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平时很忙,每天金绣阁和家两点一线,想到处走走看看也没时间。
除此之外,她最多上街买菜买生活用物,其他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根本不了解。
周砚的话带着引导意味,半遮半掩,直接勾起她的好奇心,只犹豫片刻,她便点了点头,说道:“成,听你的安排,但是提前说好不能太过分。”
“只是出去散散步,跟过分扯不上关系,放心吧!”周砚顺手捏捏她的脸,笑的意味深长。
二人趁天还没黑,收拾一下高高兴兴出门了。
然而高兴不到一刻钟,出门正好碰上斜对门的“旧亲戚”。
宁巧娘手中提着一斤猪肉满脸愁苦往家走,看见宁秋出门正打算阴阳怪气骂两句,侧目便见周砚也出来了。
她不敢得罪周砚,赶忙低头躲避,掩饰自己眼中的嫉妒与怨恨,骂人的话也只能默默咽下去了。
两家闹掰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毋庸置疑。
然而时至今日,宁巧娘仍然觉得错在宁秋,自家什么问题都没有。
在她的认知里,宁秋没来平州前,他们家吃香喝辣,她还有个做管事的夫君,日子有滋有味,不知多幸福。
如今她家夫君被赌坊的人打断腿不说,还丢了朱家管事的活计。
公公是木匠手艺人,以前生意还不错,因为宁秋大闹一场,所有人都误解他们家人品差,也没人来找公公做活了。
一家六口全指望她那点月银过活,日子紧巴巴,连肉都吃不起。
大过年的,各家各户喜气洋洋,走在巷子里都能闻到饭菜的香气,唯独他们家死气沉沉,冷锅冷灶,稍有不顺心就鸡飞狗跳。
家里人要是吵起来,她上前劝阻也没半点用处,免不得还要挨两巴掌。
现在的她又冷又饿,手中提着蹲守半天才买到的打折猪肉,眼睁睁看着宁秋二人远去,心里的不甘与愤恨再也掩饰不住爆发了。
“呸,装清高的贱皮子,之前要死要活,我还以为真是贞洁烈女,结果转头就爬了别人的床?某些人眼瞎,错把鱼目当珍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以后生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宁巧娘骂骂咧咧,一边往地上啐口水。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知晓其中弯绕的人一听就知道她骂的是谁。
“克死爹妈又害我全家,这种祸害怎么还能好好活着,真是老天不公。”
她左右看看,以为没人听见就越骂越起劲,仿佛多骂几句就能改变自己家的现状让宁秋付出代价一样,殊不知,她的话一字不落全被周母听去了。
周母面沉如水,蹬蹬蹬将步子踩得震天响,很快引起宁巧娘的注意。
“哟,我说是谁那么没素质到处乱吠,原来是庞跛子家的,怎么,你家庞跛子对你不好,所以你嫉妒我们家秋秋了?”
周母皮笑肉不笑,看向宁巧娘的眼神中满是冷意,“不对不对,我看你家庞跛子对你挺好啊!老话常说,打是亲骂是爱,他天天骂你,三天两头打你,我看你两感情好得很,根本没必要嫉妒我家秋秋。”
“话说你家庞跛子对你那么好,你生的孩子应该是他的种吧?要不是,他就得多个外号,叫绿王八了。”
“你你你,你放屁!”
宁巧娘背后骂人原本还有些心虚,听了周母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老周家才养绿王八,一个克爹克娘的贱皮子,也就你们眼瞎当宝贝,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家桥哥只是一时失意,对我好着呢!”
“是是是,对你好,骂爹骂娘,让你满身青紫的好,可爱死你了。”周母翻了个白眼,无视宁巧娘的无能狂怒,又是好一通嘲讽。
她俩的声音都没收着,很快就有邻居闻声出来看热闹,大过年的,周母不想被别人当猴看,临了骂两句就回家了。
大门一关,管她外面是猫是狗,全当放屁听个响。
邻居们没热闹看,也都回了家,只剩下宁巧娘留在原地委屈落泪,骂不过别人,也不敢动手。
还是庞家老婆子等半天不见人回来,耐心告罄出来大骂她一顿,她才收起心中的悲春伤秋回家做饭。
老槐巷这边的闹剧周砚他们一无所知,此时此刻,他俩已经沿着小路往城西去了。
平州城依江而建,从老槐巷往西南方向走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平流江畔。
这个时节雨水少,江面要比汛期窄,临江有一条商业街,商铺涵盖吃喝玩乐各类生意,不管白天晚上,这里的人都很多。
而江景也是商铺掌柜们招揽生意的一大买点。
江和街中间还隔着一条宽敞的道路,主要供城中百姓们散步赏景,夜里有专门的人掌灯,还有官差巡查,不用担心治安问题。
除非特殊时期府衙明令禁止不准出江,其他时间江面上船只不断,即便是晚上也会灯火通明,人行走在江道上,还能清晰听见花船上阵阵丝竹之声。
逢初一十五,江边还会有小摊贩卖河灯以及其他有趣的小玩意,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周砚小时候最喜欢来江边玩了。
“秋秋,时辰刚刚好,走快两步我们还能看到日落。”
周砚牵着宁秋的手边说话边加快脚下的步伐,“今日天气好,日落时候的江景肯定很美,日落很快,一刻钟左右,晚些就赶不上了。”
“可是,可是我走不动了。”宁秋弱弱回一句。
她已经很努力迈腿了,但是两条腿好似不听她的使唤,怎么也走不快。
周砚的速度稍微加快一点,她跟起来就更吃力。
走着走着,她脚步突然踉跄一下,若非周砚反应快及时扶住她,她非得摔个狗吃屎,成为今日平流江畔的笑话。
“周大哥,你能不能走慢点,我跟不上你了。你的腿有多长心里没点数吗?一步都顶我两步了,你还走那么快。”
宁秋俊俏的小脸皱成一团,语气里满是控诉,“日落看不着就算了,我累了,不想走那么快。”
周砚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没有顾虑宁秋的情况,赶忙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方才那一跤有没有伤到脚?”
