常来，一年来个三五次，有时候当日来当日走，有时候住个五六日，最长不超过半个月，因为他装扮怪异，很多人都记得他，只是没见他摘下过帽子，不知长什么模样，有人想要跟他搭话，他不开口，也有人说他是个哑巴，跟他比划手势，他也不搭理。”女子说道。

“他何时离开的？”男子问道。

“好几个人都说，去年入秋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他可托付了人照管这院子？”

“没人，有人照管的话，怎么能荒成这副模样？”

“他总得吃饭吧，是雇厨子？还是到外面餐馆里？”

“都不是，有一个洒扫的婆子，顺便给他做些简单的饭菜，婆子做好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挑。”

“哪些简单的饭菜？”

“面饼，牛肉，小菜，米粥，就这些。”

“他平日都做些什么？”

“就是骑着马出去闲逛，早出晚归。”

“就打听到这些？”男子似乎有些失望。

女子忙道：“对了，他会写字，那婆子有抽风的毛病，他给写了一个药方，那字很好看，比定兴楼添香雅室里挂着的都好看。”

“婆子住哪里？”男子问道。

“就住燕子巷头第二家，不过人呆呆傻傻的，只会做些洒扫做饭的活计外，话都说不太利落，药方的事还是药铺掌柜说的。”

“很好，有这么个人就好，再呆傻，总能找到些线索。”男子一声低笑，“多亏了你。”

“奴家为了黄爷这事，一整夜忙前忙后的，黄爷可别忘了答应过奴家的话。”女子笑道。

“那是自然，爷怎么会少了你的好处？”男子话音低了些，“你过来。”

女子咯咯笑了起来：“爷又要干嘛？”

“过来。”男子又道。

女子唤一声爷，片刻静默之后，突听一声惊呼，然后是呃呃得低叫。

彭将军转身欲走，突听嘭得一声闷响，男子低笑道：“便宜你了。”

他探头看去，女子扑倒在地，身下有鲜血汩汩流出，男子手中握着一柄尖刀，鲜血顺着刀身一滴滴落下。

彭将军闪身而出，跨过内院门，站在天光之下，默然看着眼前的血腥。

“什么人？”男子异常警觉，朝着他看了过来。

目光对上彼此的瞬间，二人几乎同时跃起，向着对方飞扑而去。

男子身形粗壮势大力沉，彭将军身形灵巧，一脚踢上他手腕，咣当一声，他手中尖刀掉落，却也不慌，手握成拳蹂身而上，彭将军侧身躲过，又一脚飞踢而至，正中男子胸口，男子吃痛后退，彭将军逼上来又是一脚，男子疼得弯下腰去，彭将军趁势伸手，掐住他咽喉将他抵在墙角，手下用力，男子两眼翻白，喉咙里呃呃连声，两手挣扎着上举，示意认输。

彭将军手下松了些，男子喘着粗气哑声说道：“今日遇到高手，在下认输，求大侠饶命。”

“我绕过你，谁又饶过她？”彭将军指指地上的女子，冷声说道。

“她是青楼女子，想要讹诈我的钱财。”男子连忙说道。

“讹诈钱财就得要人性命？”彭将军声音更冷。

男子眼眸飞快转动：“她威胁我，逼得我走投无路。”

“她知道了你的秘密对吧？”彭将军面露狰狞，“你为何打听那位剑客？谁派你来的？”

“没有谁派我来，听说他剑术高超，我是为了找他比剑。”

“比剑之后呢？输了如何？赢又如何？”

“我不会输给他，我要赢他那把宝剑。”

“什么样的宝剑？”

“乌离宝剑，乌离国的镇国之宝，乌离宝剑。”男子激动得声音发抖。

“乌离国灭国之后，宝剑不知所踪，你为何会认得？”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与他比剑输给了他，却认出了他的剑，他求我找到他，夺得那把剑，他说那把剑价值连城。”

