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决 第1章 第1章 暗影入府

暮春时节，细雨霏霏，打湿了靖王府朱红的门楣，也打湿了苏凝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色布裙。

她垂着头，跟着引路的仆妇踏上青石板铺就的甬道，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一枚玄铁令牌，那是暗阁的信物，也是她身为死士“影”的枷锁。

雨丝顺着檐角滴落，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掩不住王府深处隐隐透出的威严。

苏凝刻意放缓了脚步，让裙摆扫过地面时带出几分怯懦的拖沓，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如鹰隼般快速掠过周遭的布局：高阔的院墙，巡逻的卫兵，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每一处都暗藏着戒备。

她暗忖，这靖王府不愧是权倾朝野的靖王萧彻的居所，步步皆是陷阱，处处皆需谨慎。

“抬起头来。”

清冷低沉的嗓音自前方不远处传来，不带一丝温度，却让苏凝浑身一僵。

她缓缓抬眼，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廊下立着一名男子，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雨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愈发冷峻，眉峰微蹙，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这便是萧彻，当今圣上亲封的靖王，手握重兵，镇守北疆，是朝堂上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也是她此行要接近的目标，她的“猎物”。

苏凝心头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颤抖：“罪臣之女苏凝，参见王爷。”她的声音细弱蚊蚋，恰到好处地展现出罪臣之女应有的惶恐与卑微。

萧彻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内里的五脏六腑。

苏凝能感觉到后背渐渐渗出冷汗，手心的玄铁令牌硌得她生疼，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潜伏在他身边，刺探情报，伺机暗杀。

她是暗阁培养的死士，自记事起便在不见天日的暗阁中修习武艺，谋略，伪装之术。

暗阁的训诫如烙印般刻在她的骨髓里：“死士无情，唯命是从。”她的人生，本就该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存在，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可此刻，面对萧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心底竟莫名升起一丝慌乱。

“罪臣苏文之女？”萧彻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探究。

“是。”苏凝不敢抬头，指尖攥得更紧，“家父获罪，累及全家，承蒙王爷恩典，收留小女入府，小女感激不尽。”她刻意加重了“感激不尽”四个字，语气里满是谦卑。

萧彻沉默了片刻，雨丝落在他的锦袍上，晕开点点水渍，却丝毫不减他身上的威严。

“府中规矩繁多，既然入了府，便安分守己。

若敢有半分异动，本王定不饶你。”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凝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萧彻对她的敲打。

她连忙叩首：“小女谨记王爷教诲，定当安分守己，不敢有丝毫逾矩。”

“起来吧。”萧彻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带她去浣衣局，暂且先做些杂活。”

“是。”引路的仆妇应了一声，示意苏凝跟上。

苏凝起身时，忍不住抬眼飞快地瞥了萧彻一眼。

他已转过身，背对着她望向雨幕，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冷。

那一刻，苏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像暗阁描述的那般只是个冷酷嗜杀的权臣。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是影，是暗阁的棋子，萧彻是她的目标。

棋子与目标之间，只有利用与被利用，何来其他？

跟着仆妇穿过几重院落，来到浣衣局。

这里喧闹嘈杂，空气中弥漫着皂角与水汽的味道。

仆妇将她交给浣衣局的管事嬷嬷，便转身离开了。

管事嬷嬷上下打量着苏凝，眼神挑剔，语气刻薄：“既然是罪臣之女，就该有罪臣之女的样子。

往后每日卯时起身，浆洗衣物，不得偷懒耍滑。

若是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苏凝垂下眼，温顺地应道：“是，嬷嬷。”

管事嬷嬷见她还算听话，便丢给她一个沉重的木盆和一堆脏衣物，呵斥道：“现在就去河边洗了，天黑之前必须洗完！”

苏凝抱起木盆，走向府外的小河。

河水冰凉，浸透了她的双手，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她一边用力搓洗着衣物，一边回想刚才与萧彻的相遇。

萧彻的冷冽，萧彻的威慑，还有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都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知道，要让这样一个多疑的男人放下戒心，绝非易事。

她这颗棋子，要在靖王府站稳脚跟，步步都需小心翼翼。

暗阁的指令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忘记使命。

可刚才萧彻递来无形的压力，还有那孤冷的背影，却在她心底留下了一丝难以磨灭的印记。

苏凝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念头驱散。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清醒了几分。

死士无情，她不能有任何软肋，更不能对目标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暮色渐沉，苏凝终于洗完了所有衣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浣衣局。

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

她躺在硬板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寒凉。

她想起暗阁的训练，想起那些日夜不休的厮杀与伪装，想起师傅说过的话：“要成为最顶尖的死士，就要斩断所有情感，心中只有任务。”她一直做得很好，可今日踏入靖王府，遇见萧彻，她心中那道冰封的防线，似乎有了一丝裂痕。

苏凝握紧了袖中的玄铁令牌，冰冷的触感让她找回了几分镇定。

她告诉自己，无论萧彻是怎样的人，无论靖王府的日子有多艰难，她都必须坚持下去。

她的使命，就是接近萧彻，获取他的信任，然后完成暗杀任务。

夜色渐深，苏凝渐渐陷入沉睡。

梦中，她又回到了暗阁那不见天日的训练房，又看到了师傅冷漠的脸庞，还有萧彻那双深邃冷冽的眼睛。

她知道，从踏入靖王府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注定要在暗影中挣扎，在刀尖上行走。

而萧彻，这个她要暗杀的目标，将会是她此生最大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