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手里的断触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抽离。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倒在满地的血肉残片里,不知怎的,还顺手抱住了一块相对完整的墨绿色肉块,脑袋往上面一歪,竟然呼呼大睡起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仿佛抱着的不是怪物残骸,而是柔软的枕头。
韦格兰特刚扶着弗蒂诺挪到旁边的礁石上坐下,回头就看到这荒诞的一幕,又气又笑。他走过去,抬起脚轻轻踹了踹怀特的胳膊:“喂!醒醒!别抱着这恶心玩意儿睡觉!”
怀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她看着怀里的肉块,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把肉块扔开,嫌恶地擦了擦衣服:“啊?刚才……我好像有点失控了。”
“何止是有点?”韦格兰特挑了挑眉,在她旁边坐下,“你还没听我的故事呢!之前说好的,汇合了就告诉你和弗蒂诺。”
“哦对!”怀特拍了下脑门,立刻来了精神,转头看向韦格兰特,“就是关于你在玛门那里出老千的事——那牌你是怎么换得那么得心应手的?我当时还以为你偷偷练过赌术呢。”
韦格兰特得意地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嘿嘿,那必须是我的能力啊!我能够控制自己的血肉,去弥补任何有缺损的东西。以前在据点的时候,墙壁破了洞,我就用自己的血肉补墙,时间长了,手法就熟练了。自然而然,扑克这种小玩意儿,也能用血肉来‘补’哦。”
“可当时的扑克看起来没有损坏啊。”怀特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没坏的话,你怎么用血肉补?”
“那就人为损坏!”韦格兰特说得理直气壮,“玛门那家伙是个资深赌鬼,我早就看出来了——赌鬼从来都不会用新牌,旧牌上面有磨损和折痕,方便他们做手脚出老千。所以我故意在洗牌的时候,用指甲悄悄划破了几张关键牌的边角,然后趁着他不注意,用之前砍下的脚趾血肉,一点点重铸了牌面,把我想要的牌换了上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得谢谢他把我的断肢扔得那么近,不然我还真没法及时拿到血肉来用!”
怀特听完,脸上的期待瞬间消失,她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失望:“好吧,听完我真的很失望,还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技巧,结果就是用血肉补牌……”
韦格兰特的笑容僵了一下,不满地说:“这怎么就不高大上了?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
“行吧行吧,独门绝技。”怀特敷衍地点点头,又追问起另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突然找回记忆的?总不能也是用血肉补的吧?”
“猫眼石。”韦格兰特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在玛门的据点里,我触碰了一块嵌在墙壁上的猫眼石,一碰到它,以前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回来了,包括我是谁,还有我和这种怪物的渊源。”
“更失望了!”怀特捂住脸,哀嚎道,“感觉一切都好老套,触碰神秘宝石恢复记忆,这不是小说里的烂俗情节吗?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奇遇呢!”
旁边的弗蒂诺忍不住笑出了声,韦格兰特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怀特,无奈地说:“老套怎么了?管用就行啊!反正我现在找回记忆了,还解决了那个怪物,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怀特撇了撇嘴,没再反驳——虽然过程很老套,但不可否认,韦格兰特找回记忆,确实帮他们解决了大麻烦。
韦格兰特靠在礁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话说你们知道那个费特吧?就是我的继兄,也是弗蒂诺的爷爷。”他顿了顿,眼神沉了沉,“我们那个年代,100年前的英国,怎么可能会有不收童工的工厂?他当年特意把我从工厂里接出来,还说要养我,现在想想……”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他是不是早就打我身上食尸鬼能力的主意了?毕竟我的血肉能自愈,还能用来修补东西,对他那种野心家来说,说不定是个‘好用的工具’。”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智障,当年居然还傻乎乎地相信他是真心对我好。”韦格兰特叹了口气,一脸懊恼。
“承认的还是太晚了。”旁边的弗蒂诺刚缓过点劲,就忍不住插了句嘴,语气里满是耻笑,“我爷爷的心思,当年在家族里可是出了名的深,也就你这种缺爱的傻子会信他。”
“晚辈不许插嘴!”韦格兰特瞬间气鼓鼓地跺脚,虽然动作因为伤口有些笨拙,却依旧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恼羞成怒,“我可是你爷爷辈的人,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没大没小!”
弗蒂诺翻了个白眼,刚想反驳,就听韦格兰特又皱着眉嘀咕起来:“而且我什么时候有个孙女啊?之前你跟我提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我活了这么多年,连正经的伴侣都没有,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孙女?感觉孙女出现的时间不太对啊!”
