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臣不成反被杀于是我登基了 第4章 针锋相对

摄政王回归后的第二天，按照惯例召开了御前会议商讨国事。索拉娜因着“昭勇将军”的名号，也出席了。

玛姬为她扎了个高辫子，索拉娜抱臂百无聊赖地混在高高低低的花帽之间，远远看到那人坐在父王身边，还是那身淡淡的水白色，不戴帽，长发浅浅地束一圈。

索拉娜突然抬头抻了抻自己的发饰，感觉玛姬真是系得死紧。

阿斯特米尔递了公文，低低淡淡地叙述起希什区的受灾情况，他的声音不厚重，但是传过大厅，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柔和。

索拉娜一边摆弄茶杯一边听了一耳朵，说希什山多树多，今年春季降雨量远超同期水平，地区官员防汛不到位，导致山体塌方及大规模泥石流，人员伤亡较为严重。

国王放权让他全权处理希什一事，后面都是一些王都经济政事的常规汇报，没什么风浪，索拉娜身边花花绿绿的官员地鼠玩具似的地起身又落座，惟她自岿然不动地品着茶。

会议结束后，还排了家宴，不过国王点了阿斯特米尔去后殿议事，只有她们母女三人参加。大会散时，索拉娜跟着众伯爵往正殿大门拥去，而阿斯特调转轮椅，静静地跟在国王后。动作间起的微风带过他肩颈处的发和饰带，早春的天无端泛起一股冷意。

索拉娜趁着胜战公主的热度还在，在王都溜达了半个月，四区除了希什，到处刷了个熟脸。这天一早，丝织局那边送来一件衣箱，说前段时间殿下送去素缎彩锦，预定的服饰已经加班加点地赶制完成了。

玛姬正好来汇报事务，被索拉娜一句“你的，拿去吧”整得愣是忘了要说什么。

索拉娜笑她。

玛姬闹了个红脸：“多、多谢殿下。”

索拉娜懒洋洋地笑回神：“要说什么？”

“噢，”玛姬一躬身，“杰弗里来了，在宫门外。”

索拉娜到的时候，看到杰弗里翘着腿坐在一辆马车前，臭着脸嗑瓜子。

“哟。”索拉娜说。

杰弗里愤怒地把手里瓜子扬了，朝她叫道：“干什么叫我？”

“你合我眼缘，于是我雇你当我车夫，有什么问题？”索拉娜走近，用花扇一挑帘子，进车里去了。

在眼线众多的宫门前，杰弗里无法发作，只好低声下气地扬鞭驾车。

行至10号区小巷，杰弗里吁停了马，一掀帘也进来了。他们目前关系还算不上好，当然不是特意出来幽会，只见车内马扎上坐着一位壮汉，脚边落了麻绳，正在咕咚咕咚地灌茶水。黑皮平相，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务农青年，几天舟车劳顿，加上他心有惶恐，冷汗一阵一阵地冒，导致车内已经腌了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杰弗里常年穿梭贫民区，自然是不管这些，而索拉娜虽贵为王女，但身份可有可无，也是不在意的。

“他就是你要找的希什当地土著。”

索拉娜悠闲地晃着扇：“问过了。”

她有些不满：“你怎么这样待人家？直接把人家绑了来，一点都不礼貌。”

杰弗里炸道：“要不是你的人突然找上门来，说什么要我去希什劫人，我至于天不亮就动身、直到现在才回来吗？他不配合，我只能把他绑回来啊！你这倚仗权势的，知不知道我阿妹的情况身边是不能没人的……！”

“哎呀，我不是有派人照着阿妹么？哎呀，”索拉娜伸手去捂住青年的耳朵，“这人说话太难听，不要听……”

青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看杰弗里像在看抢了他家牛车的偷儿。

索拉娜突然悟出什么，掀帘打眼一瞧，发现这真是个牛车改装的车厢。

索拉娜：“……我下次会给你准备出行工具的。”

杰弗里：“哼。”

索拉娜又往青年怀里塞米饼和铜钱，带了几枚小银饰：“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家伙计听错话，叨扰了您了。这些是赔给您的东西，大哥自可架着这车，在王都好好赏玩一番，要是归家心切，我们也不会阻拦。日后有什么事，您也可以直接报我们布卢尔家族的名号，会有人替您做主。”

索拉娜转头看了一眼杰弗里。杰弗里听得目瞪口呆的表情一变，怒道：“不去！我要回去找我阿妹。”

索拉娜只好转回头。青年真把她认作了王都内某个伯爵千金，连声道客气了客气了，一堆东西也是推脱了两三轮，见实在拗不过才终于肯收下。索拉娜一脚把杰弗里也踹下了车，然后站在路边微笑着与人再见。

