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秋点兵 第27章 第 27 章

篝火燃烧得正旺，在李挐云脸上投下跳动的阴翳，高耸的鼻梁如孤峰雪岭，睫影下的清眸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盛着夜空与月色的倒影。

秋月离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求得一个答案。

“你之前说你与谢三小姐的婚事不作数，是为何？”

李挐云回望向她，目光定定，眸子里跳动的火光比面前篝火还要灼热：“我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秋月离与他并肩坐着，他眼神太炙热，仿佛在炙烤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让她忍不住想避开，于是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她张了张嘴，但还是无法就这样直白地问出口。

那个女子，是她吗？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她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体内的血肉像岩浆翻滚过，脸上烫烫的。

直到柴火燃烧时“噼啪”一声，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唤回了他的心神，李挐云心头一跳，看着身旁人白皙的脸颊生出红晕，才缓缓挪开目光，随手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

“若是要夫人放弃当下的尊贵身份，只做寻常殷实人家的女子，夫人可愿意？”

尊贵？以她如今的处境，还能谈得上尊贵二字吗?

虽不知道李挐云突然问及此事是出于何种用意，但还是在思考后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你是在我年少时问这个问题，我必定是不愿意的，我父亲虽官阶虽不高，但在大安朝，为官者较于常人仍是有许多便利，我从小的衣食用度，学的琴棋书画，生在寻常百姓家是难以享用的。”

更别提她出阁前醉心于机关术，买了不少古书典籍钻研，如若不是家中丰衣足食，父母亲通情达理，如何能容忍她的离经叛道。

只是她嫁人后，这些年的经历太过跌宕起伏，因着萧正阳的缘故，她曾被赐予无上殊荣，后又被打入暗室幽禁。如今长途跋涉去往岭南，也是前途未卜，平淡的日子反而成了奢求。

“水得平淡处,渺渺不厌深①。此刻你问我，我倒是更羡慕寻常的日子，只要衣暖食饱，父母康健，足矣。”

只是当下，哪里还有她选择的余地，圣上下命遣她南下，与父母亲相隔天涯，纵使万般不舍，但皇命不可违。

想起父母亲，怀中未寄出的信让她心中不安，若是寄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李挐云见秋月离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问道：“夫人可想去西南看看？”

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说起来：“比起京都的繁华景象，我更喜欢在西南的日子。西南地处偏僻，不如京都繁华热闹，但百姓纯朴善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人心算计，餐腥啄腐。”

“且西南多山水，层峦叠嶂，万壑争流，风光无限好。”

秋月离被说得心动起来，她自小生长在京都，二十多年的岁月都在那儿度过，眼下，倒还是头一次离开京都。从前萧正阳在西南时，她也曾想过，有哪一日能去他坚守的地方看看，只是按照大安的惯例，但凡领兵在外的将领，其家眷都要留在京都，就消了这个念想。

“只是眼下，怕是没这个机会了。”秋月离垂下了眸子，言语里尽是遗憾。

火堆里的柴禾渐渐燃尽，夜又冷了下来。

李挐云将秋月离扶上了马车，在车门闭上前，他说：“会有这一天的。”

次日，琳琅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知是马车颠簸，还是刚睡醒，秋月离看她还是睡眼惺忪的懵懂样子，拿出一壶水给她。

微凉的水从口腔淌入喉咙，肺腑都有了清凉的感觉，琳琅一下子就睁大了双眼。

“姐姐，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秋月离拿出一个食盒，揭开盖子，里面有两个烧饼和几样小菜，递她琳琅面前，道：“还不算晚，你先用些饭。反正赶路也没什么旁的事，多睡会儿也不打紧的。”

琳琅面上露出惭愧的神色，道：“本应该我照顾姐姐的，今天反而叫姐姐眷顾我了，都怪我太懒。”

见她闷闷不乐的，秋月离安慰道：“这有什么的，你我之间本就是以真心相待，我知晓你是真心待我好，也愿意待你好。”

等用过了饭，琳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惊呼一声：“哎呀，今日贪睡，没能一早起来练功，林大哥不会怪我吧。”

说罢，卷起车帘，将头探出去。巳时的日头正盛，阳光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待她适应了光照的强度，却没找着林向春的身影。

往常时候，林向春一般都策马跟在马车旁的，看来是今日她起迟了，才叫林大哥生气了。

找不见人，琳琅又坐回了车里，思虑片刻，又将车门敞开了一条缝，往外瞅着。

见她担心，秋月离解释道：“李指挥使今日一早见林副使神色疲顿，怕他跟在后头不知不觉掉队，故而安排他走在最前头，这样也有个照应。”

听闻林向春状态不好，琳琅先是担心，后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懊悔道：“兴许是后来我们练武到太晚，都没休息好，早知道会这样，就该早早歇下的。”

秋月离柔声道：“若是有那么些早知道，世人岂非都没有遗憾了。不过，懂得劳逸结合是好事，练武虽要紧，但也不能不顾惜自己身子。”

琳琅这才放下心来，想着等中午休息时，再多练习几遍拳法，将晨间漏下的给补上。但车窗里透进来的日光太温暖，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车马颠簸间，琳琅又迷迷糊糊入了眠。

大约子时前后，李挐云带人在一处荫凉的地方停了车马，而后走到马车旁。

秋月离听到外头动静，打开了车门，见身材欣长的男人正对着自己，紧蹙着眉头，神色凝重。

“怎么了？”她不禁问。

男人缓缓开口，问道：“琳琅怎么样？可好些了？”

“还在睡着呢，许是昨夜太累着了。”秋月离不解，“指挥使有何事？等琳琅醒来我转告她。”

李挐云摇了摇头，神色依旧严肃：“林向春方才又睡过去了，我去看过，才知他正发着热，故而来问问，琳琅怎样了。”

秋月离闻此，忙回头看向熟睡着的琳琅，脸色通红，显然与寻常不太一样。

素净纤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额头，手心传来滚烫的触感，竟也发了热！

她心头一惊，回首与李挐云对视，道：“琳琅也是，莫非是昨夜染了风寒？”

①出处：黄庭坚 《以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为韵寄李子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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