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太阳落山后进宫,在月亮升起之后出宫。
温宁昼是耍脾气摔门出来的,回去的路上,虞惊言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安静坐在角落思考日过该怎么做。
这副样子,落到温宁昼眼睛里又是一副光景。
就这样一个可怜儿的人,从那么大老远来,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母后把宁焉可惯的不成样子,我跟她吵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来也这样,不用担心。”温宁昼说着把一条腿抬上来,“怕我?”
虞惊言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刚才说话了?
在大殿上眉来眼去的样子,吵归吵,明显还是站在一起的啊?谁关心你跟谁关系好了。
再说了,谁怕他了。她只是没他高,只是没他那么直白而已。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懂吗?
虞惊言沉默了两秒:“我只是在想,”
温宁昼再次打断:“真的不用逞强,来到北部肯定不习惯吧,是不是觉得很脆弱很无助。”
虞惊言:“?”
不是,他在瞎想什么。
温宁昼大手一挥:“没关系,我完全懂你现在的感觉。以后本太子罩着你,保证让你在常顿城横着走。”
谁又脆弱无助了?
还横着走,她又不是螃蟹。
还有,她什么时候说需要他帮助了?
算了,不用白不用。
虞惊言沉思:“温宁昼,宁姑娘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算问对人了,宁焉可是我们这儿宁将军的女儿,跟你家有仇。你别管她就是了,父皇说的也没错,母后把她惯的不轻。”
他的话太情绪化,虞惊言只能尽可能从中获取信息。
北部宁家,确实是在战场上经常听到的家族。如果她没记错,宁家在战场上牺牲的人不算少,确实是
北部宁家,确实是跟虞家常年作战的人,如果她没记错,宁家死在战场的人不少,还真是一个麻烦的情况。
还得知道他跟宁焉可得关系怎么样,如果她们关系真的不好,在他面前夸宁焉可就不方便了。
反之亦然。
她试着问:“那你跟她关系好吗?”
见他不愿意多说,虞惊言抱歉地一捂嘴:“宁家在京城的还多么?”
温宁昼这次说话了,却岔开了话题:“什么京城,来我教你念,常顿城。”
有什么不一样。
虞惊言被他岔开话题,看得出他没那么好套话。她皱眉不悦,心里想着要让人多打听打听。
她又问:“太子府中,我住哪里。”
这总能说了吧。
“嘿,你看你这人。在太子府中还能少了给你住的地方吗?”温宁昼抬手就去摘她的凤冠。
车厢里没有位置躲了,虞惊言整个人贴在车厢上,躲他。
“喂,这凤冠一直带着,你不嫌沉啊。”温宁昼讪讪收回手,“太子府别的你可能看不上,从大庆学了一点儿,你肯定喜欢。”
她们两个沉默的时候居多,不知不觉就到了太子府。
府前聚了很多来看新娘子的人,但脸色大多都不太好。不像是来看新娘子的,像是来看她最后一程的。
虞惊言看不得这些,喊了观星拿糖去分。
但,只有几个小孩子,缩在墙角里,拿了糖满脸兴奋。年纪稍大一点的都不肯拿,更有孩子接了糖被父皇拍掉了的。
叫骂声,哭喊声,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了,炸开了锅。
百姓们对大庆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去的,虞惊言没有多做干涉,心里还是发赌。
好吵,为什么北部没有宵禁。
跟着温宁昼进府之后,她的情绪才有所缓和。她仰头看树的枝桠:“府里比其他地方种的树多得多,松木柏木都有。”
看着她眼里惊喜的样子,温宁昼随意捡了块石头坐下:“喜欢啊,我就说你保准喜欢。”
深夜里了,太子府里没有点灯:“听闻虞大小姐兴趣广泛,却喜欢僻静,喜爱花草树木。我这儿有个移霜院,地方大也够安静,你要不要?”
“那就听殿下的。”
太子府里没有点灯,只有地上的积雪泛着凄清的白光,虞惊言问:“从一开始,殿下似乎对我就没有别人那样仇视,甚至没有一点儿提防,还处处为我说话,殿下不准备解释解释?”
