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颜六色的光将祁元的脸照得斑斓迷幻,宋自闲气得头晕目眩,似乎只看到那两片无情的唇在动,“船里的酒菜还合口吗?”
夜风清凉,空气响起一阵咳嗽声。
咳声停下,岸上的人又凉凉补充道:“渭城的确是个好地方。”
回去的路上,宋自闲没再和祁元说一句话。
他以为的势在必得的计划,原来在旁人眼里只是愚弄他的把戏。
单思思看出气氛不大对,也不敢缠宋自闲。
等回去后宋自闲独自生闷气,手心忽然被塞进片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片黄色的橘子瓣。
单思思眨眨眼:“表嫂不开心吗?”
宋自闲把橘子瓣扔进嘴里,牙齿恨恨地咬穿果肉,有气无力地回了个“嗯”。
“表嫂为什么要坐船走呀?”
宋自闲脑海浮现出那张欠揍的脸,想也没想地说:“不想见到世子。”
单思思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跑出去找到表哥:“表哥,表嫂不开心。”
祁元摸摸单思思的头,“情理之中。”
单思思乌黑密实的睫毛上下轻扫,认真地说:“表嫂说她不开心是因为表哥把她扔在船上自己吃饭,表嫂想和表哥一起用饭。”
祁元神色微动。
“表嫂不好意思和表哥说。”单思思双臂压在扶手上,歪着头说,“所以表哥以后和表嫂一起吃饭好不好?不要让表嫂不开心。”
祁元用书卷点了下她的脑袋,说:“如果真是这样,自然可以。”
小姑娘收到消息后,蹦蹦跳跳地跑回隔壁屋,面不改色地说:“表嫂,表哥说要为今天晚上的事情向你道歉,明天想和你一块吃饭。”
宋自闲皱眉,下意识说:“他会道歉?”
“对呀,表哥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表哥很在乎表嫂的。”单思思爬上凳子,义正严词地说,“表哥说今天的事让他也很难过,他没想过表嫂会不要他。”
宋自闲笑出声,手支着脑袋,“小鬼,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单思思坚定道:“没有,表哥明天肯定要和表嫂一块吃饭的。”
宋自闲敷衍道:“要是真的,我明天再考虑下。”
他可不信祁元会说出那种话。
等到第二天晌午,祁元竟然真的让孟子筠喊他一块吃饭。
宋自闲很费解。
单思思缠着他说:“表嫂,表哥让厨房做了好多好吃的,我们过去嘛。”
宋自闲经不住小孩儿磨人,最后答应了。
单思思走在前头,他走在后头,踏进门便看到中间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有许多卖相不错的菜肴。
祁元坐在桌前,扭头看他们俩,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轻声说:“过来吃饭。”
单思思坐到祁元旁边。
宋自闲没动。
单思思和祁元一齐扭头看向立在门口的他。
“表嫂你怎么不过来呀?”
宋自闲的目光落在一张可恶的脸上。
单思思戳了下表哥。
祁元眼眸漆黑,悠悠道:“是要我过去请你吗?”
“别自作多情了。”宋自闲嫌弃道。
他走进去坐得离某人十万八千里之远,单思思拍拍身侧说:“表嫂坐我旁边。”
宋自闲只好坐在单思思旁边,但全程没有看祁元一眼。
祁元拿起筷子为单思思夹菜,小姑娘转手把菜又夹到世子妃的碗里,美名其曰:“表嫂,这是表哥给你夹得菜。”
宋自闲扯了扯嘴角。
祁元又为思思碗里添了些青菜,宋自闲像是和他较真一样,往思思碗里添了许多肉。
思思惊恐地摆手:“够了够了,吃不了了。”
“听话多吃点肉,要不回头和你表哥一样怎么办?”宋自闲微笑道。
单思思没听懂,“表哥怎么了?”
听懂的人掀掀眼皮,云淡风轻地说:“光吃肉有什么用?长大以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坐船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宋自闲仇恨地看向祁元。
他就说祁元怎么会好心向他赔礼道歉?
祁元夹住一块香菇,宋自闲立即也用力夹住,死死盯着对方的脸。
祁元不与他较劲,松开蘑菇改夹旁边的肉。
而宋自闲的筷子如附骨之蛆,祁元夹哪里他就跟在哪里。
终于祁元正眼看他,“你多大了?”
宋自闲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即回怼道:“连我多大都不知道就娶我,你这亲事结得也够稀里糊涂的。”
祁元接着夹菜,世子妃却没完没了,拿着一双筷子不好好吃饭,老与他暗戳戳的较劲。
“咯咯咯。”单思思忽然捂嘴笑起来。
两个大人同时看向她。
“笑什么?”宋自闲疑惑道。
“表哥、表嫂好像我的娘亲和爹爹,娘亲爱说反话,爹爹也爱说,但最后爹爹总会哄着娘亲。”
空气变得格外安静。
祁元抬眸对上宋自闲慌乱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仅仅是碰撞了下,宋自闲内心就变得十分躁动,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往嘴里扒饭。却总感觉脑袋顶还停留着道该死的视线。
他咬住筷子,暗暗骂道,祁元不吃饭盯着他看干嘛?