怀特坐在一旁,闻言忍不住提醒:“你是说咱们在法国碰见的伊芙琳女士吧?她当时拿出来的族谱、还有你姐姐留下的那枚银质胸针,证据都很足啊,说是你姐姐的孙女,也就是你的侄孙女。”
“侄孙女?”韦格兰特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声音也低了些,“她有可能是我姐姐的外孙……啊……姐姐……”提到姐姐,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怀特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好奇地追问:“韦格的姐姐我还没有见过,她很漂亮吗?能让你这么记挂。”
“很漂亮。”韦格兰特毫不犹豫地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比酒馆里最受欢迎的歌女还好看,而且特别温柔,小时候总护着我,有好吃的都会偷偷留给我。”
“啧啧,韦格果然还是个孩子。”怀特故意调侃道,“一提到姐姐就露出这种表情,跟个被宠坏的小屁孩似的。”
“屁啦!”韦格兰特立刻炸毛,梗着脖子反驳,“我都活了一百多岁了,比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大!什么小屁孩,我是长辈!长辈!”他一边说一边还想伸手去敲怀特的脑袋,却被怀特灵活地躲开,两人闹作一团。
三人坐在礁石上闲聊了一阵,笑声渐渐消散在海风里,空气又重新陷入沉重。韦格兰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想起那些跟着他们出海、最终被怪物吞噬的同伴,眼神黯淡下来——原本跟着他们队伍的二十多个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还有几个被怀特安排去暗中摸索的人,至今生死未卜。
“这就是没装备还要莽的后果。”弗蒂诺靠在礁石上,深深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自责,“如果我们能多准备些武器,多勘察清楚情况,他们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怪你。”韦格兰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他们也是为了我们,为了能在沙利文的控制下过上好日子,才愿意跟着我们冒险的。”他抬头望向海面,仿佛能看到那些同伴的身影,“安息吧,我们会带着他们的希望,继续走下去的。”
怀特也点了点头,眼底满是坚定:“没错,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潜入城内,找到其他潜伏的民兵,重新集结力量。”
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城市方向走去。他们避开了城门的守卫,沿着城墙根的一条废弃水道,小心翼翼地偷渡到了城内。
刚进入城区,就看到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士兵巡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显然,沙利文已经加强了对城市的控制。
“别说话,跟着我。”怀特压低声音,带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正低着头整理货物,看到怀特进来,立刻抬起头,朝着她点了点头——正是之前按照怀特指示暗中摸索的民兵。
“其他人呢?”怀特小声问道。
一个领头的民兵压低声音回答:“都潜伏在群众里了。我们没有精良的装备,穿得和普通百姓一样,不容易被士兵发现。刚才还看到几个兄弟混在菜市场里,假装买菜,观察巡逻的动向。”
怀特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巷外的街道:“很好,现在我们分头行动。你们继续潜伏,收集情报,留意沙利文的动向;我们三个去联系其他潜伏点的民兵,尽快制定下一步的计划。记住,一定要小心,别暴露身份。”
民兵们齐声应下,各自整理了一下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巷,混进了街道上的人群中,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韦格兰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镰刀:“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另一边,城郊的大道上尘土飞扬。沙利文身着黑色长袍,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银白的长发在阳光下过于耀眼,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他身侧,年少的小国王同样骑着马,眼神却空洞麻木,像个被线操控的木偶,连缰绳都握得松松垮垮。
出发前,沙利文曾亲手递给国王一包种子,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陛下,到了地方,一定要亲手将它们种下。”此刻,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国王的队伍缓缓驶向城外,沙利文则留在城门口,像一尊冷漠的雕塑,目送着队伍远去。
就在这时,一位母亲抱着面色蜡黄的病重孩子,匆匆从路边路过。孩子呼吸微弱,嘴唇泛着青紫,母亲的脸上满是泪痕,正急着去求医。沙利文的目光随意撇了一眼,突然勒住马缰,翻身下马。他走到母亲面前,不等对方反应,便伸手将孩子高高举起。
只见他指尖泛着淡淡的绿光,轻轻拂过孩子的额头。下一秒,原本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甚至伸出小手,好奇地抓住了沙利文的银发。母亲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在地上,对着沙利文不停祈祷,感谢的话语说得语无伦次,周围的百姓也纷纷欢呼起来,看向沙利文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而城墙上,韦格兰特、弗蒂诺和怀特三人正分头行动。怀特趴在城墙的垛口后,目光敏锐地扫过下方的人群,突然瞥见了逐渐远去的国王队伍。她皱起眉头,有些纳闷——沙利文向来将国王看得很紧,怎么会突然让他独自出城?
没有丝毫犹豫,怀特抬手在身前划开一道空间裂缝,从里面召唤出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她翻身上马,黑马的蹄子踏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国王队伍的后面。
国王的队伍在一片荒芜的空地前停下,侍卫们守在空地外围,国王则独自走进空地中央。四下无人,他从怀里掏出那包种子,蹲下身,笨拙地用手指刨着泥土,准备种花。
“国王陛下。”
怀特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国王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种子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几粒种子滚了出来。怀特快步上前,弯腰将种子和种子包一起捡了起来。
“怀特!?你没死!?”国王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惊讶,甚至忘了去抢种子。
“是啊,我没死。”怀特把玩着手里的种子包,眼神锐利地盯着国王,“你很惊讶吧?毕竟沙利文大概以为,我早就被他的怪物吞掉了。”
“你不能拿那个东西!”国王急得上前一步,想要夺回种子包,却被怀特侧身避开。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怀特举起种子包,语气严肃,“是沙利文给你的吧?他把你当做傀儡,做得那么明显——控制你的行动,操纵你的意志,甚至让你在百姓面前扮演听话的君主,你怎么会浑然不知!?”