“笑面虎。”杰弗里嘟囔了一句，转身要往家走。

索拉娜却突然叫了他一声。

杰弗里回头，接住了她抛过来的一块挂银玉佩。索拉娜笑道：“记得准点报道。再像今日这般，我便饶不了你。”

杰弗里一愣，再次看着她离去了。

他捻了捻那玉佩，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又像在叹息。多年不见，这丫头也变成这般模样了。

大家都变了。

索拉娜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身回到行宫，到了自己寝殿，前脚刚关上门，后脚就换了身行头从窗户翻出去了。

玛姬正皱着眉胡乱翻书，突然听到身后窗棂有异动，但是没有感觉到杀气。她转过头，看到索拉娜一身便装地跳进来。

“啊，殿下。”

索拉娜走到她桌旁，背着手看：“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是我们北隼早几年的账册，”玛姬又皱起眉，“我想学学这些，到时候能帮殿下分担一点。”

索拉娜随手翻了翻：“行宫内不是有领事在管这些嘛。”

玛姬瞪着眼睛说：“她又不可信。”

“哈哈。”索拉娜笑道，“想学便学吧。实在有不会的，你也可以问我。好玛姬，我专门来一趟，那身新衣裳快穿与我看看。”

玛姬一呆，起身乖乖去了。

线条匀硬，腰身紧束，梯形裙式，索拉娜笑眯眯地说：“很衬你，像北漠的鹰隼。”

玛姬低头左瞧右瞧，羞涩笑道：“我到时候穿回去给我阿爹看。”

她腰身上的裙带没系，索拉娜便走过去，按下了她慌乱要挡的手，动作熟练地系好。

“玛姬，跟在我身边这几年，想家吗？”

“想了。”玛姬说，“但是跟随殿下，是我自愿。”

索拉娜揉了揉她的发顶：“会回去的。北漠。你的家。”

“是。”玛姬乖顺地在她掌心下，回答。

索拉娜做了坏事，没放自己休息，又接着在宫殿内溜达了两天，果然在这天上午遇到从会议上下来的阿斯特。

索拉娜远远地站在廊道，插着个手。

阿斯特看着她。然后打了手势遣散了身边的侍从，那意思是，既然如此，你来推。

索拉娜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去哪里？”

“圣纳默宫。”

索拉娜轻轻笑了一声。拿她当苦力呢。

他们的摄政王大人轻得很，加上轮椅也没有一把刺盾重，索拉娜推着他，走得十分悠闲。阳光蓄在庭内，像流动的圣水。他的身影沉默地在她前方。他从小身上就有股很淡的香味，冷冷清清的，像冰雪的味道。小时候的索拉娜问过他，他回答是药味。她可以说是在这个味道中度过了整个幼年时光，不可谓不怀念。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索拉娜其实想先缓行一记，但是阿斯特米尔并不想跟她闲谈，直截了当地说：“你想知道什么？”

“嗯？”索拉娜装不懂，“冤枉了，我可没去希什，不掺合你的事。”

阿斯特米尔叹了口气：“你把人招来，又不送人回去，你知道他这几天在王都捅了多少篓子？”

索拉娜说：“真的不关我的事，那是布卢尔干的。”

“……”

她看到阿斯特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突然心情好了些，又问：“说到布卢尔，他家给你的邀请函，收到了吗？”

停了一会儿，才听阿斯特淡漠地回：“刚到王都，就有人报布卢尔送了个华丽东西。”

“去不去？”

“为什么不。”

“你去的话，那我也屈尊去一下好了。”

阿斯特米尔·洛德·布朗克森，洛德朗王朝三王子，索拉娜名义上的哥哥。年纪轻轻，品相堂堂，本事不小，多怪异的案情他都能侦破，多棘手的事件他也能接手，王都内倾心于他的女孩可不在少数。前有只身一人从深山绑架案中逃出生天，后有参与第一场议会就把当庭贵族的进言否了个遍的壮举，从贵族到平民无一不对他心存恭敬，就这么把洛德朗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索拉娜第一次见到阿斯特时，他可不是这样的。

“你是想杀我吗？”

圣纳默宫的殿宇反射自然光，印出阿斯特消瘦的身形。他回过头。

索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是想杀我吗？”

阿斯特很缓慢地、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小时候，王座旁，清清淡淡的，不屑一顾的。“为什么这么问。”

索拉娜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我死不成了，是不是？”

“在学宫，在北漠，你都有机会。甚至是后来的切得征战，那简直是最有利的时机。你就只差那一点点的机遇，但是现在我还是站在了你的面前。”

很久，阿斯特轻轻道：“你是以为你能一直延续那份好运吗？”

索拉娜不说话。

“棋局已经散了，不要再试图把它们捡起来。”阿斯特回头，推动轮椅慢慢上了斜阶，“抱着捡回来的一条命，乖乖地苟延残喘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