“对人好还要理由?”温宁昼知道她在问原因,却只敢含糊其辞,“你是我们的客人,是大庆的使者。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苛责你。”
夜色太稠,稠到虞惊言根本用不着低头,就可以很好的掩饰神色:“殿下太看得起我。虞某娇贵,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不知道什么时候,虞惊言才发现温宁昼一直盯着她看,或许应该说,从头到尾,温宁昼一直这么看着她。
观察她。
“北部盯着我的人不在少数,如果殿下执意这样防备我,不肯告知我注意事项,等我被针对了,你也不会独善其身。”
多少双眼睛也好,多少谩骂也好,真情假意也罢。明面上她们是夫妻,那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不能独善其身的。
温宁昼故意凑近,俯身:“你千里迢迢赶过来,总不是为了家宅内斗这些小事。”
“小事?能影响到人都算不了小事。”虞惊言把手缩进袖子里取暖,低眼,“话已至此,我不多说。”
温宁昼满不在意:“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防备你了?”
虞惊言手一顿,抬头与他对视:“凤冠。”
大庆的规矩是新嫁娘可以当着任何人戴凤冠,遇见皇族子弟穿龙凤纹饰,就算是遇见皇帝皇后都能得到赐福。
但显然刚才她戴着凤冠进去时,皇帝不是这个反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在北部皇室面前戴凤冠,应该是挑衅的意思。
“这可冤枉我了,我自己都很少守规矩。这种东西能不能戴我就更不知道了”
有道理,但没用。
虞惊言再次反驳:“如果你真的不懂,不会在刚出宫的时候提出让我摘了凤冠。”
她略一停顿,斩钉截铁:“你在心虚?”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温宁昼的脸色塌了一瞬间,却很快恢复如常,“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温声细语地,问出这样挑衅地话来?”
温宁昼耸耸肩,递给她一瓶伤药:“顶着凤冠也不嫌沉,头上都压青了,还是仔细点儿吧。”
虞惊言没接。
温宁昼无奈,把药瓶晃了晃:“还是拿着吧?不然你明天去了什么地方,要是叫人看见你头上有伤,还以为我打的。本来我名声就不好,这闷亏我可不想吃。”
最后她还是接过了药,闯进漆黑地夜里。观星提着盏灯,光幽幽的,照亮了她在北部的第一个居所。
她用力攥了攥药瓶:“观星,把药丢了,丢到人能看见的地方去。”
简单收拾好一间房,她们短暂休息下来。
虞惊言把观星拉到榻上:“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现在婚事定然大办不了,北部的皇室多疑好面子,家里那边儿不用担心,只要北部皇帝不肯在婚礼上露面,婚礼就算办了,也不会礼成。”
虞惊言松了口气,却又是皱眉:“现在是到了北部了,我却慌起来了。今天在殿上,左右不是提了一句‘我不是孤家寡人’,你是没看见皇帝有多着急。”
观星宽慰:“今年小姐不来,等年末出了冲突,北部定然还要作战。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有了冲突,北部皇室也不好直接交兵作战。”
虞惊言还是愁容不展,观星半蹲在她面前,微笑:“小姐还在担心什么?和平平安多难得啊,换的一刻是一刻就足够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温宁昼还在盯着移霜殿:“移霜院里盯紧了,要是她做了什么不利于北部的事,加急报给我。”
宁焉可的哥哥宁游看着他,毫无忌惮地把胳膊搭在他身侧:“你还防着你这个美娇娘?你怎么听说,一路上你对她极尽照顾呢?”
“她可是虞家小姐,不防着怎么行?”温宁昼甩开他的胳膊,叹气,“日后咱们可能还要跟虞家商量大事儿,要是把她招惹了,这大小姐回家告一状,虞家别说帮忙了,还不得上赶着扒了我的皮?”
宁游被甩开了,也收敛了一点儿玩味:“那倒是,如果虞家不肯帮忙,咱们的事儿就算做成了,也是给大庆做嫁衣。”
公子哥被甩了,也收敛了一点儿玩味:“那倒是,虞家如果不肯帮忙,咱们的事儿就算做成了也是给大庆做嫁衣。”
“啧,真够麻烦。”
宁游耸肩:“其实也好,整件事也就这里麻烦了。如果虞惊言不来,咱们还不知道怎么联系虞家呢。”
云散了又聚,又是一场大雪。风更盛了,大雪断断续续下到后半夜,整个世界透亮着。
太子府很早亮了灯。温宁昼离开府上的时候雪刚停下,踩着还没来得及打扫的雪,喊过来两个护卫:“听说她要去打什么粥棚,你们盯着些。”
两个护卫一高胖一矮瘦,高胖的像一堵墙的就是张四。张四脑子直,听了就点头:“行啊,施粥我最有经验了,保准给夫人办妥当!”
