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让小厨房去做。”
“不一样的。”沈芷柔嘟着嘴,一脸难过,“我也让府上做过,但就是做不出长公主府里的那个味。”
顺德长公主,赵羽澜。
云蘅眼神一凛,装作好奇开口:“长公主?”
“对啊,就是顺德长公主,她人可好了。”
在沈芷柔眼里,能给她好吃的就是好人,这话听听就过,云蘅还想知道些别的。
“我听说顺德长公主也是年前才回京的,之前一直在封地吗?”
“也不是。”沈芷柔翘着腿,躺得懒散,“长公主原先一直都在京城的,只是去年年初的时候说她对太后出言不逊,当时正赶上兰妃落水陛下心情不愉,就要长公主回封地南星好好反省,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南星城?”
“对啊,我当时也可替长公主不值了。南星这么偏,再往南都到南疆了,长公主再怎么说,也不至如此啊。当时兵部好多官员都替她求情来着,只可惜没什么用。”
长公主去年去过南星?又在南疆出事之后回京?这会是巧合吗?
云蘅拿起一块糕点喂到沈芷柔嘴边:“长公主和兵部的官员有交情?”身为公主结交外臣就算了,还是兵部,这不是找死吗?
沈芷柔一口接住,边嚼边含糊地说:“你可能不知道,长公主可喜欢捣鼓一些小发明,她之前做出过一种软甲,轻薄如纱却能挡神兵利器,而且造价还不高,经兵部改造之后投入军中使用,大大降低了伤亡呢。”
云蘅由衷感叹道:“这么厉害?”
“对啊对啊。”沈芷柔像个拿着了不得的东西炫耀的小孩子,眼里闪闪发光,“下次有机会带你一起去见长公主,她府上的芙蓉糕真的是天下一绝!”
云蘅笑道:“好啊。”她正愁没机会接触姓赵的人呢。
“对了。”沈芷柔道,“怎么今日又不见世子?”
“世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与此同时,书房内,不便见客的傅宥霖一脸阴沉地看着眼前本应在北梁给国君续命的人。
乌循低着头一言不发,白净的小脸板得严肃。
傅宥霖开口:“你怎么回来了?谁叫你回来的!”
“国君让属下回来。”乌循答得一板一眼,“他还有句话让我转告主君。”
“什么话,你说。”
乌循顿了一下,还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国君让您要死回来死,别死在外面。”
傅宥霖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那老家伙藏在这话背后的关心。
“听说主君上次蛊毒比以往更厉害?”乌循问。
傅宥霖眉头一皱:“你听谁说的?”
还能是听谁说的。作为在场第三个活人,苏溢惭愧地低下头当自己不存在。
“这蛊本就是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暂时死不了,用不着那老家伙担心,我绝对比他死得晚。”
这父子俩之间最擅长言不由衷,乌循早已习惯,上前两步:“我给主君把个脉。”
“如何?”苏溢问。
“不容乐观,我的药只能暂缓,还是得尽早找到解决的办法。”
傅宥霖懒得听他们讲这动摇军心的话,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乌循:“你来得正好,替我看看这东西。”
乌循点头应是,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他来回看了半晌,又闻了闻味道,才开口:“还魂丹,还是品质最上乘的那一类,主君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沈芷然的。”
“沈芷然?”苏溢惊道,“她和南疆巫族有联系?”
“我在望津楼试探过她,她确实是从南疆来的。”
“哼,沈璋老儿在朝会上那么义正严辞地骂机关城叛国,结果自己女儿还和南疆关系匪浅吗?”
“不,她可能不是真的沈芷然。”傅宥霖靠在榻上,眼睛望着窗外,“我在刑部救她的时候,看到了她后颈下的月牙刺青。”
乌循猛地抬头,那张表情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了不敢置信的惊喜,他嘴角颤动着:“主君是说,机关城还有人活着?”
傅宥霖望着他,郑重地点头:“是。”
——
春猎前夕。
气温还未彻底回暖,称霸了一个冬季的寒气蛰伏进泥土里,每逢早晚就要出来叫嚣一下。
马车已经停在府外,傅宥霖裹着厚厚的狐裘先一步钻了进去,云蘅正要踏上矮凳,一只小手先扶住了她。
云蘅视野受限,只能大致判断这手的主人应该只有十岁上下。
府中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号人?
