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分通道开放的前半小时,宁晚枫的手指一直在鼠标上打滑。客厅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可她的后背还是沁出了层薄汗,把纯棉T恤洇出深色的印子。
曲桴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膝盖上摊着本清华的招生简章,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把光滑的铜版纸捏出细小的褶皱。茶几上的橘子糖撒了满满一盘,是宁晚枫妈妈特意买的,说“甜甜蜜蜜讨个好彩头”,可此刻谁都没心思去碰。
“还有十分钟。”宁晚枫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声音发紧得像被揉皱的草稿纸,“要不……我们先去趟厕所?我有点紧张到想尿裤子。”
曲桴生被她逗笑了,嘴角刚扬起个浅浅的弧度,又很快抿了回去:“别慌,我们之前算过模拟分,肯定够的。”话虽如此,她的心跳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咚咚地撞着胸腔。
宁晚枫的妈妈端着切好的西瓜走进来,看到两人紧绷的样子,笑着把果盘往桌上一放:“查个分而已,比你们高考还紧张?来,先吃块瓜,降降火。”
“妈,我吃不下。”宁晚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您说要是……要是差几分怎么办啊?”
“差几分就复读,”后妈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曲桴生的准考证,“反正你们俩这成绩,多学一年照样是清华的料。”她把准考证往曲桴生手里一塞,眼神里带着笃定,“我早就算过了,你们俩的名字,就该出现在清华的录取通知书上。”
曲桴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触到自己的照片时,突然想起高考那天早上,后妈偷偷塞给她的护身符,红布包里裹着颗晒干的莲子,说“连中三元”。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期盼,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动人。
“还有一分钟!”宁晚枫突然坐直了身体,双手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汗,“桴生,你先查还是我先查?”
“一起吧。”曲桴生深吸一口气,点开查分页面,输入准考证号时,指尖的颤抖让数字输错了三次,“我们的考号挨着,输完一起点查询。”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宁晚枫妈妈悄悄关掉了电视,后妈把西瓜推到两人手边,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输好了。”曲桴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我也输好了。”宁晚枫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猫。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紧张与期待。曲桴生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宁晚枫的手背,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力量。
“三,二,一。”
几乎是同时按下查询键的瞬间,屏幕上跳出的页面让两人都愣住了。
没有密密麻麻的分数,只有一行加粗的红色字体:“您的成绩已进入全省前五十名,具体分数将于稍后公布,请注意保持电话畅通,等待招生办联系。”
空气仿佛凝固了。宁晚枫的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没看懂那行字的意思,直到曲桴生的电脑屏幕上也跳出同样的页面,她才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前五十!我们俩都在前五十!”宁晚枫激动得跳起来,差点带翻椅子,“清华!我们肯定能上清华了!”
宁晚枫妈妈手里的西瓜盘“咚”地放在桌上,眼眶瞬间红了,转身走进厨房,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抹眼泪。后妈笑着拍了拍曲桴生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就说吧,我们桴生最棒了。”
曲桴生看着屏幕上那行字,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那些父亲无声的严厉,那些在台灯下熬过的夜,那些被揉皱又抚平的试卷,那些在掌心写下的约定,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圆满的答案。
“哭什么呀,该笑才对。”宁晚枫凑过来,用袖子胡乱替她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也掉得凶,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们做到了!曲桴生,我们真的做到了!”
曲桴生被她蹭得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她们做到了,在所有人的质疑和反对里,在流言蜚语的围剿里,她们并肩走到了这里,像两株倔强的野草,在石缝里开出了花。
还没等两人平复心情,宁晚枫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四个字。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肯定是清华招生办!”后妈比她还激动,推着她的胳膊,“快接快接!”
宁晚枫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喂,您好……”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像被点燃的星火,频频点头,嘴里不停说着“好的”“谢谢您”。挂掉电话的瞬间,她猛地抱住曲桴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回荡。
“是清华!”宁晚枫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眼睛亮晶晶的,“招生办的老师说,我们俩的分数都够上最好的专业,让我们明天去学校填志愿!我说了我们能行的!”