“没有。”宁秋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左脚拌右脚,一时没稳住身形才摔的,脚没事。”
“那就好。”
周砚松了一口气,二人也得到短暂的休息时间。
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他望了望天色,用商量的语气询问道:“还能走吗?今年的最后一场日落很有意义,我想与你一起看。”
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声音温和又克制,宁秋根本抵挡不住。
正好她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了,听周砚如此说,心中也隐隐生出些许期待。
她嗫嚅道:“能走,但是走不快了。”
周砚一听有戏,面上神情丰富了一些,笑问:“这里离江边也没多远了,我背你走好不好?”
“不好吧?那么多人看着,会被人说闲话的。”
宁秋脸皮薄,左右瞧瞧心里有些打鼓。
周砚却不会想那么多,他向来痛快,说干就干,话落立马背过身半蹲在宁秋面前,催促道:“上来。”
“不行的,这里人那么多。”
宁秋还在纠结犹豫,便听周砚又道:“人多就人多,我背自己媳妇还碍他们眼了?我看谁敢说三道四。”
他的话直白又霸道,听在宁秋耳中不禁红了脸。
“来吧!再晚就看不到日落了。”周砚又一次催促。
这次宁秋不再犹豫,直接趴到周砚的背上,手臂下垂,环住他的脖子。
周砚感受到背上的重量慢慢起身,结实有力的手臂扶住宁秋的腿弯处,故意往上颠了颠,惹得宁秋一声惊呼,周围人全都看过来了。
“别闹,再胡来就不让你背了。”宁秋埋首在他的肩膀处,尽量将挡住自己的脸,怕被熟人认出来。
“好好好,都依你,走咯!”
周砚痛痛快快应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欢快,“你回家记得多吃两碗饭,太轻了,背着你走路跟没背人一样轻松。”
“噗嗤!”
“你莫要胡说。”
宁秋被他这话逗笑,心里甜丝丝的,对日落的期待更甚了。
周砚脚程很快,半刻钟左右就抵达平流江畔了。
他寻了块人少的草地将宁秋放下来,二人并肩而坐,手臂一捞,宁秋便靠入他的怀中。
“秋秋你看,我就说今日天气好,落日一定也很美。”
宁秋闻言顺着周砚手指方向看过去,便见天边挂着一个大红盘,红盘周围是漫天红霞,将整个天幕以及天幕之下的城镇山河都晕染成了红色,美得绚烂夺目。
江水波光粼粼,宛如红霞在荡漾,别有一番意境。
宁秋双眸越来越亮,笑意盈盈,忍不住感叹道:“确实好美,那江面好似一匹上好的红色浮光锦。”
周砚没见过浮光锦,不过宁秋说像那肯定就很像。
夕阳很美,可惜这种美并不能留存太久。
在众多平州百姓的见证下,除夕的夜幕降临了。
宁秋侧头问道:“天黑了,我们要不要挪个地方?”
这块草地后边正好有一棵树,将他们的身影挡住,别人不特意找根本看不到他们,但是也将为数不多的光线挡住了。
天一黑,他们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
“不急,江面上的船只开始掌灯了,晚些会有不一样的光景。”
周砚的话信誓旦旦,宁秋想了想,也摁住了跑路的心,就是大冬天坐在江边吹风有点冷。
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周砚怀中缩了缩。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江面与身后的街市都渐渐热闹起来,丝竹管弦乐曲阵阵铺开,随即江对岸影影绰绰出现一群举着火把的人,没等宁秋适应种种变化,河对岸突然“啾”一声,一道火光冲上天瞬间爆开。
烟火绚烂绽放,宁秋猛地坐直身体,望着难得一见的烟花发出渐渐赞叹。
“江边每年除夕都会放烟火。”周砚就知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你若喜欢,以后每年我都陪你来。”
“好。”宁秋顺口回答。
她的注意力都在烟火上,根本没发现身侧人越发幽深的眼眸。
“秋秋。”
“嗯。”
“秋秋。”
“嗯?”
宁秋疑惑回望,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感觉后脑勺被制住了,随即腰间一紧,周砚的吻又急又重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