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你不是和师父说过想要学会诛杀邪祟的术法来保护人们吗?”
“这碗药是师父特地帮你熬制出来的,你资质那么差,把它喝下去就能脱胎换骨,以后学什么术法都是一日千里。”
耳边传来遥远而飘渺的雁鸣,只看得见昏黄的天际和黝黑的地平线,绵长妖异的骨笛声刺得人耳朵发疼,郑南槐感受着喉咙里滚过苦涩温热的药液,抬头看向面容模糊的老道士,辨不清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和老道士说了点什么。
“再等一下,等到了地方之后再休息。”
老道士握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前扯去,虚浮飘动的疼痛从手上传来,他脚下越发重心不稳,似踩在棉花里深一脚浅一脚,可那拽着他的人完全不顾这些,最后直接拖着他往前走去,微微抬眼,郑南槐就能看见黄色的穹顶上时有雁群飞过,那笛声也渐渐变得诡异起来,好似在引着他走入长满暗刺的深渊。
他被甩到地上,手腕已完全使不出半点力气,软绵绵地垂在洒满鲜血的石砖上,浓重的血腥味灌进鼻子里,郑南槐下意识皱起眉,拿左手勉强撑起上半截身子看向那个带他来到这里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踩在干净的青砖上,低头看着地上的他。
“师……师父?”郑南槐听见自己呢喃道。
下一瞬地上的鲜血散发出红色的诡谲灵光,郑南槐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里的鲜血和生气都在被一点一点榨出,疼得大叫起来,忍不住频频望向老道士,希望对方能将他从这种痛苦之中拯救出来。
“没想到竟然能在那种地方捡到鬼仙的血脉,仙祖果然还是眷顾我的。”
但他只听到那张模糊的脸发出难掩亢奋的声音,话里话外的阴险听得他头皮发麻。
师父在说什么?为什么不来救救他?
郑南槐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用一只手抠着砖石缝隙试图往外爬去离开这个地方,却被他师父一脚踹回了血阵中,肋下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每吸入吐出一口气都有细密的刺痛从胸口传来,嘴里不断涌出热乎乎的黏血,挣扎间并着不知何时淌下的眼泪糊得整个世界都罩上一层血红。
“小南,你就成全师父吧,反正你这个人和鬼生下的怪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为了我而牺牲,也算是积了阴德,我会好好为你超度的……”
骨笛声渐渐高亢,郑南槐的心跳却在一声接一声地平歇下去,他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什么也看不清。
天上的大雁好像都回家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暗下去的天穹。
耳边似乎传来老道士惊惧交加的声音,却在一声闷哼后断了来源,他好像又站在了松软的沙地上,耳边有大风呼啸的声音,嘴里还能尝到飞沙咸涩的味道。
他猛然惊醒睁开眼睛,一个身披甲胄的年轻男子正盯着他,见他醒来,便开口问道:
“你是平霁门的修士吗?姓甚名谁,还有命牌也出示给我看看。”
郑南槐怔愣地看了看四周围,入目便是不远处那座极高的黑塔,周围几队和面前这人穿着相似的披甲修士正来来回回地巡逻,又转头看了眼自己身后,隔着两三百米远处便是那片石林。
他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见郑南槐没有立刻答话,那御凰军的修士厉声重复了一遍:“请证明你的身份!”
被这一声喊得回神,郑南槐忙回道:“我是平霁门的郑南槐,这是我的命牌。”
这名修士看了看郑南槐放在手上的命牌,神色稍稍缓和,朝他点了点头。
“原来是擢衡长老,请跟我来。”
一路上郑南槐同这年纪不过两百多岁的年轻修士攀谈,得知这人名叫项挽,是御凰军的副将之一。
镇邪塔存有异动的事其实说起来并不算少,不过每每只是偶有些善遁的妖邪试图逃出塔内,并不会翻出多大的浪来,御凰军的大多数精力其实都用在加固维持仙祖后人留下的那些禁制上。
当初在镇邪塔上施加禁制的那位仙祖后人在镇邪塔的十一层上都设置了不同的禁制,每往上加一层塔内囚禁的妖邪便越发强悍,是以禁制也是更加繁复玄妙,御凰军的职责中看守加固每一层的禁制便占了大头,每层都会安排十二名御凰军修士驻守,每过十二个时辰便进行轮换,隔两天与塔下的统领进行传讯交流。
第十层的修士无端消失后肃霜便下令让他们轮班时跳过第十层,项挽便是刚从塔上换下来的修士,刚一落地便被统领安排来为这些前来镇邪塔协助调查异动的修士引路。
郑南槐两人走得越近,便能将那座肃杀骇人的黑塔看得越清楚,项挽也仰头看向镇邪塔,皱着眉忧心忡忡:“自镇邪塔建成就没有人进入其中过,那些要关押进去的妖邪怪物都是由知晓禁制阵法运转规则的统领负责封入塔中,这次进塔,或许是凶多吉少。”
“长老,我听闻过您的功绩,若在您之后前来救援的道友修为不济,就只有靠您来除去塔内兴风作浪的怪物了。”
郑南槐看向他,项挽眼中满是恳求,看得出他所说的并不是客套话,而是无奈之下的请求,这种时候无需再多解释什么了,郑南槐只点了点头:
“好。”
甫一见到朝镇邪塔走来的郑南槐,肃霜便挑起眉来,始终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浮现些许欣慰之色,她身旁的江宴也笑着迎上前同郑南槐打招呼。
项挽将人领到肃霜面前便站定拱手行礼,肃霜嗯了一声,项挽就算将人带到了,自己则原路返回去继续为下一个修士引路。