曲桴生的脸颊被她亲过的地方烫得惊人,像有团火在烧。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同样是未知号码。
“肯定也是清华。”宁晚枫比她还急,推着她的手让她接电话。
曲桴生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招生办老师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确认了她的分数和志愿意向,最后笑着说:“恭喜你同学,欢迎来清华园。”
挂掉电话的瞬间,曲桴生看着宁晚枫期待的眼睛,突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变得多余。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宁晚枫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烫得人安心。
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点未散的哽咽,眼底闪着泪光,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我们……在一起了。”
这里的“在一起”,不止是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并肩,更是藏在心底无数个日夜的期盼与确认。像解开了一道复杂的函数题,像找到了轨迹方程的最终解,所有的隐晦与试探,都在这一刻有了最直白的答案。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红了,像浸了水的樱桃。她反手握紧曲桴生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嗯,我们在一起了。”
客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宁晚枫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切好的西瓜,眼眶红红的,却笑得一脸欣慰:“早就该在一起了,我家晚枫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说曲桴生这也好那也好,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后妈笑着拍了拍曲桴生的后背,把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里:“这是你……爸给你们的贺礼,他就是嘴硬…,去北京上学要照顾好自己,要是钱不够就跟家里说,别委屈了自己。”
曲桴生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她看着眼前这些温柔的笑脸,看着宁晚枫眼里闪烁的光,所谓幸福,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这样细碎的温暖与接纳,是有人看穿你的脆弱,却依旧站在你身边,陪你走向更远的地方。
“我们去买烟花吧!”宁晚枫突然跳起来,拉着曲桴生就往门口跑,“庆祝一下!我们去天台放烟花!”
“慢点跑,当心摔着。”宁晚枫妈妈笑着在后面喊,声音里满是宠溺。
两人手牵着手跑下楼,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得人心里格外清爽。街角的小卖部还开着门,老板看到她们兴奋的样子,笑着把最后一捆烟花塞给她们:“考得不错吧?看你们俩高兴的,这烟花算我送的,祝你们前程似锦。”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宁晚枫笨拙地点燃引线,火星“滋滋”地往上窜,在夜空中炸开一朵朵绚烂的花。紫色的星芒,金色的流苏,红色的花瓣,映亮了两人年轻的脸庞,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曲桴生,你看!”宁晚枫指着夜空中最亮的那朵烟花,眼睛里映着漫天璀璨,“像不像我们画在错题本上的未来?”
曲桴生望着她被烟火照亮的侧脸,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眼眶又热了。她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像。”
像极了。像她们在无数个深夜里憧憬过的样子,像她们在掌心写下的约定,像所有藏在习题和试卷缝隙里的温柔与勇气。
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又缓缓落下,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曲桴生看着身边笑得像个孩子的宁晚枫,突然伸手抱住了她。这次的拥抱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把所有的欢喜与珍惜都揉进这个夏夜的风里。
“宁晚枫,”曲桴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她耳里,“谢谢你。”
谢谢你,在流言蜚语里站在我身前;谢谢你,在无数个深夜里陪我刷题;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对抗整个世界;谢谢你,愿意陪伴一个必须孤独的我;谢谢你,让我相信,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错。
宁晚枫回抱她的力道很紧,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在曲桴生耳边轻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桴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晚风拂过天台,带着烟花的硝烟味,和远处飘来的桂花香。曲桴生看着漫天绚烂的烟火,突然觉得,未来就像这夜空一样,广阔而明亮,而身边的这个人,就是照亮前路的那束最温暖的光。
她们的故事,始于一间闷热的教室,始于一本写满公式的错题本,始于掌心相贴的温度。而现在,它终于翻开了新的篇章,在清华园的林荫道上,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她们将继续并肩走下去,像两株相互缠绕的藤蔓,向着阳光,野蛮生长。
而这,就是青春最圆满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