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清月被重新关押进最高级别的隔离区。这一次,为了防止任何意外,她被注射了强效肌肉松弛剂。
药效发作,她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别说走路,她甚至连用手臂支撑起身体都做不到,如同一条被困在岸上的鱼,只能无力地喘息。
她尝试集中精神,对躺在自己身上的小飞虫发动附身能力,却发现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那药剂显然针对性地抑制了她的神经中枢。
最后一丝逃脱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她只能像一件等待处理的物品,静静地躺在这里,等待着行刑之日的降临。
【夕辞……对不起……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
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地面。
她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的自以为是,竟然以为可以算计过老谋深算的林修玊和整个研究院的高层。
在行刑日之前的这段最后时光,探视被完全禁止。即便是仍在职的黄琳曼和郑赤帆,也无法踏入这里半步。
郑赤帆曾留下的那个作为空间坐标的布娃娃,因为距离上次触碰时间太久,能力的有效时间早已过去。此刻即便是郑赤帆,也真正地无能为力了。
“没关系,我们直接冲进行刑场。”黄夕辞的声音异常冷静。
“什么?你疯了!”郑赤帆几乎跳起来,“那里有多少清除者驻守你比我更清楚!我们就算有异能,硬闯也跟送死没区别!”
“不,我们不是在硬闯,我是在赌一个可能性。”黄夕辞说,“我赌林修玊,一定会出现在行刑场。”
“为什么?”郑赤帆完全无法理解,“他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置喻清月于死地吗?他来看戏?”
“我认为,林修玊的根本目的,从来就不是让清月死。”黄夕辞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对清月那种扭曲的占有欲,你我都很清楚。试想一下,当他亲眼看着自己真心渴望、却求而不得的人,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力地瘫软在地,引颈待戮……你觉得,那个疯子的心里,会涌起怎样一种感觉?”
他顿了顿,仿佛看到了林修玊扭曲的灵魂,一字一句地剖开那个疯子的内心:
“是快感吗?”
“不。对于一个极端自负、将掌控视为生命的男人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渴望到疯魔的人宁肯选择毁灭都绝不向他低头——这根本不是胜利,而是极致的失败。”
“他动用不了真情,便动用阴谋;征服不了她的心,便企图摧毁她的身体。他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权力。但清月直到最后一刻,灵魂都不曾向他弯曲半分。”
“可是这和我们冲进去行刑场有什么关系……?”叶梓问。
“到时候,你跟着我进去就是了。”黄夕辞没有过多解释,他转身拿起桌上的剪刀,毫不犹豫地抓住自己的长发。
“咔嚓——”
一缕一缕长发飘落在地。他动作利落,几下便将长发剪短,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更加硬朗的脸部线条。
行刑之日,天色阴沉。
净罪广场外围戒备森严,所有进入人员均需进行身份核验。
黄夕辞与叶梓隐在远处的角落,很快,两名穿着研究院制服的人影悄然靠近。领头的是黄夕辞的同级同事,名叫赵启明,身后跟着的则是他队伍里最年轻的队员小王。
“夕辞,”赵启明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是这次的行刑者,刚刚流程已经走完了,我们俩的权限卡刚刚刷过‘已入场’记录。这是制服、帽子和全覆式头盔,你们快换上。”
小王将一个大手提包递过来:“黄队,一切小心。”
黄夕辞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和叶梓迅速套上制服,戴好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战术头盔,压低帽檐,混入了正在入场的人流之中。
他们步伐沉稳,模仿着研究院人员惯有的姿态,径直走向安检口。守卫只是扫了一眼他们胸前的权限卡和这身标准装扮,便挥手放行。
时间到了。
喻清月戴着沉重的特制脚铐,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清除者几乎是拖行着,带到了行刑场中央的黑色石台上。她虚弱得无法站立,眼泪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她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四周。
观众席上,是研究院的各级人员。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或冷漠、或好奇、或带着一丝不忍的脸,其中甚至有几张是她曾在咖啡店见过,或是在任务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此刻,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这种被曾经熟悉的环境和人群彻底割裂、审视的感觉,比死亡本身更让她感到窒息。
“行刑。”部长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遍全场。
混在人群中的黄夕辞,心脏猛地一缩,正准备迈步踏上台阶。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研究员白大褂、戴着半脸面罩的男子,却以一种不合时宜的从容,先一步踏上了行刑台。他无视了刑场的肃杀氛围,径直俯身,凑到喻清月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了几句。
这突兀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是一怔。按照严苛的刑场纪律,这绝不被允许。
然而,观测台上的部长,却对此保持了沉默,甚至没有出言制止,仿佛是默许了这一行为。
部长的异常态度,让原本可能产生的骚动和质疑被强行压了下去。台下的众人虽然心中疑惑,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疑惑地看了看彼此,无人出声。
