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秋点兵 第16章 第 16 章

白日里见景致好，两人沿着河边走了一路，相谈甚欢。

回客栈前，念及接下来一段时日又要不免风餐露宿，李挐云与她去吃了一家沿街的馄饨，又买了些肉脯。她尝了点肉脯，口味尚可，只是略咸了些。

在京都时，天干物燥，她就爱吃些汤汤水水的。只是现下旅途中多有不便，怕因自己耽误行程，就吃得少了。

到了夜里，秋月离失眠了。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闲了几日，又要踏上征程的感怀，又或许是想起萧正阳，她都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不知他弥留之时，是否会想起远在京都的将军府里，还有人在等他凯旋归来……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直到了三更，脑子像灌满了浆糊，沉沉地要将人溺晕。

半梦半醒中，耳边似有女子的呜咽声传来，夜里太寂静，这声音显得那样凄苦而不真实。

秋月离想问问她，你在哭什么。

但用尽了浑身力气，喉咙里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是粗粗地喘着气，要把喉咙撕破。她想伸手拨开眼前迷雾，去寻找夜幕后的声音来源，脚下却突然踩空，失重感让她神魂一滞，然后掉入了无尽的漩涡之中。

次日一早，还是客栈老板娘送热水时的敲门声唤醒了她。

她竟睡过了头。

简单梳洗过，又用过了一碗清粥。她将收拾好的行囊挂在肩上，里头装着李挐云着人送过来的包裹与夜明珠。

敞开房门，李挐云正站在门前等着她，见她出来，顺手接过了她肩上的包袱，走在她前头。

楼下此时正热闹着，林向春等人与商队的人都在大堂用早饭。

因着对宋老板的成见，虽知道商队其余人都只是跟着走南闯北混口饭吃，但见了他们脸上的喜气洋洋的神色，林向春也只觉得讽刺。

这喜事却是用一个女子终身的不幸换来的。

“可都收拾好了？”李挐云问他。

林向春咽下了嘴里的包子，回道：“行李都收拾妥当了，我一早也检查过车马，可以放心赶路了。”

他办事还是妥帖的，李挐云点了头，拿着行李继续往外走。

还未到门口，就听得外头“咚”的一声，沉沉地砸在地上。

登时大堂里的众人都止下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屋子外。李挐云将秋月离护在身后，一手扶着佩剑，神色凝重地缓步走向门口。

一个身着正红色锦缎嫁衣，傅粉施朱的女子跌坐在地上，头上的珠钗落在地上，几缕青丝也散落在脸颊旁。

“琳琅，怎么是你！”待看清了女子样貌，秋月离推开李挐云的手臂，奔到她身边。

琳琅在秋月离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但腿部的痛楚让她不得不倚着身旁的人。

“姐姐，我……”

商队宋老板追了出来，手指着琳琅，大声喊道：“快回屋去，盖上盖头等着！”

琳琅带着哭腔看向秋月离，双手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姐姐，我想回家看看父亲，他不许我去，我只是想回家看看父亲……”

宋老板又急又气，道：“你叔叔婶婶亲自将你送来的，你自己也同意了这桩婚事，钱也给你们家，怎么事到临头了还反悔！没有这样的事！”

琳琅抽抽嗒嗒地说着，几乎要断了气：“我不是要反悔，我昨日夜里梦到，我爹出了意外，要不好了，我放心不下，求求你了，我要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秋月离抚着她的手，看向宋老板：“她只是想回家看看父亲，并没有悔婚的意思。”

“这，这马上都要启程了，要是误了吉时可不好。若是想看她父亲，等成了亲，回门那一日，自然就见得着了。”

琳琅仍是哭着，眼泪淌过脸颊，流下了深深的两道泪痕，声音歇斯底里：“不，来不及，来不及的，不能等回门。”

“宋老板不若就全了她这份孝心，叫她回去看一眼，也安了心，莫要叫喜事变祸事。”李挐云扶着佩剑，挡在秋月离身前。

宋老板还想拒绝，就见林向春带着人也到了门口，一群人皆是身材魁梧，身着朝廷制服，且腰侧挂着佩剑。

虽不知这些人底细，但一看都不是等闲之辈，宋老板一介商贾之流，终是不敢将人得罪了去，同意琳琅回家一趟。

阿莫驾着马车，往镇子南边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沙尘滚滚。

到了平安巷，琳琅提起裙角就往家里跑，李挐云和秋月离紧随其后。

颤着手推开熟悉的木门，琳琅踏进了自家的院子。

院子里一男一女见有人来，神色慌张，等看清是琳琅后，女子斥声责备起来：“你回来做什么！要是得罪了宋老板，要回给咱们的银子怎么办，你爹的病还治不治了？”

说罢，就要将琳琅推出去。

“我回来看看爹，看完我就走。”

听琳琅说完，二人一时有些惊慌，对视一眼后，琳琅叔叔也开了口：“你爹吃了药正睡着，别吵醒他。”

“你这会儿看了也没用，乖乖回去成亲，给你爹冲了喜，等你爹病好了，你带他去临康城过好日子去。”

“我看一眼再走。”琳琅仍是不依，要往里闯。

眼看她不听劝，琳琅叔叔也要上手将她推出门外。

李挐云三两步进了院子，用手执着佩剑，将剑鞘横在那夫妇二人身前，手腕使了些力道，往前一推——

二人齐齐摔在了地上。

没有了阻拦，琳琅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许屠夫的屋子。

推开房门，只见父亲的床被人用一块白麻木盖着，琳琅霎时间失了力气，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秋月离跟在后头进了屋子，见了这一幕，也愣住了。

不等人将她扶起，琳琅就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父亲床边，勉强使出力气，将自己跪伏在床边，想要揭开那层布，但手抖个不停。

琳琅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那千钧重的麻布揭开来。

床上躺着的人正是她熟悉的面孔，但此时却双眼闭着，面色青黑，显然早已失了气息。

她，再也没有爹爹了。

琳琅一口气没提起来，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