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魂 第6章 前忆（1）

萧逸抱着敖润走出体育馆时，夜色已浓。敖润靠在他的怀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口，呼吸虽平稳，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像是困在深沉的梦境里。

体内凌霜碎片静静蛰伏，冰蓝色的微光在他的经脉间缓缓流转。却在无人察觉时，悄悄勾起前世遗忘的记忆。敖润的意识沉入黑暗，眼前却浮现出不属于今生的画面。

“我说敖月，”萧逸臣扛着长枪走在前面，黑衣猎猎，回头时眼底还带着戏谑，“镇守归墟的龙神，连区区孩童啼哭都怕？”

归墟的风还缠在衣摆间，带着熟悉的湿意。敖月晃了晃神，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才想起此刻他们刚结束归墟边界的镇煞任务，回禀天帝时顺路踏上人间土地。

他自出生起便守着归墟，头一回感受人间焰火，连眉峰都拧得紧紧的。耳边人声鼎沸，孩童打闹，远比归墟的潮汐声嘈杂，让他浑身不自在。

“啧，聒噪。”敖月心中厌烦，半个字都不想多说，却在孩童即将撞上他的一瞬，下意识往萧逸臣身后退了半步，被这家伙逮个正着。

萧逸臣绕道身后故意凑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哦？那神君刚刚躲我身后做什么？怕被“孩童”聒噪到？”

敖月抬手就想挥开他，却被萧逸臣顺势攥住手腕。他常年握枪，掌心已形成薄茧，温度却意外的暖 ，与敖月微凉的皮肤形成对比。

“松手！”敖月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你放肆！”

“好好好，遵命。”萧逸臣笑着松开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桃林，眼中的戏谑淡了些。

“看那，真是怪哉！”萧逸臣抬抬下巴，一闪而过的诧异被战神独有的敏锐取代，“桃林方向有纯澈的神性波动，估摸着是要有神明诞生了。”

敖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要反驳“人间怎么会轻易有神明诞生”，就看见本该光秃的桃林，突然漫起一层粉白色雾气。雾气散去时，所有的桃树在深秋时节骤然开花，粉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伴着温润的灵力，顺着风飘过来，轻轻拂过他们的脸庞。

灵力不像九重天仙官般清傲，也不想邪祟那般狠绝，纯粹得像初升的晨曦，抚平他被喧闹声搅得烦躁的心神，心中莫名安定了些。

“倒是稀奇。”萧逸臣收起长枪，迈步上前，黑衣在漫天花瓣下显得格外扎眼，“时节颠倒，深秋花开，还伴着这般干净的神性，看来我猜的没错。”

他转头看着愣在原地的敖月，脸上的笑容利落舒展，“龙神大人，不敢跟过去看看？”

“麻烦。”敖月收回视线，脚步却不自觉跟上去。看守归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早已习惯了死寂和孤独，这样鲜活又纯粹的神性波动，他竟也是第一次遇上。

二人走进才看清，桃林深处，躺着个三四岁模样的孩童，纯澈的神性与灵力正是从他身上散出。飘落的花瓣围绕着他，与他身上金色的柔光相交织，将周遭的浊气隔绝在外，仿佛整个桃林都成为了他的结界。孩童眉心嵌着一点金光，形状恰似一粒小禾苗，在柔光中若隐若现。

“以人们信仰之力和祝福之愿而诞生的神明，刚降生就有这般气场，往后定能护住百姓。”萧逸臣停下脚步，看向身侧的敖月，眼底又泛起戏谑，“龙神大人，归墟之气阴寒湿重，你离远些，万一扰到他的神性，到时候哭起来，可比其他孩童聒噪多了。”

说着，他掌心释出灵力，不断融入神明周围的结界，又在结界外凝起一层保护罩。既不影响村民，又能帮新生神明阻隔外来浊气。

敖月站在不远处，看看发着光的灵力罩，又看看萧逸臣专注的侧脸。他本不喜欢人间的热闹，也不想在人间留下因果，但却在这一刻，对那只小小的神明，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在意。