“他没有!”国王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固执地反驳,“沙利文大人是在帮我!他治好百姓的病,稳定国家的秩序,都是为了我!这些种子……这些种子也是为了国家好!”
国王急得眼睛发红,猛地扑向怀特,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种子包。怀特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抬手按住国王的肩膀。国王毕竟只是个少年,没什么力气,被她一按就踉跄着后退两步,却不肯放弃,又挥着拳头冲了上来——拳头软绵绵的,连怀特的衣角都没碰到。
“还给我!那是沙利文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国王红着眼,又一次扑向怀特,这次他学聪明了,试图从侧面偷袭,伸手去拽怀特的手腕。怀特轻轻一翻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顺势往身后一拧。国王“嘶”地吸了口凉气,手腕传来的痛感让他浑身一软,却还是咬牙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拍打着怀特的胳膊,像只气急败坏却毫无威胁的小猫。
怀特没用力,只是稳稳地控制着他的手腕,任由他挣扎。直到国王挣扎得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停下,她才松开手,将种子包举到他眼前:“别白费力气了,你打不过我。现在告诉我,这种子到底是什么?沙利文让你种它,到底想干什么?”
国王捂着发疼的手腕,眼神躲闪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我也不知道。沙利文大人只说,这些种子种下去,能让土地变得肥沃,让百姓有饭吃,还说必须得由我亲手种下,才能生效。”
“您难道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听那家伙的话!?”怀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国王,不是他的傀儡!”
“他是议会的人!”国王突然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议会任命他辅佐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之前城里闹瘟疫,是他治好的;城外有怪物,是他派人清剿的……他明明是在帮我!”
“帮你?”怀特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既然现在我已经被你们当成叛徒了,那我不妨骂您一句——您简直太蠢了!怎么能无条件信任他?还帮他种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那家伙就不是人类,你又不是不知道!非人类从来不会无条件服从于人类,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就像我,我现在叛变了,不也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对抗那些真正的怪物吗?”怀特对着国王撒了一个谎。
“怀特……”国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怀特坚定的眼神,心里第一次对沙利文产生了一丝怀疑——是啊,沙利文的能力那么强,又不是人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辅佐自己这个年幼的国王?
怀特看着他动摇的样子,语气软了下来:“国王陛下,我知道您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想做一个好国王。但我不愿意杀死您,也不愿意看着您被沙利文利用。”她将种子包递到国王面前,却没有给他,“您种下这些种子前,至少得明白,那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对吧?万一这些种子种下去,会带来比怪物更可怕的灾难,您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国王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绝望:“即使这样我也是什么都办不到,我已经算是个逃兵了……”他抬起头,眼底一片空洞,“从沙利文大人掌控议会开始,我就只是个摆设,现在和逃兵有什么区别?”
“哈?国王陛下,你开什么玩笑?”怀特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就算没有实权,也不该这么轻易放弃!”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国王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崩溃的哭腔,“我一直被这样对待——沙利文大人不告诉我真相,大家要么怕他要么依附他,连身边的侍卫都是他的人!我无法被任何人信任,也不敢信任任何人,我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就会像之前反对他的贵族一样,突然消失!”
“你说什么呢?”怀特彻底没了之前的敬语,语气里只剩下对国王精神状态的着急,“就算所有人都靠不住,你还有自己!你就没想过反抗吗?”
“现在没有时间了,种子我先收下了。”怀特说着,就想把种子包放进空间。
“不行!”国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固执,“只有种下这些东西,大家才能够幸福!沙利文大人说过,种子长成后会结出能饱腹的果实,能让百姓不再挨饿!我没有掌握实权的能力,至少能帮大家做这件事……”
“闭嘴!”怀特被他的执迷不悟逼急了,抬手就给了国王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空地上回荡,国王被打得偏过头,脸上瞬间浮现出红色的掌印。她作为被冠上“叛徒”名号的人,对国王做出这种举动,在旁人看来早已是“大逆不道”,可此刻她只想让这个沉浸在幻想里的少年清醒过来。
“是吉祥物又怎样?”怀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愤怒也有无奈,“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人因为沙利文死去——反抗他的贵族、发现他秘密的学者、还有我们那些被怪物吞噬的同伴!你有去了解过吗?你以为的‘幸福’,说不定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没有人可以信任……他们想杀了我……”国王捂着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精神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满脑子都是被背叛的恐惧。
怀特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再跟他讲道理也没用。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缝,不等国王反应,就一把将他推了进去,紧接着又将种子包也扔了进去,随后关闭了裂缝。
“发牢骚什么的以后再说。”怀特拍了拍手,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慢慢跟你算沙利文的账。现在,得先回去跟韦格和弗蒂诺汇合,告诉他们种子的事。”说完,她召唤出黑马,翻身上马,朝着城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门口的欢呼声还没散去,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就躲在巷口的阴影里,死死盯着刚才被沙利文治愈的孩子。可下一秒,两人的瞳孔同时收缩——那位前一秒还感恩涕零的母亲,竟抱着孩子的脑袋,在暗处猛地啃咬起来!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鲜血顺着母亲的嘴角不断滴落,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慈爱,只剩下疯狂的贪婪。
“是食尸鬼?还是……认为自己是食尸鬼的人类?”弗蒂诺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声音发紧。他见过无数食尸鬼,却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一个普通母亲,竟在被“治愈”后突然变得如此嗜血。
“人类也会那样。”弗蒂诺攥紧手中的短刀,语气复杂,“是因为……人类本身就是和食尸鬼一样的生物,只是需要一个引子来激活。你知道吗?”他顿了顿,又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这根本说不清。沙利文要是继续用这种‘治愈’蛊惑人,会祸害更多的人吧。”
他看向不远处正准备翻身上马的沙利文,眼神变得锐利:“现在,我想,咱们得把马截停才对。不能让他再去别的地方害人了!”