那个研究员刻意拉下一点面罩,让她能看清他嘴角那抹熟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清月,”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得意和致命的诱惑,精准地钻进她的耳中,“看看你周围,看看这为你而设的刑场。你选择的那个男人,他救得了你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他的话语像淬毒的匕首,绞磨着她的心脏,“能主宰你生死的,从来只有我。”
他微微直起身,欣赏着她因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的模样,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压低了声音,抛出那个扭曲的橄榄枝,“求我。像乞求神明一样卑微地恳求我。也许……我会心软,带你离开这地狱。”
喻清月的呼吸骤然停滞。尽管眼前是一张陌生的研究员面孔,但她知道,那是林修玊。
她看着他那双隐藏在伪装后、却依旧闪烁着期待与疯狂的眼睛,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沉重的手臂,将指尖轻轻搭在了他锃亮的皮鞋上。
林修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脸上瞬间难以抑制地浮现出狂喜与得逞的笑容。
【看啊,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在死亡面前,她终于要向我低头了……】
“林修玊,我宁愿死。”
这短短七个字,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那张精心伪装的脸像一张突然被撕碎的面具,每一寸肌肉都在失控地抽搐。前一刻的志在必得还凝固在嘴角,后一刻已变成满脸的狰狞。
他仿佛从极乐的天堂,被一脚踹回了无间地狱。
部长看着这一幕,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职责占了上风,再次冷声下令:“行刑!”
林修玊闻言,恶狠狠地瞪了部长一眼,那眼神中的疯狂与威胁让部长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抬手示意暂停。
就在这指令更迭、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部长与那神秘研究员身上的刹那,黄夕辞骤然发力冲向刑台!待众人反应过来,一片惊呼与枪械上膛声响起。
他启用了自己的能力,整个刑场的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动作都凝滞了一帧。然而人数太多,这静止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便轰然破碎。
但这一秒,已足够黄夕辞冲破最后几步的距离,跃上刑台。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修玊也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强行带走喻清月。千钧一发之际,紧随其后的叶梓用自己的操控能力强行影响了林修玊的动作,让他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朝台下栽去!
时间静止解除,无数枪口瞬间喷出火苗,能量光束与实体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黄夕辞!
而此刻的黄夕辞,已不管不顾地将权杖点向了喻清月的眉心!
“以镜使之名,送汝归乡!”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道纯净的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了刑台上的喻清月。
“咳——!”
因为强行违背规则,送一个已被此世标记的“异变者”离开,巨大的反噬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黄夕辞胸口。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喻清月在逐渐消散的光晕中回头,清晰地看到了他染血的唇角和他胸口急剧的起伏。
她抬眼望向他,已经无力说话,眼中满是心痛与哀求——
【不要再继续了!快停下!】
“清月!”黄夕辞用尽最后的力量大喊,“好好地活下去。”
在喻清月身影彻底消散前,看到了他最后的笑容。
温柔,不舍,却又无比坚定。
然后,光柱逐渐消散。
就在林修玊企图强行闯入光流,追随喻清月前往原本的世界时,黄夕辞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挥动权杖,一道无形的壁垒瞬间阻隔在前!
“别再想打扰她。”黄夕辞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你的游戏结束了。留下来,陪我一起……把这里的账算清。”
“就凭你这强弩之末,也配拦我?!”林修玊面容扭曲,周身爆发出骇人的能量,直冲黄夕辞要害,意图将其彻底了结。
突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划过。
“呃啊!”林修玊前冲的身形猛地一顿,发出痛苦的闷哼。只见他的手掌竟被一根细如牛毛、通体幽蓝的“封魂针” 彻底贯穿!针尾犹在微微颤动,精准地废掉了他右手的经络。
林修玊猛地扭头,目光如毒刃般射向出手之人——赵启明。
“赵启明!你竟敢叛变?!”部长见状,大声怒喝。
赵启明无视部长的咆哮,稳步上前,与黄夕辞并肩而立。
黄夕辞笑了笑,扫视着台下或因震惊、或因疑惑而骚动的人群,声音沉痛而清晰:
“在场的各位,我们大多自幼从孤儿院被选拔至此。你们难道从未怀疑过,为何自己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因我们年纪太小,甚至记不清父母的容貌,才从未深究。但我暗中调查,找到了这个令人作呕的真相——”
话音未落,黄夕辞因伤势过重,猛地又咳出一大口鲜血。
赵启明立刻接过话头,举起一叠文件,声音陡然拔高:
“真相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亲人,都是被研究院高层下令灭口的!只为让我们成为无牵无挂、绝对‘忠诚’的工具!这就是铁证!”
说罢,他奋力将手中密密麻麻记录着暗杀指令与受害者名单的机密文件,狠狠甩向台下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