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凰 第12章 暗潮涌

皇帝寝宫内，药香与龙涎香的气息交织弥漫。卫琳琅垂首静立在龙榻旁，手中捧着温热的药盏，姿态恭顺得如同最普通的宫人。她并未急于表现，只是在该递药时上前，在该擦拭时动手，动作轻柔精准，沉默寡言，仿佛一道没有感情的影子。

皇帝半倚在榻上，偶尔咳嗽几声，目光却锐利如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女子。她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那份平静不似伪装，倒像是经历过真正风浪后的淡然。他想起暗卫报来的、关于她在七皇子府的一切，想起她那封暗藏机锋的请罪书，心中疑窦未消，却也添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你懂医理？”皇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却威势不减。

卫琳琅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回陛下，略知皮毛。幼时家中曾有长辈行医，耳濡目染，识得几味药材，知晓些调理之法，登不得大雅之堂。”

“哦？”皇帝目光微闪，“那你看朕这风寒，该如何调理？”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试探。若她夸夸其谈，便是心怀叵测；若她一味推诿，便是藏奸。

卫琳琅神色不变，依旧谦卑：“陛下圣体，自有太医署诸位大国手精心调理，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奴婢听闻，风寒之症，除对症下药外，静养尤为重要。陛下日理万机，若能于用药间隙，闭目养神片刻，或许比寻常安神香更能宁心静气。”她没有提及任何具体药方，只从“静养”这个最安全的角度稍作建议，既显示了她的细心，又避开了最大的风险。

皇帝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言语，却依言闭上了眼睛。寝宫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接下来的几日，卫琳琅依旧本分地侍疾。但她会在皇帝批阅奏折疲惫时，“恰好”递上一杯温度适中的参茶；会在夜间咳嗽加剧时，“偶然”想起某个民间缓解咳嗽的简单穴位按摩手法（自然是经过太医确认无害的）。她从不主动提及朝政，更不打听七皇子之事，仿佛已全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她的这种安分、细心与恰到好处的“有用”，渐渐消磨着皇帝最初的警惕。偶尔，皇帝会看似随意地问起她一些关于市井民情、或是人情世故的看法，卫琳琅的回答总是精炼而务实，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却又谨守界限，绝不逾越。

一种微妙而危险的信任，开始在病榻旁悄然滋生。皇帝开始觉得，这个女子，或许并非祸水，若运用得当，未尝不是一把好用的刀。尤其是在他察觉到某些儿子们愈发按捺不住的野心时，一个背景相对简单、能力出众、且似乎能牵制老七的棋子，显得颇有价值。

与此同时，七皇子府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萧景珩的“闭门思过”，成了他疯狂汲取力量的闭关。书房灯火常明至深夜，他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下去，但那双眼睛，却燃着幽深的火焰，再无半分过去的懵懂。

他不再仅仅依靠卫琳琅留下的渠道，开始凭借皇子的身份（尽管目前受限），暗中接触一些不得志的低阶官员、清客文人，甚至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联系上了那位因内乱而南下的狄戎部落王子呼衍灼。他倾听他们的诉求，分析他们的处境，许以未来的承诺（尽管这承诺目前看来虚无缥缈），一步步编织着自己的关系网。

他做的第一件“大事”，是利用一次偶然得知的、关于五皇子萧景瑜门下某个官员贪渎河工银两的线索，没有像过去那样告知卫琳琅或直接上奏，而是通过匿名渠道，将证据巧妙地递到了与五皇子素来不睦的御史手中。结果可想而知，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虽未伤及萧景瑜根本，却也让其灰头土脸一阵。

当消息传来时，萧景珩独自站在院中，看着冬日里光秃秃的枝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他第一次品尝到了运用权力、反击敌人的滋味。虽然手段还显稚嫩，效果有限，但这是一个开始。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等待保护的少年了。

他也会时常想起卫琳琅，想起她温柔的笑语，想起她决绝的背影。这份思念如今混合着愧疚、心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成为驱动他不断向前的、最深刻的动力。他发誓要尽快获得力量，将她从宫中那个“牢笼”里救出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暗中做的这一切，包括接触呼衍灼、匿名举报等事，并未完全逃过皇帝的眼睛。暗卫的密报，也同时摆上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看着关于七皇子近期动向的密报，又看了看身旁低眉顺眼伺候汤药的卫琳琅，眼神深邃难测。

老七，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出了獠牙。而这獠牙的生长，与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有无关系？是她离开前的安排，还是老七自发的蜕变？

疑云重重。但皇帝并不急于揭开谜底。他乐于看到儿子们相互制衡，也乐于看到一把好用的刀逐渐成型。

寒冬已至，皇宫内外，暗潮涌动。卫琳琅在君王侧小心翼翼地步步为营，萧景珩在孤寂中磨砺着复仇的锋芒。两条线，看似分离，却因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以及彼此心中那份扭曲的执念，注定将再次交汇，碰撞出更加激烈的火花。而下一次交汇，或许便是真正决裂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