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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灵记 第25章 冤鼓鸣

作者:柯烂樵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23 01:29:41 来源:文学城

翌日清晨,望江楼前。

跑堂小二正打着哈欠迎客,忽见有人骑马而来。当先一位锦衣少年,麦色肌肤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腰间悬着一柄剑,白玉剑首流云剑格。身后跟着个魁梧大汉,双臂筋肉虬结,护臂上烙着乘风镖局的徽记,他看这少年气度不凡,忙迎上去牵引马匹“您几位?”他殷勤堆笑,“可曾预定?”

舒湛川翻身下马:“段亦寒呢。”

跑堂的犹豫了一下,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委婉打探:“这,您是?”

不待他说完,舒湛川已大步流星往楼上走去。庞起元一把拉住小二,笑道:“莫慌,我家公子与段公子是故交。”他拍拍跑堂的肩膀,“哪里好坐?”

那跑堂不半信半疑,引着庞起元到临窗一处雅座,沏了壶上好的龙井。

舒湛川穿过虹桥,沿着九曲回廊来到后院,寻找道尽头一处厢房,那门扉紧闭,连门牌也未挂。他抬手叩门,半晌无人应答。

“段烁显!”舒湛川剑眉倒竖,终于按捺不住,一掌震开房门,“你是死在里面了吗?”

他几乎不用问,几乎所有望江楼的格局都相差无几,段亦寒的偏好也如出一辙。

果不其然,屋内一个白衣公子横卧榻上,怀中搂着长枕,双腿交叠架于枕上,耳中塞着棉絮,眼上蒙着黑纱,竟是睡得天昏地暗。

舒湛川扯下他赛耳朵的棉花,低声道:“你的匕首,淬火时裂成废铁一块了。”

“啊?!”

榻上人如遭雷击一个激灵,弹坐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似要寻那找火钳,眼前漆黑,他才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摘去眼上黑纱,露出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待看清身处卧房,又见舒湛川抱臂而立,这才如梦初醒。他不由得松一口气:没裂开就好。

这么一下人也醒了,段亦寒脾气真是顶好的,他看着舒湛川,忽的咧嘴一笑:“我道是谁,原是修霖兄戏我。”

舒湛川抱着手臂在侧,也笑起来:“你怕不是锻剑走火入魔?”

铸剑山庄的小公子昼伏夜出,睡眠常年乱成一锅粥,因而白日多嗜睡,脸上略显苍白,眼下泛着青黑,活似被女鬼吸了精气。

他随手将散乱的白衣整了整,更显得慵懒风流:“早知你在澧州多留,昨日就该寻你吃酒。”

舒湛川在案前坐下,自顾斟茶,却发现是隔夜的冷茶,皱眉推到段亦寒面前:

“你不在青州,躲来此处作甚?”

段亦寒接过杯子,毫不在意的饮下,隔夜茶难喝,他皱眉:“楼也歌要取我性命,不躲岂非等死。”

原来段亦寒他不知怎么和西南楼家二小姐楼也歌结缘,以至于楼也歌天天拿着剑追着他砍,连亲事都给搅黄了好几桩,这段时间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段亦寒摸摸脖子,碍于身份不好与女子计较,好在他家大业大,不仅铸剑,也做酒楼、建筑、信息贩卖生意,生意遍布半个景国,狡兔三窟,惹不起躲得起。

舒湛川闻言大笑:“报应啊。”

“躲来躲去,酒也无味,歌也无趣了,好在你来看我。”段亦寒摇摇头,无奈极了,他躺回床上:“找我吃酒应是晚上来,我还要睡,你请自便。”

舒湛川一把拉住他:“别睡了,我且问你。你知那日昌票号大公子李耀祖要取二房一事吗?”

“我初到澧州不过三日。”段亦寒说着忽然凑近,打量他表情:“你何时对别人家后院事这般上心了?”

他琢磨着这事与舒湛川这个火药桶子有什么关系,狭促的意味挡也挡不住。

舒湛川面上带笑:“再胡想我就把你劈成两半。”

段亦寒寒意上背,知他有事当即收起玩笑之态,正色道:“你想知道什么?”

