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凰 第14章 风雪

皇帝病愈后，对朝政的掌控愈发敏锐。狄戎部落王子呼衍灼正式递上归顺国书，请求内附，此事再次被提上议程。有了前次的教训，加之萧景珩在宴席上那番关于“法度”与“监察”的务实见解，皇帝的态度明显倾向于接纳，但提出了一个条件：需呼衍灼亲自入京朝觐，以示诚意。

消息传出，朝野目光再次聚焦于此。对萧景珩而言，这是一个验证他之前主张、甚至借此翻身的机会；对五皇子等反对派，则是最后一个阻挠的关口。

然而，就在呼衍灼率领使团离开部落，即将进入大周边境最后一段险要山路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生了——使团遭遇大批“马贼”袭击，损失惨重，呼衍灼本人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京城，举朝震惊。边境局势瞬间紧张，主战派声音再次高涨，指责是对方诈降或有其他阴谋。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暖阁内，气氛凝重。皇帝面色铁青，几位重臣屏息凝神。负责边境防务的将领跪地请罪，但坚称事发地段地形复杂，确为马贼猖獗之地，且现场遗留的痕迹也指向几股知名的流寇。

“马贼？”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偏偏在呼衍灼入京前动手？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了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卫琳琅身上，“琳琅，你素来心思缜密，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卫琳琅身上。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提问，答不好，便是引火烧身。

卫琳琅心中雪亮。这场“意外”，根本就是她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利用边境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要将萧景珩推向绝境，也为自己创造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坚定：“陛下明鉴！奴婢人微言轻，本不敢妄议军国大事。但……但此事关乎七殿下清誉，关乎边境安宁，奴婢斗胆直言！”

她抬起头，眼中竟有泪光闪烁（这需要精湛的演技）：“呼衍灼王子遇袭，无论真相如何，外界必然会旧事重提，将矛头再次指向七殿下！殿下此前主张接纳，若呼衍灼身死，殿下便是‘识人不明’、‘引狼入室’！这……这分明是有人欲借此机会，彻底构陷七殿下啊陛下！”

她巧妙地将焦点从“袭击本身”转移到了“政治构陷”上，直接点出了萧景珩可能面临的危机。

皇帝眼神微眯：“哦？依你之见，是何人构陷？又为何要选在此时？”

卫琳琅叩首，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奴婢不敢妄测。但奴婢深知，七殿下心地纯良，绝无二心！如今能使殿下摆脱嫌疑、甚至扭转局面的唯一方法，便是救活呼衍灼，查明真相！奴婢……奴婢愿请旨，亲赴边境！”

满堂皆惊！一个女子，深入险境，去救治敌友未明的狄戎王子？

“你？”皇帝审视着她，“边境苦寒，险象环生，你凭什么能做到？”

卫琳琅直起身，目光坚定：“奴婢略通医理，曾随长辈见过类似重伤的处理之法。更重要的是，奴婢身份低微，不易引人注意，或可避开真正幕后黑手的耳目！为了证明七殿下清白，为了边境安宁，奴婢万死不辞！若救不回呼衍灼，查不清真相，奴婢愿以死谢罪！”

她的话语，字字泣血，充满了为主尽忠的悲壮。这番表演，完美地塑造了一个为了保全主子、不惜以身犯险的忠仆形象。

皇帝沉默了。他需要一个人去打破僵局，需要一个能牵制各方、并且似乎与老七命运捆绑的人去冒险。卫琳琅，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她的生死，无关紧要；但若成功，则能解眼前之困，也能进一步看清这潭浑水下的真相。

“准奏。”皇帝最终吐出两个字，“朕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带上一队精锐侍卫，即刻出发。”

“谢陛下！”卫琳琅重重叩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得逞。

而此刻，七皇子府内的萧景珩，刚刚得知呼衍灼遇袭的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他立刻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之前的努力可能付诸东流，他将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更让他心急如焚的是，他通过隐秘渠道得知，卫琳琅竟然向父皇请旨，要亲赴边境险地！

“她疯了吗？！”萧景珩又惊又怒，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心痛。边境那是何等凶险之地！她一个弱女子前去，岂不是送死？她是为了保护他，又一次要牺牲自己吗？

一种强烈的、想要阻止她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恨不得立刻冲进皇宫，向父皇陈情，哪怕放弃一切，也不能让她去冒险！

然而，他刚冲出书房，却被府中心腹侍卫拦住——“殿下！宫中有旨，在呼衍灼事件查明前，请您……继续在府中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府！”

他被软禁了！

萧景珩僵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府门，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父皇的旨意，琳琅的“自愿”，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困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他发誓要保护的女人，再次为他踏上生死未卜的征途。

无力感、愤怒、以及对卫琳琅那种复杂到极致的情感（爱恋、愧疚、以及一丝被“抛弃”的怨），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一拳狠狠砸在廊柱上，指节破裂，鲜血直流，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卫琳琅……”他望着皇宫的方向，眼中第一次迸发出近乎狰狞的恨意，却又混合着无法割舍的痛楚，“你若有事……我定要这天下，为你陪葬！”

而此刻，卫琳琅已换上利落的行装，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踏上了前往边境的风雪之路。马车颠簸，她掀开车帘，回望那渐行渐远的巍峨皇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知道，萧景珩此刻一定痛苦万分，甚至可能恨她。但这正是她想要的。唯有极致的痛苦，才能催生极致的成长。而她此行，不仅要“救活”呼衍灼（她自然有办法让他“恰到好处”地活下来），更要借此机会，与边境势力建立更深的联系，为自己攫取更大的资本。

风雪漫天，前路茫茫。卫琳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如刀的弧度。

棋局已至中盘，最关键的一步，已然落下。萧景珩的“牺牲”，将成为她登顶之路上，最沉重也最华丽的一块踏脚石。至于那颗棋子心中的滔天巨浪，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