“别太冲动。”韦格兰特伸手拦住他,语气凝重,“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沙利文只要随便喊一句‘抓叛徒’,周围的百姓都会帮他。到时候不仅我们走不了,潜伏在群众里的民兵也会受到牵连,暴露身份。”
“你难道甘愿看见更多的人因此变成那样吗?”弗蒂诺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急躁,“刚才那个孩子,那个母亲,他们本来好好的,都是沙利文搞的鬼!再等下去,还会有更多人变成怪物!”弗蒂诺仿佛忘记了自己在礁石那里说的话。
“正因为我们之前太冲动,不了解沙利文的能力,才会折损那么多同伴。”韦格兰特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所以现在更要观察,搞清楚他的‘治愈’到底是什么原理,那些被治愈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异。弗蒂诺,我当初也是一时冲动,才没多想就跟你一起出海的。”
“所以你后悔了?”弗蒂诺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从找回记忆后,脑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过去的愧疚、现在的责任、对沙利文的忌惮,还有对同伴的担忧,全都搅在一起。他不是后悔,只是害怕再次因为冲动,让身边的人陷入危险。可这些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巷外,沙利文已经骑上了马,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周围的百姓还在向他欢呼。而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韦格兰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脑子里那个声音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每一个字都戳在他最不愿面对的地方:“你很奇怪啊,你不喜欢这样打打杀杀,你喜欢在酒馆里喝着麦酒、晒着太阳的缓慢生活,对吧?”
“可是那家伙,费特那家伙闯入了你的生活,你不得不拿起武器,面对自己最讨厌的争斗。”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嘲讽的笑意,“你还真是恶心……其实你一直以来都不算是个正常人吧?谁会像你一样,在战斗中偶尔会觉得虐杀怪物很痛快?”
“我不知道啊……”韦格兰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声音说的,似乎正是他内心深处不敢承认的想法。
“说什么呢?”弗蒂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担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伤口疼了?”
韦格兰特猛地回过神,像是被惊醒的梦游人,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避开弗蒂诺的目光,转头看向巷外,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可脑子里的声音却依旧在回荡,让他心烦意乱。
弗蒂诺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但眼神里的担忧却更浓了。他能感觉到,韦格兰特自从找回记忆后,就变得越来越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作祟,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巷外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天上突然落下细密的雨丝,可雨幕中,却有无数银色的花朵凭空绽放,顺着雨水落在地上,迅速铺满了整片陆地。诡异的是,银色花所到之处,原本平和的百姓眼神渐渐变得凶狠,邻里间甚至因为一点小事就吵得面红耳赤——这花竟会催生人的仇恨。
弗蒂诺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沉到了谷底,迫切想要结束这一切:“这种裹着糖衣炮弹的东西,迟早会让整个世界沦陷!”。
路过街角时,他瞥见墙上贴着自己的通缉单,上面的画像依旧笑面如画,可此刻看在他眼里,只觉得恶心到想吐。走神间,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朵落在肩头的银色花——瞬间,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他开始疯狂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懦弱,讨厌自己没能保护好同伴,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醒醒!”韦格兰特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弗蒂诺的耳朵,用力拧了一下。疼痛感让弗蒂诺猛地回神,总算勉强保持住清醒。
“等不及了。”弗蒂诺揉着耳朵,声音发紧。
“你什么意思?”韦格兰特皱眉。
“死的人太多了,再等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被这花害死。”
“现在正研究这花的古怪,你比我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个。”韦格兰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刚摘下的银色花,举到弗蒂诺面前。可弗蒂诺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眼神呆滞地凑上前,竟一口将银色花吞了下去!