舒湛川一一说来,过了半日才出酒楼,往镖局分号去。

庞起元跟上来,牵着马:“燕青云差人来说,明日可去票号点货,后日便能封箱入库,只待大后天喝了喜酒,便可出发回京。”

“甚好。”舒湛川心里隐隐又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盼明日段亦寒能探得些有用消息。

回到镖局分号,仍是不安。

舒湛川当即命人唤来燕青生。不多时,庞起元引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进来。

那书生看着羸弱,实则筋肉虬结,乃是分号镖主,一手刀使得出神入化,人称“金背九环”。

他见了舒湛川,抱拳行礼:“见过二当家。”

舒湛川连忙上前虚扶,“燕镖主不必多礼。”

他深知镖局上下敬重兄长,对自己礼遇有加,另一层则因自己是亲王幼子,日后受封有个郡王身份。

燕青生见舒湛川如此谦和,心中更添几分敬重:“公子唤属下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你带我去看账本与出入库记录,我要看与票号的往来记录。”

燕青生迟疑了一下,道:“这记录很多,需要时间。”

“我自有分寸。”

见他如此,燕青云不在犹豫,带他入了书房,只见他转动书架上的青瓷花瓶,墙面竟缓缓移开,露出一间暗室。

庞起元看到那些文字就头昏脑胀,自告奋勇守在书房外。

暗室内,数十个檀木箱整齐排列,箱面贴着各商号的封条。燕青生熟门熟路地找到标着‘日昌票号’的木箱,取出一摞账册:“这些都是副本,原件已按例送回总号对账。”

舒湛川翻开账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州府税赋向来复杂,既有粮帛实物,又有银钱折算,更有劳役抵偿。日昌票号代办的税银汇票,便是按朝廷规制比例上缴。

镖局只负责押运,他无凭无据、没有官职更没有圣旨,自然也无法调看州府账册。

没有实证,一切都只是猜测。

舒湛川眉头越皱越紧。账目虽清晰,却看不出州府实际收入,更无从判断其中猫腻。他合上账册,沉声道:

“燕镖主,这些年与日昌票号往来,可曾发现异常?”

“票号交割向来准时。”燕青生沉吟,“曾发现银箱重量似有出入,但开箱验看又分毫不差,想来是木材的差别。”

舒湛川合上账本,淡淡道:”封箱前,我要亲自过目每一箱。”

燕青生心头一凛,隐约明白了什么,却不敢多问,只郑重应下。

春日太阳温暖,万物发新芽,生意盎然。

严漱玉在客栈中晒不到太阳,索性爬上屋顶,躺在瓦上,有意无意的扫一眼对面房间的门。

昨日她们将昏迷的王生安置在客栈,方才见他坐在门边发呆,后来便没了动静,想来是又回去休息了。

澧州李伟的指骨在一个锦囊中装着,她手中拿着,闻见一缕怪异的味道。

她蹙眉,又在锦囊上套了一个锦囊,吸吸鼻子,仍无法阻隔它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

她心想:既是人家身上的物件,自然不能擅自清洗,只得强忍,于是又把口袋扎紧了一些。

明月师姐迟迟未归,她既不能带着这骨头回青州,又不敢贸然去翠竹县寻人,生怕路上错过,而今,只得在客栈干等着。

百无聊赖间,五脏庙开始造反。

她一个鹞子翻身,轻巧地从屋檐倒挂而下,翻进自己房间的窗户。

待她施施然步入客栈大堂落座点菜时,店小二却突然皱起鼻子,眉头拧成了麻花。那股古怪气味随着她的走动越发浓烈。

“这位姑娘……”小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您可曾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二忍不住盯着她脚底猛瞧,硬是想找出她踩到狗.屎的证据来。

严漱玉厚着脸皮抬起脚底给他看:“没有啊。”

轮到小二纳闷。

日头渐渐升起,温度升高,那味道越来越大,有客人议论纷纷,严漱玉面不改色吃面。耳朵一动,听到有人说:

“谁在吃臭鱼?”

