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12章 第十二章

话一说完，程初就后悔了。

想什么呢，沈青山直得不能再直了。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对同性恋什么态度，程初早就知道了。再说他们其实也没到能聊这种事情的关系，程初不想听沈青山的答案，很快换了个话题。

“阿姨好像也很能喝，在家里看她和我爸喝过一点儿。”

沈青山瞥了眼程初，说：“一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男生喜欢男生，女生喜欢女生，难道又有什么错吗？别人没把我怎么着，在我眼里也就是普通人。再说了，我开这个店，什么人没见过，不奇怪。”

虽然不太知道程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沈青山算是看出来了，程初挺有想法的，心里装着很多事，甚至比沈青山接触过的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敏感，而且又不乐意说。

沈青山算特别擅长和人沟通的那种，也是因为这个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程初很难相处。

等沈青山说完，程初嗯了声，把筷子放下，又去喝沈青山单独装的一碗番茄鸡蛋汤。

于是沈青山又接着程初的话聊下去：“我妈是很能喝，但我爸更能喝。”

听他说起自己爸爸，程初才从碗里抬起头。

施梦云和程正明在一起的时候，程正明已经和楚娇离婚很久了。程初一直跟在楚娇身边，偶尔和程正明联系，也是每个月他打电话过来。父子俩说个吃没吃饭问个天气，一通电话一两分钟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程初其实并不了解沈青山，一点也不了解。

“酒这个东西不好，你碰过一次，知道碰完会失控，下次就别再碰了，”沈青山喝了口水，“我爸以前就是仗着自己特别能喝，所以没完没了地喝。”

“有瘾就不好了，喝得太多就跟我妈吵架，砸家里东西，后来我妈生了一段时间病，花了很多钱，他带着剩下的钱自己跑了，再也没联系过。”

程初没想到是这样的，他看着沈青山，在餐厅的这一盏灯下，沈青山眼睛还带着一丝酒后的红。他坐得特别随意，双腿微微张开，有在家的那种舒适感，好像刚才说起的也只是别人的故事。

这一刻，程初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他有时甚至无法想象沈青山口中的这些事会真实发生。他每天担心的是学习，但在自己这个年纪，沈青山的烦恼好像和他完全不一样。

出神时，沈青山忽然笑了下，站起身用掌心按住程初的发顶，左右晃了晃。

“又想什么呢？别觉得我可怜，我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反正现在应该是没你可怜的。”

程初刚刚感性起来，又被沈青山一句话摁回去了。

他头一歪，推开沈青山：“我跟没跟你说过少碰我。”

沈青山不管，手一挥朝房间走：“我去洗个澡，你洗碗啊，小少爷碗总会洗吧。”

程初一仰头，把碗底最后一口汤喝干净了。

实际上程初并不会洗碗。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有保姆做，他从来不用考虑这些。

先挤洗洁精，这个应该是洗洁精吧……程初对着一个黄色罐子看来看去，挤了点到碗里。

再把水打开……

程初去开水龙头，一个没注意开得太大，水柱把碗里的洗洁精全冲出来了，顺带溅了程初满身。

他懵了，下意识往后蹦了半步，碗沾了洗洁精，在他手里一滑，滚进水池里，翻了几圈，打着转停下了。

脚步声匆匆走到厨房门口，沈青山刚脱完上衣，光着上半身，手里还拎着件睡衣，问：“怎么了？”

程初：“……我洗碗啊。”

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全湿了，水迹一大片一大片的。

沈青山看一眼水槽，没忍住笑了：“你成绩那么好洗个碗不会啊？”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程初把衣服下摆举起来，“还有干净的衣服吗？”

“没有，你就这么光着睡吧。”沈青山把手里的睡衣扔给他，自己走到池子旁边洗那两个碗。

程初站在他身后，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那我穿你的了……”

……你是这意思吧。

沈青山弯着腰，宽松运动裤的裤腰因为肌肉的拉伸往下掉了点，那条黑色的蛇的尾巴，绕着他的脊柱，没入更深的位置。

他不算很白，皮肤的颜色更偏向于小麦色，有自然、健康的阳光气息，洗碗时身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牵拉。程初的视线顺着他脊背的弧度往下，才发现原来沈青山有两个腰窝。

那两个腰窝像朝里画了个括弧，落了片小小的阴影，好像正好能装下手指，掐着这个位置，难以想象有多性..感。

一边手指还摸到一颗纽扣，另一边却摸不到孔了。

程初抽空低了下头，才发现自己扣错了扣子。

刚解完，沈青山洗好了碗，转过身看程初敞着衣服，说了句：“我去洗澡了，你困了就去睡觉，晚上我睡书房。”

