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绒华 第7章 再加一块糖

过了一个双休，杨逸知返回雅竹苑上班。

时韵家化妆间，化妆和后期用的是同一个房间，两张桌子挨在一起。时韵站在杨逸知身后帮他整理头发。

今天要拍摄一条变装视频。

时韵看着杨逸知的大黑眼圈子心里发愁等会要怎么遮住它：“你还要送几天奶？”

杨逸知思索片刻回答道：“好像还有两天吧。”

时韵：“按照目前涨粉趋势，我们再筹备一周就要开播了。”

“好。”

“紧张吗？”

杨逸知点点头。

时韵：“紧张是正常的，直播难度不比你演戏小，屏幕里人来人往，不仅要稳住心态，还得一直说词。”

杨逸知眼神放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尽力。”

时韵轻轻在他发际边缘抹上胶水，将假发套网纱边一点点按上去：“没关系，开播前我们会找个流量差的时间模拟一次。”

时韵手指轻柔按着网纱，指腹不经意蹭他脸颊，弄得杨逸知痒痒的。

杨逸知偷偷抬眼看她，他隐隐觉得今天时韵对他格外温柔，粘假发套都比之前动作轻了许多。

时韵对上杨逸知送来的目光：“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杨逸知避开她的眼，心虚再次作祟。

时韵的双眼一点没漏他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我都给你化妆多久了，你怎么还害羞？以前没有化妆师碰过你脸吗？”

杨逸知：“有吗？”

“你脸都红成啥了？感觉要爆炸了。”时韵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逗他，随后自顾自笑了起来。

杨逸知低着脑袋咕哝：“以前我没有专属化妆师，就算有人给我们化妆也很随意，化妆师摆弄我们就像摆弄一块猪肉。”

“就感觉，你对我挺好的。”

时韵将他脑袋往下轻摁，走到他身后整理后脑部分，她声音悠悠从后方包裹来：“努力工作的小朋友值得奖励一颗糖。”

杨逸知簌簌起立的汗毛藏在白色丝织圆领袍下，他心里“咕咚”一声，好像又一块方糖掉进苦涩的咖啡里。

努力工作吗？

杨逸知：“那开播前，我想跟你对一下直播的话术，快写完了。”

“没问题。”

-

这一场拍摄是两个固定机位，项悦没有来，全程时韵一人陪着他。

第二个变好装的镜头放在第一个拍，因为时韵等会要帮他卸下头套，方便他回家整理脸上的妆。

时韵站在镜头后看着相机显示屏里的杨逸知，指导他做动作：“你是潇洒的大唐诗人，潇洒一点，把佩剑拔出来。”

杨逸知白色圆领袍外披一件宝相花纹织金缎的盘领袍，宝剑系腰间，幞头上簪了一朵鹅黄色的姚黄牡丹花。

蚕丝绒自带温润的珠光感，伴着烫凹出的造型，将容雍华贵层层叠叠的花瓣营造得栩栩如生。锐利佩剑一抹黑压住一整套自由的斑斓色彩，与腰间皮制腰带交相呼应，又中和出一丝英气。

试拍了几个镜头感觉都不对，时韵沉吟片刻说：“你先低着头，开机后再缓慢抬，先给眼神再抬头，你是美男子啊！美男子要怎么亮相？”

“情绪要比动作先传达到。”

杨逸知照着她说的摆出起始姿态，猛一低头，牡丹花从幞头上脱出几分。

“诶！”时韵远远伸手要托，“小心小心！花掉了！”

杨逸知连忙去扶，被时韵一把按住手：“慢点慢点，绒花很娇贵，太用力会弄坏。”

时韵比杨逸知矮了一个头，踮着脚尖伸手去替他摆好牡丹的位置。杨逸知屏气敛息俯视着眼前这个晃晃悠悠的人，微微下蹲，对她低下脑袋。

时韵嘴里碎碎念着：“下次拿绒花，要去捏缠了线的硬的地方，千万别去捏蚕丝绒，尤其是胖绒。”