为了转移注意力,宋自闲开始低头教训小孩儿,“寝不食饭不语,吃饭的时候不可以讲话,更不可以笑。”
单思思委屈道:“可是表嫂刚才也说话了。”
“我?我现在不说了,你也不要说。”宋自闲别有深意地补充道,“大家都不要说了。”
他们相当默契得没再讲话。
宋自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吃完饭,单思思开始吃水果,她好奇地问道:“表嫂和表哥什么时候会有小宝宝呀?”
宋自闲正在喝胡辣汤,险些没被呛死。
“我听婆婆讲,小宝宝要两个人住在一起才可以生出来,表哥和表嫂都不在一起怎么生?”
宋自闲心想他还不如被呛死算了。
“这种事情小孩子不可以问不可以知道。”他耐心教导。
“为什么呀?”单思思转头看向祁元,“表哥,你告诉我好吗?”
祁元若有所思地回道:“你表嫂不想生。”
宋自闲震惊地望过去,“什么叫我不想生,明明是你不……”
祁元嗓子发出轻轻的一声“嗯?”
单思思仰着头问:“不什么呀?”
宋自闲气得涨红了脸,也当着个孩子的面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我给过你机会的。”祁元淡淡道。
宋自闲显然是低估了祁元卑鄙的程度,他愤愤里留下“无耻”两个字,起身离开。
单思思问道:“表哥,表嫂怎么了?”
祁元偏头盯向窗前一闪而过的身影,唇角微微翘起,“可能无聊吧。”
宋自闲回房吃冰去火,冰块被咬碎地嚓嚓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很响。
他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表嫂。”单思思说,“冰块好吃吗?我也想吃。”
宋自闲面无表情地说:“不好吃,小孩儿不可以吃。”
外面晒,他站起来想把单思思领进来避暑。
开门看见孟子筠抱着两坛带有陈黄封条的酒从祁元屋里出来。
宋自闲一下来精神了,“孟子筠。”
孟子筠定在原地,“世子妃怎么了?”
“这酒看起来有年头了,哪里来的?”宋自闲扬扬下巴,问道。
“十五年份的女儿红,表小姐的母亲送来的,感谢世子对表小姐这两日的照顾。”孟子筠如实答道。
宋自闲立即走到孟子筠面前,两眼放光:“真要谢得谢我,这些天是我照顾思思。”
他舔舔嘴唇,伸手想要拿酒:“给我一坛,不过分吧?”
孟子筠避开。
“不可以,世子吩咐这酒要封存起来。”
“封存起来干嘛?”宋自闲看孟子筠木头模样,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是浪费口舌,干脆摆摆手,“我还不稀罕喝。”
他转身回房间,但回去后立马趴在窗户上瞭望孟子筠把酒藏在哪里。
若是普通年份的酒宋自闲不会大费周章非喝不可,但十五年份的女儿红不常见,他好歹得尝个味儿。
晚上他把思思哄睡着,披上外衣拿着蜡烛蹑手蹑脚地往地窖去。
宋自闲一眼便寻到白日的两坛女儿红,亟不可待地打开一坛,浓郁辛辣的酒香顿时飘满整个地窖。
他舔了下坛沿,立即被这味道迷走魂魄。
夜半时分,隔壁的房中突然响起单思思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祁元被吵醒了,让孟子筠推着他去隔壁屋查看情况,这才得知世子妃不见的消息。
他吩咐丫鬟先哄单思思再睡下,自己则去找宋自闲。
少顷,找人的小厮回来汇报情况,屋前屋后都没看见世子妃的踪迹。
王府高墙大院,宋自闲不可能跑了。
孟子筠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世子,白日里世子妃曾向我讨要过那两坛女儿红。”
祁元眉头动了动。
他记起宋自闲是爱喝酒的,花船备的两坛酒喝得精光。
“你去地窖看看。”
片刻后,孟子筠果然把喝得烂醉的宋自闲带了上来。
祁元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厉害。
孟子筠立即低声屏退掉了周围其他小厮。
亏得宋自闲喝成这样还能走路,摇摇晃晃地凑到祁元面前,红着脸问:“你是谁?”
“胆子不小。”祁元冷声客观评价。
宋自闲眯起眼睛,上手抚摸他的脸,“美人儿,你长得真俊俏。”
一旁的孟子筠都被惊到了。
温热的触感让宋自闲格外迷恋,他撅起嘴巴就要亲,结果被人用手捏住下巴。
“干、干嘛?美人儿,让我亲一口。”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祁元黑着脸警告道。
宋自闲往后退了两步,身形晃晃悠悠,似乎随时都能倒地,眯着眼睛说:“美人儿,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保准你乐不思蜀。”
说完他张开双臂扑向祁元。
腹部忽然被什么东西抵住,他摸了摸,好像是只脚。
祁元绷着脸说:“喝成这样不要把她送回去了,免得吵醒思思。”
孟子筠犹豫道:“那送到哪里?”
祁元眼眸沉沉:“送到我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