温宁昼无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门口走,跨步上车。
矮瘦的赵招连忙挤眼:“行嘞爷,哥俩个一定把人给盯好了,有事儿咱去找您。”
张四挠挠头:“赵招,爷刚才是什么意思?”
赵招使劲瞪了张四一眼:“傻不傻!爷让咱们去盯稍,可不是去帮忙的。”
看着温宁昼离开,张四挠挠头:“赵招,爷刚才是什么意思?”
赵招使劲拍了张四一眼:“傻不傻!爷让咱们去盯梢,不是去帮忙的!”
阴云压着天空,积雪堆在广袤的土地上,只有中间扫出来的一条窄道。
顺着窄道看过去,一直延续到城外。衣衫褴褛的人们聚集在城门脚下,缩成一团,密密麻麻的像蚂蚁。
一个老先生从城东走到城西,也不领粥,却喊:“城东有人施粥!”
趴在雪堆里,张四盯着粥棚:“赵招,你说那老头看着是不是很眼熟。像不像上次骂我那个!”
赵招眼一眯:“哪个?在哪里骂的你?”
张四抓了一把雪:“啧,忘了。”
挺记仇,不记人。
赵招一叉腰:“快闭嘴吧你,让你盯着粥棚,你眼睛往哪里瞟呢?”
黎老三坐在树墩上,吃着粥。一个半大孩子蹒跚过去:“昨天还没有棚子,今天真的有人施粥吗?”
黎老三腿撑在雪里:“那还能有假,半夜里我盯着人把粥棚搭起来的。咱这碗粥才喝了一半,就在城东。”
小福搓搓指缝,扭头要往城东跑。黎老三把他拉过来,把手里的:“这会儿太晚了,你先凑合吃点儿,别嫌嗷。”
后面大爷拍拍他:“接着说啊,你盯着人家干什么呢?”
“那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土匪像挖进城呢?这土匪没来,让我挖了个宝。”
大爷撇撇嘴,缩到城脚去了。黎老三没听到想听的,两手一拍:“我可不管你们怎么想,能让我吃上像样的饭的,我就觉得这太子妃是好人!”
赵招在雪窝里一瞥眼,瞧见禾苗朝他走过来,连忙拍张四:“喂!喂!你这个死东西怎么说睡就睡!”
禾苗笑盈盈放下一床褥子:“太子殿下的人?两位小心冻着。”
赵招一抹脸:“服了。”
张四偏这个时候醒了,瞧见眼前站的观星,见了鬼一样跳起来!
观星回头看了一眼,挑衅且傲娇。
张四懵着:“咱这是被发现了吗?还继续盯着吗?”
“废话!”赵招搓搓手,踢了脚雪窝,“盯,怎么不盯。太子爷又没有说被发现了就走。”
赵招气急败坏,撕了张纸随意画了画,吹了声口哨。
一只灰鸽子扑棱棱从雪里跳出来了,赵招把白纸放进信筒里,让鸽子飞了。
紧接着,一只白鸽从移霜院里飞出来,飞到边疆去了。
观星给虞惊言拉好氅衣:“也没瞧见小姐写信,怎么忽然想放鸽子?”
虞惊言哼笑一声,狡黠地抬脚,贴着她的耳边说:“信里呀,可不就是什么都没写么?”
昨天夜里,虞惊言熬了个通宵把移霜院检查了一遍。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移霜院里的草木多,草窝里,树梢里,多的是人待过的痕迹。得亏现在是冬天,都是枯枝败叶,要是夏天还了得。
她左思右想,想着反正有人在盯着她,干脆坏心思地把空白信纸塞进了信筒。
观星好脾气笑笑:“您也不怕人收到了吓到?要是给您回信怎么办?”
虞惊言丝毫不慌:“最近就会有人来,信还能比人快了?”
温宁昼下朝刚拿到画像,就听见她飞鸽传信的消息了,随意挥挥手:“她写了什么不重要。一旦有回信,立刻射杀。把鸽子和信都送到我这里来。”
他就知道,怎么会有人上赶着跑到敌国和什么亲,一定有什么阴谋。
那个虞惊言,根本不是什么善类。
有修改大概是在标题和内容提要,或者某处错字,标点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观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