“知道了。”

“动作要轻点，抬头低头，一举一动都要从容不迫。”

“嗯。”

“好了，我们再来一次。”

第一个镜头两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随后回到化妆间换第二个造型。杨逸知换回自己的T恤，时韵帮他卸下头套，简单护肤后开始上粉底。

那粉扑子中了邪似的在他脸上打滑，眼下鼻翼嘴角，细纹是一点不放过粉底液死死卡住。

时韵努力了几次后放弃了，她把粉扑放回桌上：“你平时不护肤吗？”

杨逸知有点过意不去：“简单擦点面霜，我最近作息太乱了，皮肤有点干。”

时韵从他身前抽屉里取出一片卸妆湿巾，将他脸上的粉底尽数擦掉：“可能最近上妆卸妆太频繁了，你得加强护肤，我先给你敷个面膜。”

说罢，她又从脚边柜子里取出一片面膜，撕了包装单手捧着，轻轻理开仔细贴合他的五官。

面膜与皮肤间冒出许多气泡，时韵对杨逸知说：“你先靠在椅子上，不然面膜会往下滑。”

柔软的椅子头枕承托住杨逸知沉重的脑袋，时韵两手缓慢挤出面膜下的气泡。温热的手指隔着一层沁凉的水润在脸上滑动，像要化开，这感觉很解压。

杨逸知实在没顶住清凉的面部spa，酣然入睡。

时韵没叫醒他，坐到一旁电脑边读卡，看刚刚拍好的素材，不知不觉看了半个小时。

完了，别给脸泡发了。

时韵意识到时间过了，赶紧起身走到他身前，从他额头处揭下面膜。

杨逸知没醒。

但他仰着脑袋挺方便的，时韵索性开始给他擦脸，护肤，上妆。

面膜敷完，睡了一会，他气色好了很多，眼下黑眼圈也没那么难遮。

睡梦中的杨逸知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有人拿着羽毛在他脸上蹭。

不，不是羽毛，比羽毛的触感多了一丝湿润。

那感觉，是蚕丝线，是绒花。

“绒花很娇贵，容易弄坏！”时韵的叮嘱声在他耳边响起。

杨逸知惊醒，时韵正用毛茸茸的粉扑沾着散粉给他定妆，那张因为健身而紧致健康的脸正和他平行而对，她羽翼般的睫毛垂落，目光聚焦在他的下半张脸上。

杨逸知又开始发动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时韵对他欲行不轨，喝止道：“时韵等一下！”

时韵直起身子，指尖凹着粉扑悬在半空中狐疑道：“起床气那么大？”

杨逸知坐起，才看到化妆镜中的自己已经定好妆：“呃，不好意思，我以为……”杨逸知还没完全清醒，心里话差点和盘托出。

时韵将粉扑丝带勾在小指上：“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要亲你啊？”

时韵不加掩饰地捅破了他的小心思，叫他尴尬得如坐针毡。

“你别多想，我对你没任何非分之想。虽然你确实长得不错，但我还没饥渴到对自己员工下手，那我成什么了？”时韵从刷桶中取了一支大号散粉刷，蓬松的羊毛将杨逸知脸上多余的幻想一扫而光。

时韵这才反应过来，他下午说的“你对我挺好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哦，对了，你别误会。我对你的夸赞、对你好，是因为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对你确实满意，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夸奖，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这样让你感觉到压力，我以后可以减少夸赞你的频率。”

杨逸知嘴角抽动了一下：“我这个人是不是神经兮兮的，事儿特别多？”

时韵一指隔着粉扑抬起他下巴，一手拿着眉刷填补他眉毛间的空隙。

从上而下，俯视他：“我不介意，我们在磨合。你放松点。”

“嗯。”