沈青山还在洗澡，程初进了他的房间。本来以为喝醉了应该很困才对，没想到酒醒以后人也跟着清醒了。

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但有熟悉的味道。

程初把脸埋进被子里，深深嗅了嗅……是沈青山身上那股沐浴露的味道，他刚刚丢给自己的这件睡衣上，也差不多是这种味儿。

很香，他把沈青山压在路边时，也是被这股味道勾得忘了自己是谁。

周末程初在沈青山家里住了两天。沈青山很忙，周末又正好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做预约的单子完全做不过来。

他家很安静，平常也没别人会来，书房也大，正好适合程初学习。

周天下午，李锦给程初发消息，问他要不要打篮球。

李锦：【来练会儿呗哥，期末考试之前是球赛。】

程初刚好做完试卷，和沈青山说了一声：【同学找我打球，我能穿你衣服吗？】

他来的时候穿的校服，没有一件衣服在沈青山这里，总不能周末过去还穿校服吧。

过了会儿，沈青山回他：【随便你穿。】

程初收拾好桌子，走到沈青山房间里，从他衣柜挑衣服。

没想到的是沈青山生活习惯很好，这个季节的衣服一件一件挂起来，还按照颜色分开了，排列在衣柜里特别整齐。

因为工作，平常沈青山的衣服特别容易脏，时不时就沾一块颜料，所以他基本都穿黑色，款式也简单。程初随手拿了一件套上，差不多也正好合身。

下午天气挺热的，李锦发的地方在学校旁边，是一个小区的球场。

程初想着他们应该打了一会儿了，干脆在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几瓶冰饮料，各种口味都有，用塑料袋装过去。

到的时候他们正好中场休息，李锦先看到程初，朝他招手。

“这儿！”

程初走过去，先把手里的饮料给大家分了。看他还带了喝的，大家的表情明显好了很多，纷纷和程初打招呼说谢谢。

“听说你成绩特别好，我还怕周末找你耽误你学习了，”李锦笑着说，“上次我们班有人在书店碰到你了，说你在那儿坐了一天。”

程初也开了罐冰可乐，听李锦这么说完看了他一眼，只嗯了一声。

在这里是不是什么秘密都没有，一个两个消息都那么灵通。

李锦这么一说，程初基本上也想明白了。这个班成绩挺差的，差到第一名应该都考不过他原来那个班的倒数，这时候突然转来一个成绩特别好的，周末还出门学习，可能不会有什么好感。

所以最开始班里才没什么人理他，都把他当异类、当竞争对手了。

不过程初也不在意这个，就跟沈青山说的一样，别人喜欢谁讨厌谁，都和他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到他，随便他们说什么，程初都不在乎。

收到程初信息时，沈青山的下一个客人刚躺下来。

这是个姑娘，她爸爸以前在施梦云的小卖部旁边开茶楼，两家人一直认识。

“你确定好了啊，你爸妈真同意你纹？”沈青山回完程初消息，把手机放下，戴上手套。

方童点点头，把短袖下摆撩起来，露出一侧小腹。

“你放心吧，我爸不会来找你的。”

“那我可害怕。”沈青山笑。

她今天要纹的是只小猫，这小猫沈青山都认识，是很小的时候方童捡回家的。

说起这只猫，其实和沈青山也有点缘分，因为是沈青山最先发现的。但那时候他爸不让他养猫，沈青山捡不了，才让在隔壁的方童捡走了。

小猫离开这个世界一年多，方童还是忘不了，才说找沈青山做一个纹身。

机器嗡嗡地响起来，方童怕疼，一直和沈青山聊天。

“听说你后爸的儿子来了，跟他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倒觉得没什么代沟，该怎么聊怎么聊。”沈青山拉了拉口罩。

“是么，我怎么还听棍子说他离家出走了，跑去网吧做一晚上题，”方童笑，“单听这一段，我只觉得是不是你有问题，你是不是惹人家了，离家出走还想着学习，我想象不到他能坏到哪儿去。”

“成，听起来是我不对了，”沈青山不介意这么开玩笑，“他挺乖的，没什么不好。”

昭市小，太小了，不管谁家发生点什么，第二天就能被传得人尽皆知。程正明的儿子要过来，和沈青山这家人有点交情的都知道，没人看好，都觉得他儿子来了肯定闹个天翻地覆。

沈青山从不理会这些，人家还没来呢，总先入为主算什么？

“你有听闻泽宇说过吗？前两天他妈又让他去相亲。”方童继续说。

“听说了，他不乐意呢。”

方童疼的嘶了声，沈青山就停了停。

“对方是我的一个朋友。”方童说。

“这么巧呢？”沈青山笑笑。

“我看他相亲，我就想问，你呢？你考没考虑谈恋爱？”方童看向沈青山。

他口罩上就一双眼睛，很清亮，很正。

等方童说到这里，沈青山才察觉不对。他抬眼，对上方童那有些躲闪的目光，意识到什么。

“我啊……我算了吧，不想谈，别让你的那些姐妹伤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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