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秋点兵 第14章 第 14 章

午后风停了，乌云早已被吹散，只剩明晃晃地太阳高悬于顶。

温度回升，众人又换上了轻便些的衣衫。

因次日就要再次启程，队伍里众人决定外出采购一些物资，也在临行前出去逛逛，权当作放松了。

林向春此前就爱出门游荡，故而早将镇子逛了个大概，如今已失去了新鲜劲头，于是决定留在房间睡大觉。

想到接下来白日里几乎都要在马背上度过，林向春只觉得自己屁股疼。哀嚎一声，又拿着最近淘来的话本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秋月离本不想再出门的，但脑子里浮现出小姑娘那日泛红的眼圈，心中仍是放不下。

也不知她爹好些了没，有没有银子去抓药？

现下她虽自身难渡，但若有余力，还是想帮一帮她能顾得上的人。更何况这些银子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在寻常百姓家，或许就是压倒性命的一根稻草。

秋月离取出一张银票放进荷包，打算再去看看琳琅。

游二夫人此前托她办的事虽没办成，如今将这钱用来扶危济困，也算是替她积了德。

下了楼，风姿俊朗的男子正端坐在大堂擦拭自己的佩剑。

秋月离下意识就要避开他，但念及昨日刚收了人家的夜明珠，今日也不好太过冷淡，只好硬着头皮跟李挐云打招呼。

“指挥使也在。”

“夫人可是要出去走走？”李挐云抬首与她视线交汇，温声问道。

“是。”

李挐云将佩剑插回剑鞘，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起身向秋月离走来。

“我陪夫人一同前往，也可护卫夫人安全。”

大堂角落的阿莫低着头，连花生也不吃了，侧耳留意着二人的动静。

“那就劳烦指挥使了。”秋月离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

距那晚他送来物件已经两三日了，见着他虽有些别扭，但每每相遇，李挐云都坦然自若，她若过分避嫌，就显得太狭隘了。且往后两千里路途遥远，这队伍里唯有他一人勉强算是她的旧识，朝夕相处间或许还要仰仗他不少。

余光瞥见二人的身影先后走出了客栈大门，阿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剥开花生壳，露出里面带着红衣的花生米，手腕用力向上抛的同时，仰头张嘴，两粒花生米稳稳落入口中。

路上秋月离与李挐云简略说过琳琅的事，又去上次摊子上买了些糕点。沿着路往南一直走，不多久，就凭着上次的记忆来到了平安巷。

因天气暖和，比上次来时多了些人烟。

趁着日头好，有人在巷口支起竹笪，晾晒酱菜与干货，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围坐在一起，手上忙活着用麦秆编制物件，嘴里也不得闲，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的事。

两个玩耍的小孩看见秋月离，奔着跑着到了她面前：“你又来看许琳琅了？”

“上午她家里才来过几个人，今日她家客人真多。”

秋月离有些诧异：“是吗？那她叔叔可让人进去了？”

“当然了，是琳琅婶婶领着人来的呢，待了好些时候才走。”

没想到许屠户家亲戚还不少，想必是知道她家出了事，才过来探望。

秋月离与李挐云二人转眼间就到了琳琅家门口，门还未完全合上，可以窥见里头一个庄稼汉在收拾着院子，正是上次见过的琳琅叔叔。

秋月离执手叩门，清透的指节处与木门碰撞，泛出淡淡的红色。

院中的中年男子停了手中的动作，单手撑着腿直起腰，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门，见外面站着的是上次来过的陌生女子，一时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但碍于在她身后站得笔挺的男人，不好直接赶人，只能硬邦邦地开口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秋月离不知为何这人这般语气不善，只当他是因担忧兄长，心情烦闷，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上回来没看见琳琅，明日我就要离开此地了，想着临行前来看看她。”

听闻她不会在此地久留，中年男子面色稍缓和了些，敞开门让二人进了院子，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李挐云的佩剑。

正屋里摆着两张榆木椅子，还有一张条凳，椅子腿都用麻绳缠着，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二人落座后不久，琳琅被婶婶搀扶着到了正屋。

小姑娘穿着茜色短衫并一条藕荷色石榴裙，脸上纵使涂了一层脂粉，但仍盖不住眼下的青黑，一双大眼红肿着，想是这段时间担心许屠夫，哭过不少。

秋月离执着她的手，坐到了条椅上。

看见秋月离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忧心，琳琅眼里又泛出泪花，话音哽咽：“姐姐你来了。”

秋月离心头一软，取出帕子轻轻拭去她眼角处盈盈泪光。

“几日不见你了，有些担心，所以才不请自来了。你爹可好些了吗？”

“我爹……我爹方才吃了药，还在睡着。”

人在难过时听不得关心与安慰，但凡听了一句，就止不住委屈了。琳琅的眼泪更是扑簌簌的从脸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裙子上。

秋月离扶了扶她的头发，问道：“可还有银子抓药，买了人参不曾？”

说罢，就要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琳琅。

琳琅连忙按住她的手，制止了：“姐姐不必再给我了，那日想必就是姐姐在摊子上留了银子给我，琳琅还没当面谢过姐姐。”

“现下家里已经筹到钱了，婶婶今日已帮我去抓了药，等……等明日过后，我爹吃了人参，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你用的什么法子筹的钱，我帮你还了吧。”看着琳琅渲染欲泣，却不愿让人为她担心的样子，着实叫人心疼。

琳琅咬紧了下唇，摇头着拒绝，不愿意说。

泪眼朦胧里看到秋月离担心的神色，琳琅拽着袖口抹去了脸上的泪，连带着脸上的脂粉也擦掉了，蹭在袖口上一片白：“是叔叔婶婶帮的忙，姐姐不必担心。”

琳琅婶婶正盯着琳琅的袖口皱眉，见秋月离二人看向她，随即又笑着点头：“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遇到这样大的事，哪里有什么主意，我们做长辈的，能帮则帮一些。”

待秋月离二人告别后，不等他们走远，许屠户家的门就被迅速合上了，像是怕再有人找过来。

“琳琅，不是我说你，那女人一看就有钱，她身上那料子，咱们镇上的富户都鲜有人穿。她既要给你钱，凭什么不拿着，总归她不缺这么点银子。”

关了门，原先看似和气的妇人却变了脸色，与人前的样子大不相同。

琳琅抬眼看向说话的妇人，眼神坚定果决。

“如今给爹抓药的银子已经够了，若是再收人家的钱，难道日后婶婶要帮我还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