“你疯了!”韦格兰特吓得浑身哆嗦,伸手想去抠他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巷子里的动静惊动了不远处的沙利文。他坐在马背上,冷冷瞥了眼巷子方向,抬手示意士兵:“去看看。”两名士兵立刻握着长枪,朝着巷子走来,却刚到巷口,就被三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民兵拦住——他们是暗中保护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人。
“让开!”士兵厉声呵斥,挺枪就朝民兵刺去。一个民兵的胳膊被长□□穿,鲜血瞬间涌出,另一个民兵试图从侧面偷袭,却被士兵一脚踹倒,长枪直接抵住了他的喉咙。
“别浪费时间。”沙利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完全不顾及周围百姓的目光。士兵听到命令,毫不犹豫地用力,长□□穿了那名民兵的喉咙,血液溅在地上。另一名士兵也调转枪头,朝着受伤的民兵胸口刺去,瞬间结束了他的性命。第三个民兵见状,想转身逃跑,却被士兵甩出的短刀命中后背,重重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杀人了!”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尖叫着四散逃窜,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混乱。
而巷子里,弗蒂诺吞下银色花后,眼神彻底失去了焦点,开始胡言乱语,毫无逻辑,动作也变得莫名其妙,整个人逐渐混乱。他清楚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疯狂,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拉起还在震惊的韦格兰特,声音发颤:“跑!快跑!”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巷子,朝着城市深处跑去,身后,沙利文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传来:“哇塞,还会跑。”
两人刚冲出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士兵的呐喊声——沙利文的人已经追了上来,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在雨幕里格外刺耳。韦格兰特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骂:“那群民兵怎么连枪都不拿!徒手挡长枪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哪知道!”弗蒂诺的声音发颤,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吞下的银色花像在体内烧着,让他一阵阵眩晕,“我为什么要吃那花……太奇怪了,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别再说我听不懂的话了!”韦格兰特猛地拽住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两侧堆满了废弃木箱,雨水让地面滑得要命。身后的士兵已经追至巷口,光束在墙壁上扫来扫去,“看见他们了!在前面!”
韦格兰特拉着弗蒂诺躲到一个破旧的木箱后面,两人屏住呼吸,听着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弗蒂诺的手还在发抖,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诡异的力量在翻腾,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韦格兰特紧紧按住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冷静——光束扫过木箱边缘,两人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刚才明明看见跑进来了!人呢?”士兵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伴随着木箱被踢翻的“哐当”声。韦格兰特悄悄抬头,看见三个士兵正分散开来搜查,其中一个离他们只有几步远。他突然瞥见旁边有个半开的下水道井盖,立刻拉着弗蒂诺钻了进去,井盖刚盖好,士兵的脚步声就停在了井盖上方。
“这里会不会有问题?”一个士兵疑惑地说,用枪托敲了敲井盖。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在黑暗里大气不敢出,下水道里的污水没过脚踝,冰冷的触感让弗蒂诺稍微清醒了些。过了几秒,另一个士兵不耐烦地说:“别浪费时间了,沙利文大人还在等着,他们跑不远,前面就是死胡同,肯定在那!”
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这才松了口气。韦格兰特掏出火柴,点亮一根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狭窄的通道里弥漫着恶臭,污水顺着墙壁的裂缝往下滴。“先在这里躲一会儿,等他们走远了再出去。”他压低声音说,看着弗蒂诺苍白的脸,又补充道,“你刚才吞了那花,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弗蒂诺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虚弱:“就是头有点晕……还有点恶心,总觉得体内有东西在盯着我。”他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回想起刚才吞花的瞬间,恐惧又涌了上来,“刚才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就像有个声音在催我吃下去。”
韦格兰特皱紧眉头,把火柴吹灭——黑暗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污水流动的声音。他知道,刚才的追逐只是暂时躲过,只要沙利文还在搜捕,他们就永远不能放松警惕。而弗蒂诺吞下的银色花,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心里也没底。
“它叫你吃你就吃吗?你不是蠢货!”韦格兰特又气又急,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攥着弗蒂诺的胳膊,指尖都在发紧。
“……对不起。”弗蒂诺垂着头,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韦格兰特提高了音量,他最见不得弗蒂诺这副自我否定的模样,“计划没成可以再想,你要是出事,我们才真的完了!”
“有什么东西让我想杀死你。”弗蒂诺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在抗拒某种本能,“我想那是仇恨——银色花里藏着的仇恨,它在试着控制我。”
“说什么胡话……”韦格兰特愣住了,他下意识松开手,却又立刻扶住快要站不稳的弗蒂诺,“你别吓我,那花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这些花是仇恨的根源,”弗蒂诺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而且……这些花是退化的人类。”
“那么意味着……”韦格兰特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里浮现。
“吃人,和食尸鬼一样。”弗蒂诺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韦格兰特心上,“它们会催生人的恶意,最后把人变成只会吞噬同类的怪物。”
韦格兰特沉默了,巷子里只有雨声和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还记得我们在玛门的据点里看过的那本书吗?”弗蒂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韦格兰特疑惑地看向他。
“书里写着,在饥荒战乱时期,‘食尸鬼’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形容那些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吃人的人。”弗蒂诺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人吃人,很可怕对吧?可那时的人们,和现在被银色花控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食尸鬼也是人变的。”韦格兰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曾经也是人类啊。”
“迫不得已。”弗蒂诺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在说服自己,“饥饿、战争、死亡、瘟疫,这些东西从来都是相通的——它们会把人逼到绝境,逼得人放弃人性。而现在,战争就在我们眼前,沙利文就是在亲手制造这场‘绝境’。”
“弗蒂诺?”韦格兰特察觉到弗蒂诺的状态越来越差,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也在微微抽搐。
“他们养育了仇恨,也以仇恨为食。”弗蒂诺像是没听见他的呼唤,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里满是绝望,“世界会将人变成鬼,而我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讨厌自己,讨厌的是身为人类,却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韦格,真的对不起……”
“别再说了!”韦格兰特猛地打断他,他紧紧抱住弗蒂诺,声音异常坚定,“你不会变成怪物,我也不会让你变成怪物。而我,我会变成真正的人类,我会证明给你看,人性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
雨还在下,银色花还在巷口的角落悄然绽放,可韦格兰特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黑暗里点亮了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
“我摧毁了计划,莫名牺牲了很多人,现在,我又有一个想法。”弗蒂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固执。
“你最好不要……”韦格兰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反驳——他太了解弗蒂诺了,这家伙一旦认准什么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去当诱饵。”弗蒂诺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盯着韦格兰特,没有丝毫闪躲。
“哈?”韦格兰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揪住弗蒂诺的衣领,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当诱饵?沙利文巴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去了就是送死!”