初次见到这位御凰军的统领,郑南槐竟是看不透她的修为,并能从对方周身气势和方才对视那一瞬时的眼神,这女人的修为恐怕要与贺行章不相上下,身上杀气相较却重了许多,可见此人定然出手狠厉,怪不得能做御凰军的统领。
郑南槐朝她道了声见过统领,肃霜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贺行章,同郑南槐道:“进塔后你们两人便相互协作登塔。”
一旁的江宴嘶了一声,眯眼看了下肃霜,后者面色丝毫不改,依旧是那副严肃的神情。
“好的。”
从第十层的守军断了传讯并消失无踪后已经是第四天,肃霜已不打算再等下去,和那几个职位仅在统领之下的修士交代好了在她进塔之后塔外的一切事宜,便走到了那些前来支援的修士面前,神色严峻而镇定。
“镇邪塔内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无从得知,但绝对是险象环生步步杀机,距离异变发生已过去了四天,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们现在就该进塔,再拖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诸位于危急之时赶来助力,实乃修界之福,相信列位如此赤诚之举也是向天道证明了心中道意坚定,甘愿为苍生安危身先士卒,他日必然名垂青史,受后人景仰。”
这些修士里鲜少有同这一任御凰军统领打过交道的,是以听到肃霜要立刻进塔皆是面面相觑不敢直接出声,又被肃霜扣上这么一顶高帽,若是现在提出异议岂不是在给自己没脸?所以众人竟全都按下不满,还有几个仍旧面露迟疑的修士则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清运长老。
清运长老江宴身为最优秀的医修必然要和他们同行,但这镇邪塔里可是未知的龙潭虎穴,虽然贺行章也会一同进塔,但江长老难免会心生畏惧,肯定会开口让肃霜稍稍推迟入塔。
这几人那怀着鬼胎的眼神扫到江宴时,江宴也抬眸瞥了眼他们,随即挑了挑眉。
但他除此以外什么反应也没有,更没有开口对肃霜的安排有所异议,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一侧,唇上一如既往带着浅浅的笑意。
打开镇邪塔的铜门需要暂时截断底层的禁制运转,为不致使因截断时间过长而导致禁制威力减退,他们这群人须得在半炷香时间里全部进入镇邪塔,入塔之后饶是肃霜也无法从塔内打开这扇铜门,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第十一层塔顶的太乙八卦阵生门。
太乙八卦阵算不得是极难走出的阵法,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前辈设置在镇邪塔塔顶的大阵必然不会是什么小打小闹的阵法,所以也是存在一群人无法找到阵法生路而困死在镇邪塔内的可能的,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些人就是连魂魄也会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塔内,命格再难挣出这些黑色砖块了。
肃霜早就将修士们分为三支小队,由肃霜打头阵,郑南槐在中间,贺行章断后,每队中都有数个御凰军的修士随行,就是想保证从进塔前到出塔队伍内不会出太大乱子。
那些御凰军的修士是幼年时就被送到这里由军中的前辈教习带大,与本家的关系已十分微薄,本打算过来同这些军士问候近况拉近关系的那些人也只好作罢。
亏得肃霜这样安排,在进塔时众人皆有条不紊,并未出现临阵脱逃的棘手乱状。待到镇邪塔的铜门在他们身后重重落下,江宴给郑南槐说了一通若是有人临门一脚又缩了回去时可能会牵扯出多少麻烦,虽是压低了声音,郑南槐也还是看见他这番话让人群中的几个人略显羞愧地低下头去。
进了镇邪塔后尚未真正进入囚禁怪物的范围,肃霜事先将御凰军手中镇邪塔的第一层地图给每人看过,地图上画得清楚,铜门后还有一间石壁上纂刻着经文的静室,而此刻,他们便身处那间静室之中。
“那江长老……江宴,你就不害怕么?”郑南槐放出神识,目视前方,心不在焉地和江宴搭话。
“怕什么,死在这种地方也算世间少见了,不亏。”
江宴朝他挤挤眼睛,下一秒却皱起眉来。
他伸出手去,看了郑南槐一眼,才继续将手伸入郑南槐胸前的衣物内,郑南槐还在疑惑,就见他从自己衣服里摸出了一只死掉的清心蝉。
他才想起这件事来,正欲同江宴解释自己在幻境内忘了清心蝉的寿命,就见江宴拨动清心蝉蝉翼,那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虫子忽然猛地一动,竟有条细长的黑色虫子从清心蝉的肚子里钻了出来!
下一瞬,江宴便掐住了那条虫子,却也被虫子咬破了掌心,郑南槐敏锐地感觉到不对,连忙让身边一名御凰军的人去通知肃霜停下步伐。
虽然被这不知名的虫子咬了一口,江宴却只是皱了皱眉,又过了瞬息便将毒素逼出伤口,发黑的鲜血顺着江宴手掌纹路淌下,被江宴用瓷瓶尽数接住。
“这是扫地婆,你!”江宴抬起头来,眉眼间满是惊愕,“你在莫离迷阵里看见什么了?!”
te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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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入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