两人许久未说话，时韵简单给他修好侧影和眼窝，拿出新买的唇刷给他上了点润唇膏，薄荷的清凉透进嘴唇那层薄薄的皮肤里，他终于感觉自己清醒过来。

化完妆，时韵用水抓湿他的头发，十指扣入他发丝中，轻抚头皮。这动作放在平时明明很不清白，可她刚才那一番自白，倒让杨逸知放下戒心了。

“你还是多夸夸我。”

时韵的手指在他头顶愣了半刻，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脑中又将他刚刚的话多回放了几遍，才确定说的是那句。

随即用指尖推了推他脑袋，打开吹风机将他头发吹顺。

吹风机轰隆声骤停，时韵站在他身后同他一起恍然看着镜子里的那个男孩，那个穿着简单T恤、顺毛刘海的男孩。时间好像在无声中倒流回六年前的夏天。

那个充满赞扬的夏天，那个充满热烈的爱的夏天。

时韵：“杨逸知。”

杨逸知看向镜子里的她：“嗯？”

她和镜子里的杨逸知对视一眼，笑着说：“真好看。”

“嗯。”

杨逸知这次没再躲避夸赞。

-

第二个造型的拍摄内容很简单。

不用打光，杨逸知只需要站在黑暗的环境里推推眼镜框，缓慢抬头，动作对接上第二个镜头的抬头就行。

与此同时，时韵用手机控制背光灯的亮度，让它配合杨逸知的抬头缓慢发出光芒。

杨逸知发现自己只要抛下那些莫名而来的胡思乱想，完全信任眼前的伙伴，一切就会变得十分顺利。

比如这个镜头，一次就过了。只多保了一条两人就收工。

今天收工早，杨逸知便提前拿出他写的那份直播话术给时韵看：“你看看，我还没写完，哪里有什么问题我正好改改。”

两人各自坐在化妆镜和电脑前，时韵接过他的手机，简单滑动翻阅后说：“我觉得整体内容没什么问题，需要再口语化一些，比如顾客进直播间你该怎么称呼他们？介绍绒花的时候话语要简单易懂，毕竟直播没有字幕，他们容易听不懂。”

“好。”

“还有你要设想一些提问，比如好几个顾客同时问你不同链接的产品，你要怎么回答？如果有人进来找你闲聊，你怎么分配时间？”

杨逸知思索片刻回答道：“按照顺序先来后到一个一个讲产品。聊天的话如果跟产品相关就聊一聊，无关就不理睬。”

“嗯。我觉得你需要做一个产品对比。”时韵从身前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给杨逸知，“这是我们第一个月会上新的所有产品，一共六件，我列了一个表格，里面横向对比了他们的造型、工艺、价格、颜色和适用场景。”

杨逸知翻开，这份功课做得很详尽。

时韵坐在椅子上，脚蹬地面借着椅子脚下的轮子滑到他身边，在纸上比划：“你看这里，还有这儿。你需要在三十秒内快速将几个产品进行对比，然后根据顾客后续需求详细塑品。”

“这份资料我可以拿回家看吗？”

“就是给你准备的，你拿走吧。”

杨逸知将文件收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我在你这卸妆可以吗？脸绷着不太舒服。”

时韵挖了一块卸妆膏放在他手心里：“手心温化了上脸就行。”

时韵坐回椅子上，继续拿着杨逸知的手机看他写的话术，忽然弹窗来了一条消息。

时韵：“方茂给你发消息了。”

杨逸知两手沾满了融化的卸妆膏：“我这会不太方便，你帮我看一下是什么。”

“是语音。”

“没事你直接放。”

时韵点开语音条，方茂鬼鬼祟祟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阿知，我哥宋思岳回来了！我听他的意思他是冲着时韵姐来的。”

杨逸知双手僵在脸上，透过镜子的反射，见时韵呆坐着凝视屏幕里的消息。

直播话术：直播带货的时候主播讲的内容，一般具有套路性，包括互动留人、塑品、福利机制、逼单等等，不同产品话术构成不同。

塑品：顾名思义塑造产品，讲清楚产品的卖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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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加一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