“你是?”云蘅就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压下身子问他。
“我……”
“是我儿子!”帮忙搬了东西出来的苏溢正好撞见这一幕,生怕乌循一时激动说出些什么来,连忙打断,“循儿,这是夫人,不得无礼。”
“他没有对我无礼。”云蘅笑着捋了下腰上荷包坠着的流苏,“苏管家听声音年纪也不大,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当然没有,方才她一时情急随口一说,这会才反应过来不太合理,仗着沈芷然看不见和她莽撞的同僚眼神交流了一番。
乌循嘴角一抽扭过脸去。
苏溢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我们村里女子嫁人都早……”
好在傅宥霖听到了外面的兵荒马乱,适时出声解救了她:“外头风大,夫人还是早些进来,别染了风寒。”
“好。”云蘅也没再继续为难,毕竟那孩子看起来没有恶意,于是提了裙摆撩开帘子进去。
车夫扬起缰绳,车轱辘转动起来。
云蘅抚了一下脸上白绫,很是不能理解。这车上两个人,不管内里怎样,至少从表面上看,一个瞎子一个病秧子,哪个都不像是能骑马射箭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这春猎。
傅宥霖抱着手炉,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她一眼:“太和山狩猎,京中世家百官的公子小姐都要参与,哪怕不能猎个一鸡半兔的,过去凑凑热闹也好。”
云蘅捧着脸:“宥霖也是去凑热闹的?”
“我一不为功,二不求名,自然是去凑热闹的,难道夫人不是吗?”
“是。”云蘅点头,紧接着怀中措不及防被塞了个暖烘烘的手炉。
傅宥霖坐回原处,又开始闭幕养神:“京中不比南边,入了春早晚也冻人,夫人怎么不多穿些?“
云蘅握着手炉的指尖泛白:“……南边?”
“对啊。”傅宥霖似是很不经意地一提,“听醉兰说夫人原先是养在竹茹城那边的庄子里?那里可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啊。”
云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是。”
一路心惊胆战地到了太和山脚下行宫,天色已晚,行宫中灯火通明,为各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子弟开宴接风。
大昭皇帝只在宴前露了个面,交代了一句大家不必拘束就离席了。
大家虽说没有拘束,但也没放肆到太晚,早早回了各自的住处为明日一早的狩猎准备。
猎得收获最多的人可向陛下讨得一个赏赐,为防止有人提前准备猎物放在山里,也为防止有大型猛兽伤了这些没有实战经验的绣花枕头,锦衣卫一早就上山巡查了。
虽说没有规定只有男子能参与,但大部分世家小姐都是不准备上场的,毕竟骑装不好看,骑马也会乱了钗环,只留守在猎场外,起到一个烘托气氛的作用。
但当然,某些泼皮例外。
沈芷柔一身劲装,她单手执缰绳,迎着风站在光里。
“芷然,姐姐带你去兜风。”
说完也不等云蘅拒绝,直接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左手按着她的腰让她坐稳,右手一甩缰绳,马儿就奔跑起来。
有凌乱的发丝拂过前额,云蘅听见身后有人在讨论。
“沈芷柔疯了吧?她还要参赛?哪家小姐像她这样?”
“还带个拖油瓶,今年指定垫底了。”
“爱出风头罢了,等会什么都打不到就知道哭了。”
但马跑得够快,沈芷柔也足够坚定,所以这些声音最后都消失在了风里。
年年失败也年年参赛吗?
云蘅有些错愕地偏过头,沈芷柔的心跳稳定又平静。
“芷然,骑马的时候心要静。”她说。
“好。”云蘅笑道。
参赛者各自驾马奔入山林,绿荫蔽日,沈芷柔放慢速度。
她连射几箭都没中,依旧乐呵呵地吐出一句:“算它运气好。”
“长姐不急吗?”云蘅问。过去半天了她们什么都没打到,山脚下可有的是人等着看沈芷柔的笑话。
“为何要急?我来参加又不是为了名次。”
云蘅歪头看她。
沈芷柔转了下眼珠,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参赛吗?”
“为了好玩?”
“也可以这么说吧。”沈芷柔笑得爽朗,“但我主要是为了证明给一些人看。”
“并没有谁规定春猎只有男子能参与,我只为证明女子也能骑射。你别看那些人骂得起劲,但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是像我一样不甘心的,所以我先跳脱出来证明给她们看。现在我骑了马,上了山,这就够了。”
“至于别的。”她又射出一箭,依旧什么也没打到,她捡起箭放回背篓里,耸了下肩,“这是我能力问题,一时半会也提升不了,急也没用。”
很少有人能如此平静客观地看待自己的无能为力,云蘅自认她自己做不到,在得知机关城破后的每一个迷茫而又无能为力的夜晚,她都是焦灼而不安。
但是,急也没用。
云蘅沉默了一下,突然伸手指向一棵树下:“长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