“他是神明，不是人类孩童，有什么好紧张的。”敖月嘴硬说道，眼神又不受控的落在他身上，“我才没兴趣靠近。”

萧逸臣低笑出声，连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是是是，敖月大人没兴趣看。那你站在这，是在赏花？”

“萧逸臣！你脑子被归墟的邪祟缠了？”敖月狠狠瞪他一眼，别过头躲开他戏谑的目光。

萧逸臣笑得更欢了，故意往前凑近几步，“哦？大人莫要口是心非，不好看还盯着不放？”

他抬手，指尖拂去敖月发间的花瓣，指腹却不经意擦过龙角。敖月浑身一僵，触电似的快步后退，整张脸瞬间红透，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敖月攥紧拳头，凌霜兀地出现在另一只手中，淡蓝的冷光随着他愈发阴沉的脸色越来越深，连空气里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萧、逸、臣！”他咬着牙，龙角泛起的蓝光与凌霜呼应，显然是真动了气，“找死！”

他怒喝一声，凌霜枪带着凛冽的冷光直刺萧逸臣，枪尖却在将要划破他胸膛时偏离半寸。龙角被触碰的羞怒虽直冲脑门，但敖月没有真的想伤害对方。枪风扫过，树上的桃花凝起一层薄冰，没有枯萎，反而片片晶莹剔透，瓣簌簌往下掉。

萧逸臣早有防备，脚下轻点，黑衣撩起一阵微风，“不过是碰了下龙角，大人何必大动干戈？”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用玄焰枪枪杆抵挡，黑色战气与蓝色冷光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他们实力不相上下，萧逸臣却刻意不进攻，只一味防守躲避，偶尔还贴近敖月耳边调侃：“怎么都往空处刺啊？莫不是舍不得我？”

“简直不可理喻。”敖月闻言枪速越来越快，却依旧没有下死手。龙角是龙族认定的另一半才能抚摸，被人触碰本该暴怒，可看着眼前油嘴滑舌的萧逸臣，竟下不去杀手，只能挥枪发泄心中的恼怒和慌乱。

萧逸臣看出他的口是心非，故意漏了个破绽，让凌霜的枪尖抵住自己的胸口。

“好了，好了，不闹了。”他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语气放软，“我给你赔罪。”

敖月的枪尖顿在他胸口，枪的冷意几乎要渗进衣服，却在听到“赔罪”二字猛地收住。他看着萧逸臣眼底的认真，心头怒火渐渐平息，“下次再敢放肆，定不饶你。”

萧逸臣竖起三根手指，附和道：“好，不敢了。”

敖月皱眉，有些烦躁的别过脸，直觉得萧逸臣这家伙，总是能轻易扰的他心神不静，接二连三地做出不符合“龙神”身份的事。

就在这时，远处的桃林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嘶吼，一股庞大的浊气冲破夜色，直朝此处袭来。

浊气中隐约藏着些极淡的鳞片反光，还夹杂着些微弱的气息，只有身经百战的战神才能捕捉到。

敖月龙角的蓝色闪光愈发耀眼，凌霜枪瞬间而出，“杂碎，也敢扰神明降生？”

他下意识将新神护在身后，只当是镇煞中的漏网邪祟，没有察觉到浊气深处的异常。

萧逸臣手握玄焰，脸色一沉，戏谑之意全无，黑焰战气骤然散开。他盯着那道浊气，指尖收紧。他能感受到浊气中还有一丝残留的龙息，只是神识早已被侵染，只剩下本能的破坏欲。

这浊气浓度已远超寻常，早已将龙族本身的气息彻底掩盖，连同族都无从察觉。

他目光重新落回敖月身上，神情好似早已知晓一切，却没有说破龙族镇煞的真相。他脚下一动，挡在敖月身侧，“小心些，这邪祟非比一般，别大意。”

四目相对间，敖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随着一声轻“嗯”，他的身影如鬼魅般窜出，凌霜□□中邪祟的一霎那，枪头的冷光凝成冰刃，将它周身浊气层层割裂。

