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露水打湿窗棂的时候,宋天和还坐在梳妆台前发着呆。铜镜里的人影带着几分倦意,但是,她却不愿意躺到床榻上面去休息。那鬓边的珍珠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她和沈清辞现在的关系,带着凉意。
她忍不住想着她和沈清辞那些练剑时的默契,还有那些宫外同行的欢喜,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这一切的一切,不该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她有时候真的会忍不住这样想:沈清辞哪怕是给她一点点的暗示呢……这样或许自己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
她看沈清辞明明对自己很贴切,可是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宋天和默默叹了一口气,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闻得见,却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的让人心里很难受。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沈清辞在做什么,估计已经睡了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被她拿到枕边的面人,心里面莫名的生出一股委屈,然后,她伸手,用手指弹了一下和沈清辞长得像的面人,小声的嘀咕起来。
“都怪你,本公主原本就不喜欢习武,你非要在我面前展示什么轻功,你但凡……举个大鼎,我也不留你了。”
所有的身不由己和不能表达出来的感情,在心里面翻来覆去。宋天和找不到发泄口,心情闷闷的。
“公主,该歇息了。”青禾进来换烛火,见她对着铜镜出神,忍不住轻声劝道:“明日还要去演武场呢。”
提到演武场,宋天和想起今日她离开时一脚踢倒的木剑,心里复杂的情绪终于找到发泄口了。“不去了。”
凭什么她一个人晚上自己在宫里面难受,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她闷声说完,然后把脸埋进锦被里,声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明日我身子不舒服,不去习武了。”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那要不要让人跟沈师父说一声?”
“不要。”宋天和的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来,她顿了好久,才突然猛的掀开被子说道:“就让她等着。”
话一出口,心里又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让沈清辞等,她只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来以后,其实心里面也没有那么舒服。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宋天和依旧是整夜的没睡好觉。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朦胧睡去,但是,梦里却全是沈清辞站在演武场等她的样子,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还握着那柄她们常练的木剑,沈清辞就那样等啊等,直到日头正中,沈清辞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沈清辞!你去哪?!”
宋天和惊醒时,嘴里居然喊着沈清辞,窗外已透着亮。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里竟有些慌。她闭上眼,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梦而已,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心情才平静下来。
“公主醒了?起来洗漱一下吧。”
青禾这个时候端着水盆有了进来,看见她眼底带着红血丝,担心的问道。“公主,您夜里没睡好?要不今日真的歇一日吧,沈师父那边我去说。”
宋天和没应声,只是望着帐顶的缠枝纹出神。帐幔上的金线绣成连理枝的模样,盘缠绕绕,像极了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青禾给她准备了衣服,开始给她洗漱。
这个时候,演武场的晨露还没散去,沈清辞已站在场中。她今日换了身浅灰色的短打,早晨她已经练过剑了,现在手里握着两柄木剑,就只等宋天和。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目光始终望着宫道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棉线。
辰时过了,演武场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风卷着落叶掠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四周格外安静。
沈清辞抬眼望了望长信宫的方向,那里宫墙巍峨,挡住了所有视线,也挡住了她想探知的消息。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昨天宋天和随脚踢倒木剑的样子,幼稚又可爱。
昨日从演武场回来,她在宫道上站了很久,秋风卷着她的衣袂,像在无声地提醒,有些身份的鸿沟,不是几句安慰就能填平的。
沈清辞看着空荡荡的演武场,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空了一块,泛着隐隐的疼。
平日里一起练剑的画面,练剑时亮晶晶的眼睛,吃点心时弯起的嘴角,所有画面在脑海里盘旋,让她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青石路面发烫,沈清辞额角沁出薄汗,却依旧站在原地。她总觉得,或许下一刻,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就会像往常一样,带着点雀跃的脚步声跑过来,笑着说“我来啦”。
直到午时,长信宫的方向还是没有动静。沈清辞抬手轻轻的抹了把汗,这一下才觉得宋天和真的不回来了。
不知道是今天不来而已,还是说以后都不来了。
沈清辞转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却见宫道尽头走来个熟悉的身影,是公主的贴身侍女青禾。
“沈师父。”
青禾快步走了过来,额角也带着汗,显然是急着赶来的。
“实在对不住让你等那么久,公主今日身子不适,一早起来就头晕,实在来不了,让您久等了。”
沈清辞双眸微微一沉,眉头下意识蹙起:“公主身子不适?严重吗?叫御医来看了吗?”
“那个……还好,看过了。”青禾心虚的摆手,偷偷观察着沈清辞的神色,见她眼底满是真切的担忧,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张口就随便编理由。
“就是姑娘家的小毛病,许是夜里没睡好,歇一日就没事了。”
沈清辞心里莫名担心,她没放下心来,目光望向长信宫的方向,顿了顿,平静的说道:“我过去看看吧。”
青禾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脸上却故意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这……公主说想静静歇着,怕是不愿被打扰。”嘴上这样说,青禾脚步却往旁边让了让,给沈清辞让出条路来。其实,跟在公主身边久了,察言观色是她唯一的本事,公主想不想见沈师父,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沈清辞抿唇,迈开脚步。
青禾跟她并肩往长信宫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印在她们身上。青禾时不时偷瞄沈清辞,见她始终望着前方,准备到长信宫门口时,她小声提醒了一句:“沈师父,公主除了身体不适,心情也有些不大好,你一会儿见了,小心些说话。”
沈清辞的脚步顿了顿。“我就看一眼,不会留太久。不会有影响的。”
“……”青禾眨眨眼,不能说太多了。
到了长信宫门口,青禾先进去通报,留下沈清辞站在廊下。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混着殿内隐约传来的古筝声,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
宋天和在里间弹了一下古筝,觉得没意思,又翻着剑谱看,听见挽月说沈清辞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躲:“我不想见。”
话虽如此,握着剑谱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青禾叹了口气。“公主,沈师父在演武场等了您一上午,太阳那样毒,她站在那里连动都没动过。这会儿又特意来看看您,您真要把人拒之门外?”
宋天和的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前浮现出沈清辞站在阳光下的样子。“谁让她……”
她犹豫着,说不出口了……
谁让沈清辞在她睡觉的时候老是进入她的梦里,谁让沈清辞一身仙气,美的让人心动。让人胡思乱想不能休息。
青禾眨眨眼。“既然公主想歇息,那奴婢就去让沈师父先回去吧?”
“别。”宋天和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后悔了,脸颊瞬间微微发烫起来。她赶紧理了理裙摆,把手中的剑谱藏了起来,拿过刚刚放在一旁的古筝后,才对着门外道。“让她进来吧。”
青禾笑笑。“是。”
沈清辞走进寝殿时,宋天和正随意的弹着古筝,只是没有一个音是纯的。
“臣听说公主不舒服?”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语气,“过来看看,公主身体可好?。”
宋天和没抬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不想动而已,整天只练一样东西,显得很无趣。”
殿内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穿过桂树的沙沙声。沈清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觉得宋天和说的对,她是公主,整天练武也不成样子,她本就应该多碰一些女孩子的东西。于是沈清辞轻声道:“臣知道了。日后臣会适当减少公主习武时长。”
宋天和抬眸。“减少时长?”
“是。”沈清辞躬身行礼。“但是,臣觉得习武休息时间也不能过长,过长的话再练起来容易伤着筋骨。所以,臣日后会每隔五天进宫来教公主,公主意下如何?”
五天?
也就是说要隔五天才能见她一次。
宋天和的肩膀微微一颤。“你,”
沈清辞是真的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