“对,我去当诱饵。”弗蒂诺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异常平静,“因为我们不知道沙利文的弱点,身边也没有多少知道他情报的人。我去接近他,总能找到他的破绽——他不是喜欢玩弄人心吗?我就陪他玩,之后把情报传给你和怀特。”
“你会死……”韦格兰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那些死去的同伴,想起弗蒂诺刚才差点被银色花控制的模样,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疼。
“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弗蒂诺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只要你想我活着,我就会活着给你们带回来情报。我弗蒂诺,还没窝囊到连这点事都办不成。”
“为什么非得把自己逼迫在这种份上?”韦格兰特忍不住低吼,他不懂,为什么弗蒂诺总是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明明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赎罪,算是赎罪吧。”弗蒂诺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声音里满是疲惫,“我欠的东西太多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之前吞花是,之前冲动出海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任何人,母亲死了,姐姐死了,跟着我的人也死了……别西卜当初想拉我走出阴影,可是人哪能那么快原谅自己?”
巷外突然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光束在墙壁上掠过,两人瞬间屏住呼吸。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弗蒂诺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个懦弱的家伙,只会用这种笨办法弥补。”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斗,手指顿了顿,又把烟斗塞了回去——现在不是抽烟的时候。
“不要和我一样违背计划了。”弗蒂诺看着韦格兰特,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走之后,你去找怀特,把种子和国王的事跟她说清楚,你们……一定要比我做得好。”
“弗蒂诺,你这算什么计划!?”韦格兰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箱上,木箱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在赎罪!我发现你这家伙很别扭,我一直都搞不懂你——明明怕得要死,却非要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明明想被人保护,却非要把所有人都推开!”
“我也搞不懂自己。”弗蒂诺苦笑一声,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想当英雄的家伙,却一直被笼罩在叛徒的阴影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很奇怪吧?”他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巷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
“给我等等!”韦格兰特伸手想抓住弗蒂诺的胳膊,指尖却只擦过他湿透的衣角——弗蒂诺的身影已经冲进了巷口的雨幕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一串溅起的水花。
韦格兰特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银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喉咙里堵着一股说不出的火气,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担忧:“绝对要砍断你这家伙的腿!”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低吼,声音被雨声盖过大半,“为什么要做这么诡异的决策?就不能跟我们商量一下吗!”
他明明知道弗蒂诺是在赎罪,明明知道这家伙骨子里的固执,却还是没能拦住他。巷外的追兵脚步声似乎又近了些,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雨水——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弗蒂诺已经走了,他必须尽快找到怀特,把事情说清楚,至少要让弗蒂诺的“冒险”,不至于白费。
“你最好活着回来。”韦格兰特朝着弗蒂诺消失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钻进了另一条小巷,脚步匆匆,朝着之前和怀特约定的汇合点跑去。
韦格兰特猛地睁眼,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追逐狂跳,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住——雨停了,银色花消失得无影无踪,巷口的百姓依旧围着沙利文欢呼,一切仿佛回到了女人吞食婴儿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身边的怀特不见了踪影,只有弗蒂诺站在一旁,正皱着眉观察着不远处的沙利文,神色平静得像是从未有过之前的争执。
“弗蒂诺,我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别再惹事了!”韦格兰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急切,刚才弗蒂诺冲进雨幕的画面还在脑海里回荡,他生怕下一秒对方又要做出冲动的决定。
“说什么呢?”弗蒂诺疑惑地看着他,轻轻挣开他的手,“我不就一直站在这里吗?什么时候惹事了?”
“你说你要……当诱饵。”韦格兰特的声音发颤,他盯着弗蒂诺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熟悉的决绝,可看到的只有纯粹的疑惑,“你忘了?我们刚才在巷子里吵架,你说要去当诱饵,还跑了出去……”
“你糊涂了?”弗蒂诺皱起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我们从刚才就一直躲在这里观察沙利文,哪来的吵架?你是不是伤口疼得出现幻觉了?”