眨眼间，邪祟身上就被撕开一道道伤口，可这被侵蚀的龙族早已失去神智，竟能吸收外界浊气来壮大自身。体内浊气顷刻暴涨，很快它的体型膨胀了数倍。

它突然仰天嘶吼，浊气从七窍中涌出，化作数条触手，一条扑向敖月，另一条直冲结界中的神明。

“小心！”萧逸臣瞳孔一缩，来不及回援，猛地掷出长枪，黑色枪影刺穿扑向敖月的触手，“月，护住小神！”

敖月瞥见扑向结界的触手，心头一紧，毫不犹豫转身用后背硬抗。龙鳞在体表一闪而过，后背渗出的血将白色战袍染成淡粉，他反手一□□穿触手，将它冻结成冰。

“敖月！”萧逸臣飞身而来，眼底满是焦急，“你疯了！用龙身硬抗浊气？”

他一边说，一边将灵力渡入敖月体内。既帮他疗伤，又帮他清除后背残留的浊气。

“小伤而已，无事。”敖月说得云淡风轻，打断他疗伤的手，语气里没有半分在意，“不值一提。”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后背的伤口，仿佛那血只是沾染在衣上的尘土。在数不清的镇守岁月里，他早就把伤痛视作寻常之事，这点伤口在他眼里，确实不值得一提。

萧逸臣懂他的骄傲和孤独，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沉声道：“我攻，你辅，速战速决。”

他脚尖踢起玄焰，枪舞动间，黑色的灵力形成密不透风的光幕，既精准挡下了浊气的进攻，又巧妙避开那被侵染龙族的要害。这龙族本是无辜，只不过被当成阴谋的棋子，他不愿无辜之人死得痛苦，也不想让敖月日后知晓真相时痛不欲生。

敖月没有察觉到萧逸臣的刻意迁就，凝聚全身灵力，蓝白与黑色的灵力交织，抬首间绞杀了邪祟。

浊气消散的一刻，敖月似乎看见微弱的荧光一闪而过，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被吹散的浊气余烬。他甚至没有感受到，那荧光之下，是龙族消散的残魂。

萧逸臣望着那道荧光，眸色沉了沉，悄悄拂去敖月发间残留的浊气碎屑，没说一个字。

结界重新稳定下来，新神对两人露出软糯的笑容，眉心的金光忽闪，一片片带着灵力的花瓣飘落到敖月掌心。

萧逸臣指尖捻起一片落在他肩头的花瓣，神色添了几分沉郁。他望向新神，凝起一缕温和的黑色灵力，特意收了战神之力的灼烧感，化作点点星光飘向那抹金色柔光，“相逢既是缘，既是信仰所生，愿你往后护佑一方，岁岁无忧。”

“多此一举。”敖月摩挲着花瓣，指尖凝出一丝纯白色灵力，弹向结界。灵力与往常不同，没有一丁点蓝色，是龙族祝福之力。

“走了。”敖月率先迈步，嘴上依旧冷淡，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些，刚好能让身后的萧逸臣跟上。他发丝还残留着桃花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却没有再抬手拂去。

萧逸臣轻笑出声，快步追上，黑衣和白袍在夜色里拉出两道并肩的剪影。微风混着桃花的清香再次缠上衣摆，他故意凑近，带着熟悉的戏谑，“龙神大人，刚刚的那道祝福，可是给小神明的？”

敖月脚下微顿，却没有反驳，只转脸闷声道：“聒噪。”

话音刚落，梦境里的桃花香渐渐浓烈，萧逸臣与他周身交织的灵力波动却慢慢淡去。凌霜的冷光也跟着暗了几分，萧逸臣的笑脸、漫天飞舞的花瓣、新神软糯的模样都像被蒙上层白纱，开始模糊扭曲。

敖润的意识像被一股力量轻轻拉扯，耳边的风声、戏谑声越来越远，唯有凌霜残留的冰蓝微光，还在手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