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大婚之日,玄晶宫批霞带彩,一副喜庆的摸样。
婢女早早的便来送喜糖,却发现叶敬亭、阿乐的房间早已空空如也,只有龙应出现接了这喜气。
果然是族长大婚之日。
不止聚集整个泗州的鲛人前来拜贺,还有那鱼群也都在被隔开的水里簇拥围观,黑压压一片看上去既有人山人海之势。
珞溟不愧是泗州最俊美男子,虽一张脸看不出有半分高兴。丝毫不影响穿上的喜服乘得皮肤白皙透亮,只怕那新娘子都要失色几分。
龙应在迎亲队伍中站在第一排,神采奕奕的帅气为队伍增添不少气势。
吉时还未到,大家都在等着送亲队伍前来。
队伍中时不时便要爆发一阵小喧闹,侍卫前去查看才得知,原来是一心暗恋珞溟的鲛人哭晕了过去。
“叮咚隆咚呛”一阵欢快声隐约传来,人群开始热闹起来,看来送亲队伍快到了。
珞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知道是要面对新娘子的紧张还是要见到谁。
此时同样与他一样紧张的,还有在那送亲队伍喜轿里的新娘子,或者说是阿乐假扮的新娘子。
昨天夜里,阿乐与叶敬亭便偷跑去找新娘,经过这几日假装捡贝壳的观察大致锁定了地方。有叶敬亭在,两人躲开了侍卫,强行进入了房间。
一开始洛汐贝还以为是坏人,直到确认了是神族的人才松一口气,他们在那里还发现了叶鹤。阿乐才知道原来叶鹤来泗州为的就是救新娘子。
原本叶鹤的计划是自己假扮成新娘的摸样,待拜完堂再假装喝药自尽。这个方案及其凶险,届时泗州全部族长都会在现场,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他。
洛汐贝不同意,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两天。
直到阿乐出现,两人几番劝说,新娘子才勉强点头。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今早阿乐昏昏沉沉睡了一路,娇子外的“陪嫁丫鬟”低声提醒这才醒过来一些,却又开始紧张。
“亭哥哥,我有点紧张。”阿乐小声对着“陪嫁丫鬟”道。
“有我,放心。”简单几个字,阿乐又稍微安心了些,况且还有龙伯伯在,就算被识破也不会有事的。
定了定心神,欢呼声越来越大,看来是到了。
“新娘子下轿!”婆子的声音盖过所有,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
阿乐拉了拉盖头,抚平裙子两边因紧张抓出的褶皱,除了怕被认出来,毕竟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
一只修长的手抓起帘子缓缓掀起,从盖头缝隙中隐约见到叶敬亭丹眉朱唇,穿着这大红色女装倒也不违和,阿乐“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
“嘘!”叶敬亭接过阿乐的手,牢牢抓住。
没那么紧张了,道路两旁站满了各地赶来的鲛人。
最前方站着两个人,看着这挺拔背影,想来应该就是珞珈珠和珞音了。
喜乐再次奏响,伴随着鲛人特有的吟唱,水母三五成群点亮了幽蓝的深海,四处挂制着夜明珠悠悠发着亮光,即把这深海照得通亮。
“别紧张。”叶敬亭声音低低传来,提醒着新娘子上台阶。
在盖头下阿乐清晰听到自己喘息声还有蹦蹦心跳,手不自觉抓紧那只宽厚的手掌,感受到手掌回握了下传来的温度。
“吉时已到,准备拜天地。”喜婆大声喊道。
阿乐手还被紧紧握住,喜婆又大喊一遍:“吉时已到,准备拜天地。”
“亭哥哥,我没事!”阿乐压低声音道。
半晌,手掌才慢慢松开,既有几分舍不得味道,阿乐又听到自己蹦蹦心跳声。
一道黑影靠近,“别紧张。”一阵低沉声音从身旁传来,这次是珞溟。
欢呼声越喊越高,大家看到这样一对壁人,不管到底在呼喊的是什么,在他们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欢呼声。
喜乐继续奏,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把茶碗递给珞音,阿乐长输一口气,一切都很顺利。只要最后一拜,然后假装身体不适不能出来陪酒,这一切就都过去了。
“夫妻对拜”
两人听从喜婆转了方向,面对面站着。
“慢着。”珞音放下茶碗,缓缓向新娘子走来。
阿乐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手腕却被狠狠捉住。
眨眼间,袖口已被撕破,露出一截洁白无瑕的手臂,阿乐迅速收回,叶敬亭已然挡在前方。
