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凰 第10章 惊变

皇帝的调查雷厉风行，很快便触及了七皇子府的核心。那份被篡改的密报来源虽一时难以彻查，但关于卫琳琅“来历不明”、“干预皇子政务”的种种迹象，却被有意无意地摆上了台面。风雨欲来，连空气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五皇子萧景瑜志得意满，只待最后一击，将七弟彻底打入尘埃。连一向粗线条的三皇子萧景琰，都派人悄悄给萧景珩递了句话，让他“早作打算”。

萧景珩寝食难安，他无法相信自己一心为国的主张会引来如此恶意的揣测，更无法接受有人将矛头指向卫琳琅。他像一头被困的幼兽，焦躁却又无力，只能紧紧抓住身边唯一的浮木——卫琳琅。

“琳琅，他们……他们定是诬陷！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他抓着卫琳琅的手，语气急切而坚定，尽管他自己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卫琳琅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保护欲，心中那片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但旋即被更坚硬的理智冻结。她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露出一抹带着凄然却又决绝的笑容，这笑容是她练习过多次的，足以以假乱真。

“殿下，清者自清。只是……此番风波因我而起，连累了殿下，妾身万死难辞其咎。”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哽咽，“如今之势，若无人承担，只怕陛下震怒，于殿下前程有碍。”

萧景珩猛地摇头：“不！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要上奏的！要承担，也该由我来！”

“殿下！”卫琳琅打断他，目光灼灼，“您是天潢贵胄，是大周的皇子！您的声誉不容有瑕！而妾身……不过一介微末女子。”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唯有妾身出面，将一切揽下，承认是妾身急于求成，揣摩错了圣意，误导了殿下，方能平息圣怒，保全殿下！”

“不行！”萧景珩几乎要跳起来，脸色煞白，“我绝不能让你替我顶罪！绝对不行！”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喧哗之声，皇帝派来的内侍带着侍卫，径直闯入府中，宣旨羁押卫琳琅入宫问话。气氛瞬间凝固，剑拔弩张。

萧景珩想要冲上去阻拦，却被侍卫死死拦住。他目眦欲裂，看着卫琳琅。

卫琳琅却在此刻异常平静。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对着萧景珩深深一拜，抬起头时，眼中含着泪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坚毅：“殿下，保重。无论发生什么，请相信妾身……从未后悔。”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诀别，重重砸在萧景珩心上。他还想说什么，卫琳琅却已转身，跟着内侍和侍卫，一步步向外走去。她的背影挺直，单薄却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绝。

萧景珩被侍卫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府门之外，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轰然倒塌。愤怒、无助、恐惧、还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他瘫坐在地，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而走出七皇子府的卫琳琅，在踏上宫中的马车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熟悉的府门。秋风吹起她的发丝，遮住了她脸上瞬间褪去的悲戚，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到极致的算计。

皇宫，御书房。

卫琳琅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上方是九五之尊审视的目光，两旁是几位重臣，包括面露得色的五皇子萧景瑜。

皇帝没有绕圈子，直接质问关于她身份及干预朝政之事。

卫琳琅没有惊慌，也没有一味喊冤。她叩首之后，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坦荡（至少看起来如此）：“陛下明鉴。奴婢出身微寒，蒙天恩得以侍奉七殿下，已是万幸，岂敢有非分之想？此次关于狄戎之事，确是奴婢见殿下忧心国事，便多嘴说了几句民间听闻的、关于怀柔远人的故事，本意是想宽慰殿下，绝无干预朝政之心。殿下仁厚，或许……或许是将奴婢的愚见当了真，才有了那份奏对。一切过错，皆在奴婢妄言，与七殿下绝无干系！殿下纯孝仁德，一心只为陛下分忧，为大周着想，若因奴婢之过而受责难，奴婢万死难安！”

她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却巧妙地将“干预朝政”偷换概念为“宽慰主子的故事”，将萧景珩的行为定义为“仁厚”和“为君分忧”。她言辞恳切，逻辑清晰，甚至主动请罪，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不要牵连七皇子。

这番以退为进、滴水不漏的应对，让本想严惩的皇帝一时沉吟。五皇子萧景瑜还想步步紧逼，指出其中漏洞，卫琳琅却突然话锋一转，提及近日府中下人似乎与五皇子府上之人有所往来，言语间暗示可能有人构陷。

虽然证据不足，但这轻轻一点，足以在皇帝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局面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最终，皇帝下旨：卫琳琅妄言滋事，禁足于宫中某处偏殿，听候发落。七皇子萧景珩御下不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至于狄戎之事，容后再议。

一场看似滔天的风波，竟以这样一种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消息传回七皇子府，萧景珩听闻卫琳琅被禁足宫中，虽未被立即处死，但“听候发落”四字，依旧如同悬顶之剑。他心中绞痛万分，琳琅是为了保护他才牺牲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恨兄长的狠毒，更恨这皇家的冷酷无情！

而禁足中的卫琳琅，独处冷殿，面上无悲无喜。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她不仅暂时保住了萧景珩，更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进入了最高权力者的视野。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一个能让她这颗“弃子”，重新变成“利器”的机会。

秋雨敲打着冷宫的窗棂，萧景珩在府中痛苦彷徨，卫琳琅在禁足中冷静谋划。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被强行扳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疯狂转动起来。裂痕已生，信任开始崩塌，而成长的代价，往往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