时间真的倒流了?还是说,是他的精神出了故障?韦格兰特的脑子乱成一团,刚才的追逐、争执、弗蒂诺决绝的背影,一切都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可弗蒂诺的反应,还有周围的景象,又都在告诉他——那只是一场幻觉。
就在他混乱之际,不远处的沙利文突然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躲在巷口的两人。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银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
韦格兰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刚想拉着弗蒂诺躲起来,沙利文却像从未看见他们一样,转身翻身上马,银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还在欢呼的百姓。
“他刚才……是不是在看我们?”弗蒂诺的语气也凝重起来,刚才沙利文的笑容让他莫名的心慌。
韦格兰特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镰刀——他敢肯定,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沙利文的那抹笑,分明是在告诉他:你所经历的,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弗蒂诺正盯着沙利文消失的方向出神,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寒光闪过——下一秒,身边的韦格兰特连哼都没哼一声,头颅便从脖颈处滚落,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
“韦格!”弗蒂诺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几乎破掉。他踉跄着扑过去,看着韦格兰特无头的身躯缓缓倒地,鲜血浸透了地面,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知道食尸鬼不会轻易失去生命迹象,可这样□□脆利落地砍断头颅,分明是对方早有准备,甚至对食尸鬼的特性了如指掌——这证明,他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从躲进巷子的那一刻起,就处在了敌人的监视之下。
是谁砍断了韦格的脑袋?弗蒂诺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巷口的百姓还在喧闹,远处的士兵在来回巡逻,可没有任何人靠近这里,刚才那道寒光仿佛是凭空出现的,砍完头后又瞬间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谁在这里?出来!”弗蒂诺握紧手中的短刀,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别躲躲藏藏的!有本事出来正面打!”
回应他的只有风的声音和远处的喧闹。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出现在视野里,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双眼睛正躲在暗处,冷冷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弗蒂诺再也忍不住,颤抖着脱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裹住韦格兰特的身体,尽量不让鲜血继续流淌。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珠一起往下掉——他刚才还在和韦格争执,还在说要去当诱饵,现在却连保护韦格都做不到。
“韦格……对不起……”弗蒂诺的声音哽咽着,他紧紧抱着裹着韦格兰特的披风,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眼神里满是绝望,“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搞鬼……”
另一个世界的街道上,银色花的花瓣还在随风飘散,弗蒂诺攥紧拳头,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朝着沙利文所在的方向毅然决然地走去——他已经做好了当诱饵的准备,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想为韦格和怀特探到一丝生机。
“弗蒂诺?”
身后突然传来韦格兰特平静的声音,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弗蒂诺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转过身——
韦格兰特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那架黄铜色的望远镜,镜片上甚至还沾着刚才观察时留下的指纹,正是几小时前他们一起躲在巷口监视沙利文时用的那架。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清澈,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这是哪?你要去哪?”韦格兰特放下望远镜,朝着他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困惑,显然没明白弗蒂诺为什么突然要独自离开。
弗蒂诺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刚才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恐惧、绝望,还有此刻眼前韦格兰特鲜活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交织碰撞。他声音发颤,几乎是带着哭腔问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我说,我,要去当……”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突然席卷而来,卷起满地的银色花瓣,将他后面的话彻底盖过。风声呼啸着穿过街道,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又像是在提醒他——此刻的平静,或许比刚才的血腥更让人不安。
弗蒂诺猛地闭住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他看着眼前活生生的韦格兰特,突然不敢把“诱饵”两个字说出口——他怕自己一说,眼前的一切又会像泡沫一样破碎,怕韦格兰特再次遭遇不测。
“你不用知道。”弗蒂诺别过头,用袖子飞快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我去那边看看而已,很快就回来。”他不敢看韦格兰特的眼睛,生怕对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破绽,更怕自己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放弃早已下定的决心。
韦格兰特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弗蒂诺已经转过身,快步朝着前方走去,脚步比刚才更快,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在催促自己快点走向那个早已注定的“诱饵”命运。
另一个世界的荒原上,怀特骑着黑马疾驰,终于在一片银色花田前追上了“国王”的身影。她翻身下马,刚要开口质问种子的真相,“国王”却缓缓转过身——兜帽滑落,露出的竟不是少年那张麻木的脸,而是沙利文标志性的银色长发,以及那双带着冰冷笑意的眼睛。
“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怀特瞬间握紧腰间的短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沙利文明明该在城里操控百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伪装成国王的模样?
“在找国王吗?”沙利文轻笑一声,抬手朝着不远处的小路指了指,“在马匹上那个才是哦。”怀特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一匹白马上绑着一个少年,正是真正的国王,此刻正昏迷不醒。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怀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保持着警惕,“这些伪装、这些能催生仇恨的银色花,还有那些让人变异的戏法,到底是什么鬼把戏?”