“谁家小孩拉兜里了?”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严漱玉耳根一热,猛地放下碗筷,夺门而出。店小二伸头去看,只看见一道鹅黄色身影几个起落,已然消失在街角。

严漱玉脸上窘迫,躲在巷角,掏出锦囊又嗅了嗅,脸都绿了,只自言自语道:“生前如何体面,大家死后都是一摊丑泥巴,可叹,可叹,我既带你出来不能让旁人嫌弃你。”

她抬头四顾,恰好看见一家卖首饰盒的小店。店内琳琅满目的盒子泛着温润的光泽。

严漱玉转头进了店里,挑了个巴掌大的漆红木盒,盒面雕着缠枝花纹。

“原是装珠宝用的。”那店主认真介绍。

“就这个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指骨放入盒中,合上盖子的一刻,终于长舒一口气,果然空气清新不少。

只是盒子越小越精巧,价格越贵,小小的盒子竟然要一钱,严漱玉咬着牙付了钱,心疼得直皱眉。

刚踏出店门,忽见街上行人纷纷往左涌去。远处传来“咚咚”的鼓声,震得人心头发颤。

严漱玉一把拽住个路人:“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伸着脖子生怕赶热闹赶晚了,急不可耐地甩开她的手:“有个书生在敲鸣冤鼓啊!”

严漱玉一松手,那人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她眉头一跳,蓦地想起昨夜江边那个叫王生的书生。她本想着这书生该不会这般莽撞,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才放心。

到那州衙门前,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她踮脚正看见王生穿回一身血衣,悲愤地擂着鸣冤鼓。

“砰”的一声,衙门中门大开。内涌出来一群差役,一个幕役打头出来,见了个浑身带血的书生,十分诧异,问他:“你有何冤情?可有状纸?”

王生捧着诉状字字泣血:“我要告日昌票号李耀祖强抢民女!拆散姻缘,打砸民宅,恶行累累,天理难容!”

幕役闻闻言脸色大变,也不看诉状,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诬告?”

“绝无可能诬告!”王生斩钉截铁。

幕役黄德才脸色一变,即刻指挥差役:“你们这些刁民,本官见得多了!来人,按律先行杖。”

周围一片唏嘘,律法中的确有规定可以棍棒威吓上告人,如有有人诬告,被这么一打,胆也吓破了,自己就撤了诉。

差役一左一右挟着他,按在长凳上,严漱玉心道不妙,那王生昨夜挨了打,今日受棍,要是差役下手轻还好,下手重只怕又要去半条命。

果不其然,黄德才眼色一递,那两个差役下手极重,棍棒挥舞间带起呼呼风声。王生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可那件血衣上又渐渐渗出新血来。

严漱玉看得心急如焚。昨夜明明劝他先保命再从长计议,没想到这书生竟如此执拗,要硬撼李家这棵大树。

黄德才又问:“还告不告?”

王生挨了打,站也不直,眼神坚定:“我告!”

黄德才语塞。

王生见他也没有在诉状上画圈,不接收诉状,惨笑道:“你们沆瀣一气,我早就料到了!”他跌跌撞撞去抢回诉状,即刻有差役上来拉开他,呵斥:“干什么呢你!”

王生恨恨道:“此处告不倒,我便上京告御状!”

大后天祝鹃儿就要被抬入李府,时间短暂,而今他孤身一人、赤手空拳,存了死志。天道不公,他一头撞死在登闻鼓前,也不教李耀祖如愿。

这时里头有个官老爷一身从五品官服,匆忙带着官帽,疾步出来,横了黄德才一眼。

黄德才忙道:“知州大人,这人……”

梁弘毅一对铜板眼,大腹便便,拿过诉状深深看一眼,居高临下问:“可有证人?”

“祝女父母就是证人!”

“人在何处?”

“就在飞山巷。”

“可有证据?”

“有!”

梁弘毅蹲下身来:“在何处?”

王生不敢再信他,眼中尽是戒备,闭口不言。

眼看外头人越积越多,梁弘毅清嗓子:“人证物证未到,改日再审。”他指着王生,“先收监!”

王生被拖去监狱,回首之时看到了在人群中的严漱玉,将手指向天空,露出笑来。差役拽狠了,王生遂不再看她,转而振臂高呼:“日昌票号李耀祖,强抢民女,殴打……”被人一手捂住嘴巴,声音也戛然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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