彭将军冷笑：“你杀了自己的朋友，对吗？杀了他，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乌离宝剑重现江湖的秘密，就没有人来与你抢夺，对吧？”

男子没有说话。

彭将军目光凝结，慢慢松开他。

男子踉跄着往外跑去，彭将军紧走几步，脚下一踢，掉落在地的尖刀飞起，他抬手接住，追上男子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刀摁在脖子上用力一抹。

他松开手后退几步，男子缓慢转身，死鱼一般的双眼茫然看着他，抬手摁上自己颈间，血从指缝里冒了出来，他将手举在面前看了看，张大了嘴想要呼喊，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手臂软软垂了下去，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彭将军漠然看着他大睁着的双眼，扔下尖刀抽出帕子擦擦手，转身欲走，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好身手。”

回头看去，房中走出一人，负手立在石阶上，皱眉看着他。

彭将军双眸发红戾气未散，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杀他。”他说道。

彭将军也不惊讶：“何时来的？”

“昨夜里。”他说。

“你在此处呆了一夜？”

“守株待兔。

“自然了，这是你家。”

他也不否认：“你派人，查我？

彭将军摇头: “没有，全靠揣测。”

“你，怀疑我？”他问。

“平乐堂挂的那把宝剑，是假的吧？”彭将军反问。

他冷哼一声：“你拿下来，偷看了？”

“没有偷看，光明正大看的。”彭将军挠挠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识一下。”

“七岁那年，仁宗皇帝，给我的，见面礼。”他唇角浮起讥讽的笑纹，“发现我傻，就挂在，平乐堂，说是，专镇，妖魔邪祟。”

仁宗皇帝就是他的父皇，镇妖魔邪祟，不用说，就是镇他。

彭将军想着，坦白说道：“小时候见过那把剑，一直惦记着，如今有了机会，便拿下来看了看，可看上去很普通，没有名剑该有的气势，又问了一下闫姨宝剑的来历，心里就有了怀疑。”

“然后呢？”他问。

“然后就是白川村丁家园大槐树树干上的剑洞，我拿刀架上的剑比了比，怀疑是你的手笔，另外你对青云山很熟悉，应该去过不止一次，还有昨夜里，一开始你并不愿去定兴楼用饭，看到此人进去后，你就答应了，又挑了他隔壁的雅室，从他言语中可知，他要找的剑客装扮怪异，不敢让人看到他的脸，不肯开口说话，手中又拿着失传已久的乌离剑，就确信是你了。”

“就算是吧。”他下了台阶，“走吧，记着善后。”

彭将军说声知道，追在他身后问道：“阿衡，你杀过人吗？”

“杀过。”

“杀的什么人？”

“觊觎宝剑的，追查我，身份的。”

“你能赢，是不是因为那把剑？”

“你想比试？”

“想啊，不用乌离剑，只用普通的剑，咱们比上一场。”

“好。”他回头看他一眼，“巧舌如簧，心狠手辣，人称笑面，虎将，早该，领教一二。”

“不敢当。”彭将军一笑，“看来王爷对末将知道不少。”

“来我身边，护卫。”他说，“我自然要，查一查你。”

“看来，你去过很多地方。”

“算不上多。”

“去过京城吗？”

“去过。”

“你以前就见过王妃？”

“没有。”

“我不信。”彭将军笑着摇头。

“爱信不信。”他加快脚步，“回裘家庄。”

“别呀，再住一夜。”彭将军道，“就一夜，昨夜里白来了，没有好吃好喝，也没有游玩，还没有睡觉。”

“回去睡。”他毫不通融。

彭将军心思急转，假装随意说道：“听说望江楼的活鱼活虾远近闻名，捞上来就下锅，白水一煮，简直是人间美味，王妃去了肯定喜欢。”

“今夜就去，定楼顶雅室，最大最好的。”他说。

“末将遵命。”彭将军喜滋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