“哦?这位丫鬟我怎么重来没有见过?”珞音再次发难。
“珞音族长,莫不是又改主意了,这人生大事你说开始便要开始,说要停止便要停止?”珞溟声音带有一丝嘲讽。
“到底怎么回事?”珞珈珠声音带有威严,两人停止争执。
一阵风快速略过,阿乐盖头从空中飘起又飘然落下。
现场一片安静。
“你是谁?”珞珈珠道。
珞溟转头看到穿着一声华服的阿乐,也认出了这名女扮男装的“陪嫁丫鬟”。却并未有太多惊讶,淡定道:“他们是我的客人。”
“所以这就是你一手策划的婚礼?我女儿呢?”珞音脸色微怒。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队侍卫把现场团团围住,刀锋对着珞溟。须臾间,又冒出一队侍卫拦在珞溟前,刀锋与之相对。
“大家有话好好说,这两位都是我神族的朋友!”龙应走上前急忙道。
珞珈珠、珞音看到突然出现的龙应,单手放前胸微颔首:“不知二皇子也在这。”
龙应摆摆手拉起珞珈珠、珞音道:“不必多礼。”
围站在殿前的群众看着发生的一头雾水,看到“台上”兵戎相见也不见离去,甚至已经开始众说纷纭。不知道明天要传出多少“族长一手策划逃婚”、“婚礼现场新娘不翼而飞”的各种话本。
“进殿说清楚。”珞珈珠发话。
侍卫们把来参加婚礼的鲛人遣散,围守在玄晶宫外。
“真是胡闹!”珞珈珠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你们知道这件事吗?”龙应、珞溟看向珞珈珠的质问,同时摇摇头。
叶敬亭已换回原来装扮,一袭白衣站在阿乐身后直挺挺站着,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他才是被冤枉的那一个。
“那我女儿呢?被你们带到哪儿了?”珞音强忍着怒气,她对神族还是忌惮三分。
殿外一阵吵闹,随后有士兵前来正在禀报,外面吵闹之人便闯了进来。
“都是我求他们帮我的,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前来之人正是洛汐贝,一头金黄的长发,配上忽闪忽闪的棕绿色眼眸,阿乐顿时呆了一瞬,太美了。
“族长,要罚就罚小女一人。”洛汐贝顺势跪在殿前,眼神直盯着珞珈珠,并未看她母亲一眼。
叶鹤也款款走来,在他身旁还有一个身形健壮的侍卫,却又看上去比侍卫更有气势。
“我已经到了,不劳珞元迹族长相送。”叶鹤道。
珞元迹是西泗洲的另一名族长,从很小时候便是珞珈珠的小跟班。方才正是他与叶鹤在外吵闹。
珞珈珠对着珞元迹点点头,他这才退下。
珞音看着神族这一个个,手指上的戒指被捏得粉碎,她盯着跪在下面的洛汐贝,恨不得立马抓回去关起来。
“说,怎么回事。”珞珈珠语气不容质疑,带着威严。
洛汐贝便把自己如何被关进珞溟房间,到母亲如何逼迫他们成婚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珞音脸色铁青,珞珈珠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那今天这一出也是你们谋划好的吗?”珞珈珠缓缓道。
“是我——”洛汐贝被叶鹤打断,“珞族长,这与洛汐贝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筹划的,这假新娘、假丫鬟也是我请来帮忙的。”
不等其他人说话,白扇一展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人生那么漫长,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要以相爱为基本的。若只是因为莫名其妙被关在一个房间,并且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就以‘爱’为名、以‘保护’为名便要与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度过一辈子,这是得多恨才能做出这样的‘惩罚’?”叶鹤白扇拿在手中,一副说书先生的摸样。
“我们先来问问这位新郎官,请问你真的喜欢这位新娘吗?”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在珞溟身上聚拢。
珞溟抬眼看了一眼珞珈珠道:“那晚上我喝得大醉,再睁开眼便看到汐贝在我房内,接着珞音便来了。洛汐贝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把她当做小辈。”
珞音脸色越来越差,狠狠道:“那你那天为何不拒绝,偏要等到现在?”