“我吸取教训了。”沙利文摊了摊手,语气里满是嘲讽,“之前告诉太多人我的秘密,结果都成了麻烦。所以这次,我不打算告诉你。”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一道墨绿色的能量从指尖射出,直逼怀特面门。
怀特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从空间裂缝里抽出一把长剑,剑尖泛着寒光,朝着沙利文刺去。沙利文则从腰间拔出一把雕花长枪,轻松挡住攻击——两人一剑一枪瞬间缠斗在一起,枪尖与剑尖碰撞的火花在银色花田里格外刺眼。
战斗中,怀特渐渐发现不对劲:每当她看到沙利文那张诡异的脸,想起之前被肉瘤、秽物支配的恐惧时,对方的力量就会明显增强,长枪的攻势也越发凌厉。更可怕的是,幻觉开始在她脑海里疯狂滋生——她看到满地都是民兵的尸体,看到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看到自己被无数银色花缠绕,动弹不得。
“看路哦!”沙利文抓住她分神的瞬间,长枪直刺她的胸口。怀特猛地回神,凭借着多年的战斗本能,侧身躲过,同时一剑划破了沙利文的手臂。血液滴落在银色花瓣上,花瓣竟瞬间变得更加鲜艳。
“恐惧只会让你更强。”怀特咬着牙,强迫自己压下脑海里的幻觉。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只专注于眼前的攻击——剑招变得更加凌厉,每一次劈砍都精准地朝着沙利文的破绽而去。
沙利文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没想到怀特竟能在幻觉中保持清醒,还能找到反击的机会。虽然怀特的手臂已经被枪尖划伤,额头也渗出了冷汗,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手中的长剑始终稳稳地压制着长枪,竟渐渐站在了上风。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沙利文的声音变得阴冷,“终究还是个小屁孩!”
“那就试试看。”怀特冷哼一声,一剑挑飞沙利文的长枪,剑尖直指他的咽喉——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否则幻觉迟早会彻底吞噬她,而真正的国王,还在等着她去解救。
雾气缠绕在怀特周身,她握着剑柄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脑海里的幻觉突然切换成了灾民的场景:泥泞的街道上,饿殍遍地,孩子们瘦得只剩皮包骨,伸着干枯的手向她乞讨,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绝望中倒下。
“别想了……”怀特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幻觉,可精神力早已透支,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就在这时,沙利文抓住她分神的瞬间,长剑带着风声劈来——怀特仓促间抬手格挡,却因力气不济,被剑身震得后退数步,肩膀上瞬间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你的精神,已经撑不住了。”沙利文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缠绕着她的神经,“我都不忍心打你了。”
怀特咬紧牙关,刚想召唤枪械反击,沙利文的长剑却再次袭来,这次直取她的脖颈——“唰”的一声,鲜血飞溅,怀特的头颅应声落地,滚到了不远处的银色花田里。无头的身躯僵在原地,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可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怀特的无头身躯竟没有倒下,反而抬起手臂,在身前划开一道又一道空间裂缝!无数燧发枪、步枪从裂缝中涌出,枪口齐刷刷对准沙利文,密集的子弹瞬间倾泻而出,像是要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倾泻在这疯狂的进攻里。
滚落在花田里的头颅也没有失去意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沙利文,嘴角溢出鲜血,却用尽全力高喊:“你这个骗子!你说的治愈是谎言!你说的和平是骗局!你把所有人都变成怪物,你根本不配存在!”
子弹像暴雨般落在沙利文周身,他被迫连连后退,雾气在子弹的冲击下渐渐稀薄。怀特的无头身躯依旧在机械地召唤枪械,攻击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比之前更加疯狂,仿佛要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拉着沙利文一起同归于尽。
“疯了……真是疯了……”沙利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没想到怀特失去头颅后,竟还能凭借着意志战斗。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绑在白马上的国王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没有丝毫清明。他猛地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短剑,趁着怀特的攻击间隙,悄无声息地绕到她的无头身躯身后,将短剑狠狠刺进了她的后背!
“噗嗤”一声,短剑贯穿了怀特的身体。她的无头身躯猛地一僵,召唤枪械的动作骤然停止,空间裂缝开始缓缓闭合。落在地上的头颅也停止了呼喊,眼睛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不甘。
沙利文松了口气,看着怀特彻底失去战斗能力的身躯,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顾前不顾后。”
国王站在原地,握着短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却很快恢复了麻木,仿佛刚才的偷袭只是一场机械的指令。银色花田里,怀特的无头身躯缓缓倒下,鲜血与银色的花瓣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而诡异的画面。
沙利文缓步走到国王身边,伸手轻轻拂去他肩上沾染的银色花瓣,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柔,完全没了刚才战斗时的阴冷:“你还真是有模有样。”他看着国王的侧脸,指尖在对方发顶轻轻摩挲,像是在打量一件满意的作品,“或许你是个天才。”
国王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握着短剑的手依旧紧绷,指节泛白。沙利文却不在意,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城市轮廓,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我真期待你能够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谋划:“等你真正能独当一面,能看懂我为这个国家铺的路时,说不定我会……很开心。”
说完,他抬手拍了拍国王的肩膀,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走吧,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们一起完成。”国王像是收到指令一般,默默跟在沙利文身后,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留下怀特的身躯在银色花田里渐渐冰冷,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