“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需要我重复一遍吗?”珞溟淡淡回道。
珞音一掌拍碎面前的桌子,指着珞溟道:“你——”
“大家都看明白了,今天的这场婚礼本就是一场闹剧,他们若真是成婚,那才是泗州最大的悲剧。珞溟族长才是对自己、对对方最大的不负责。”叶鹤说罢对着阿乐眨眨眼,阿乐听着这些话感动得眼眶含泪,看到眨眼又笑了起来。
“那你说,你爱谁!嫁给族长,以后对你有什么坏处?”珞音顺着台阶走下,对着洛汐贝吼道。
“我——”洛汐贝瞟了一眼叶鹤站的地方,一时语塞,她怎么可能在这里说出他的名字。
就这一瞬被珞音尽收眼底,她看了一眼叶鹤,来到洛汐贝面前低低吼道:“你喜欢的人你能在一起吗?你忘了天规是什么了吗?就算你愿意触犯天规,他愿意陪你吗?你不要命了吗?”
洛汐贝看着咄咄逼人的母亲,字字诛心,眼泪顺着嘴角滑下:“我—我—”
“珞音!”珞珈珠终于发话。
“这是我女儿!”珞音愤愤回道。
“她也是鲛人族一员。”珞珈珠并未退让,语气带着族长的压迫。
珞音并未放手,两人僵持住,殿内无人敢说话。
阿乐有些紧张的拉着叶敬亭袖子,叶敬亭回头看了看,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我看这洛汐贝是个好苗子,要是族长不嫌弃,我先带回大泽陆吧。”龙应连忙出来打圆场,现在也只有他的身份地位可以收拾残局。
珞音只好收手,去大泽陆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最好是离那些神族的人远一些。
龙应被几名族长缠住暂时脱不开身,珞元迹先护送阿乐、叶敬亭、叶鹤几人到出口。
那片沙滩还是来时摸样,阿乐看着这片蓝海,心情与来时大为不同,
“鹤哥哥,你喜欢她吗?”阿乐突然认真的看着叶鹤。
叶鹤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斜了叶敬亭一眼道:“她是我一个老朋友!朋友遇到这种事,肯定要帮忙啊。”
阿乐凑近道:“你确定,只是朋友而已?”
叶鹤失去平时从容的摸样,慌忙从沙里抛出一段珊瑚礁试图转移话题:“啊呀,忘了讨要几株仙灵珊瑚,可惜了,下次再来也不知得哪年哪月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说,你快说!”
“你就说那珊瑚是不是很漂亮?”
“你动心了,你肯定动心了!”
“嘘,这还没离开泗州呢,一会那珞音来捉你了。”
“我才不怕,大不了打一架!”
“我可不打,你自己去打。”
“亭哥哥会帮我!对不对亭哥哥。”
“他才不会帮你,你看他天天板着个脸,一看就不是乐于助人之人”
“你乱说,你才是!”
叶敬亭满脸笑意看着两人打闹,这样的日子仿佛曾经也有过。
一阵“哗啦啦”声从海面传来,龙应与洛汐贝一起出来了。
“鹤大哥,我有话与你说!”洛汐贝对着沙滩上那个长发飘飘的喊道。
“哇哦—”阿乐在一旁起哄。
两人去了沙滩很远的地方,阿乐远远盯着两个人影对叶敬亭道:“亭哥哥,你说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叶敬亭手掌在袖子里慢慢握紧,顿了顿才道:“只要想,就会的。”
这时,龙应走近对着阿乐道:“阿乐,常来大泽陆玩,龙伯伯带你去吃遍美食!”
叶敬亭听着这话里有话,还有别的意思,警惕的看向龙应,看着他摸样仿佛又只是在客套。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回来。
经过一番客套,四人这才一一道别。
待回到听书楼已经是深夜了。
若楼这几晚都点通灯等他们回家,这深夜听到动静便跑出来看,看到几人平安无事才安心回去睡下。
阿乐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一到听书楼便睡下。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叶敬亭、叶鹤两人了。
叶鹤把玩着手中的水滴吊坠道:“看来,要回清灵山一趟了。这一顿闹腾,师尊肯定早有耳闻,与其等着被召唤,不如自觉去领罚。”
叶敬亭轻轻“嗯”了一声。
“估计阿乐身份也保不住了,师尊早晚也得知道。”叶鹤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早知道就不带她去泗州了,谁曾想她会假扮新娘。”
叶敬亭看向窗外眉头轻蹙,半晌才开口:“自从流云灵尊仙逝以后,师尊对‘混血儿’似乎放松了一些。”
“你确定?”叶鹤收起手中的吊坠,认真道。
“嗯。”叶敬亭笃定回道。
“好,那明天我安排一下,我们先回清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