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娜有些疲惫了,想回行宫,却发现玛姬不见踪影。
玛姬不会抛下她无故离开的,索拉娜再次扫视了一圈人群,无意中瞥见侧厅屏风后的几道人影,其中一位腰间的配器很像北隼族中惯使的弯刀。
靠近些,经屏风过滤后的辱骂之声仍是清晰可辨:“你们行宫上下倒是都一个德行,从边疆回来的野蛮人,养的狗也是野蛮的,再怎么盛服装饰也成不了文化人。你以为你们主子是为什么能受到邀请?你们倒好,不停地给她丢脸面,叫人耻笑——”
啪地一声,玛姬牢牢握住她挥过来的手,风雨欲来地瞪视着她。
“你是她身边那个女卫队长?低贱!还敢瞪我,小心我戳烂你的眼!”
女性尖利的嗓音不断传来,索拉娜面朝着来人,看戏一般地请了一礼,而后先行绕过屏风。
玛姬正思索着如果打回去会不会有损殿下声望,下一秒却见一朵粉色芙蓉盛放过屏风而来,当即戾气全然收敛,怔怔行了一礼:“殿下。”
行宫一位侍女躲在玛姬身后,瑟瑟发抖。
背对着她的那名女子看见反应,立刻转过身来。她披散着浅金的长发,长相跟布卢尔伯爵有三分相似,浓妆艳抹,盛气凌人。她晃开花扇,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起她。
索拉娜摊开手任她瞧,甚至转了一圈让她看得更仔细:“毕竟是王家出产的盛装,挺不错的吧?”
“……”女子哼了一声,反应过来她是听到不少,不说话了。
她总算闭上了刻薄的嘴,索拉娜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敷衍过去,问道:“自我介绍一下?”
女子翻着眼珠:“干你何事?”
“哦,布卢尔的家宴原来是什么杂碎都能混进来的么。”
“什么杂碎?”女子有些恼怒了,“说了你认得我吗?我是黛丽·布卢尔,伯爵千金!”
索拉娜睨着她:“哦,次女。那为什么还不向我行礼?”
“你……!”黛丽完全不理解没实权的四公主为什么能狂成这样,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之后,简直想用指甲刮花她那一张脸。
“黛丽,不得无礼。”围观之人终于看不下去,从索拉娜身后走了出来。黛丽的表情陡然从傲气转成了惊惶,如此突兀的转变让索拉娜都惊诧了一瞬。
“大、大哥。”
来人也是一头浅金的发,五官标致,一举一动皆有礼。刚刚在屏风外,索拉娜正欲会会这位嚣张女子,却见他从不远处端着酒杯走来,向她行礼。看他着装,应该地位不低,索拉娜抬手止住了他即将脱出口的寒暄,只安静一会儿,就听得屏风后声音再度传来:“你以为你们主子是为什么能受到邀请?叫人耻笑——”
来人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索拉娜倒觉得这事有趣,一人看戏,身后还有人看戏中戏。请了一礼之后,先行绕过了屏风。
“让殿下见笑了。”他谦卑地朝公主一躬身,又偏头低低对黛丽训道,“平时也就罢了,如此重要的宴会竟还不知收敛,还不赶快向殿下道歉。”
黛丽完全慌了神,颠三倒四地向她道歉,竟是直接哭了出来,十分害怕的模样:“大哥,你不要告诉父亲……求求你!”
那人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她抓过来的手,又向索拉娜道:“族中阿妹口不择言,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他的意思很明显,只是小小冲突,希望不要破坏了王室和布卢尔家之间的关系。
索拉娜却直直盯着黛丽,开口道:“向我的人道歉。”
黛丽用手帕擦着泪水,迷惑地看着她。她是什么意思,她要她跟低三下四的贱奴道歉?
“或者你说清楚,她们做了什么,让你觉得被冒犯了,我也可以替你做主。”索拉娜慢慢道,“说不出来,你就向她们道歉。”
她怎么可能当众说出那种丢人的事情!黛丽泪眼婆娑地转向大哥,但是他却毫无反应,更遑论要他为她撑腰。她只好咬着牙,低头道歉。每说出口的一句,都像是一个火辣辣的耳光甩在她脸上。她从出生一直众星捧月到现在,何曾受过如此大的屈辱。
她在众目睽睽之中受完酷刑,不再说话,跺着脚跑出了屏风。
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黛丽恶毒地想,王女索拉娜。
索拉娜拉过玛姬身后的小侍女查看,侍女浑身**挂着酒水,睫毛颤颤地垂着:“参见殿下。”
她今日服饰不配外衣,玛姬为了合礼数,也是轻装上阵,好在那位大哥还立在一旁,立刻殷勤地献上了他自己的外衣。
索拉娜帮女孩裹紧衣服,低声说:“去我车里等一会儿,我带你回行宫换衣裳,不要受了风寒。”
侍女受宠若惊地抬起脸,大颗泪珠滚落而下:“……谢谢殿下!”
大哥还欲再留她,但公主殿下一再摆手说想走了,只好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口:“我名为霍德·布卢尔,代表家族,再次感谢殿下的光临。”他欲言又止了一路,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道,“日后若是无事,还能叨扰殿下吗?”
索拉娜想起之前万花宴上布卢尔伯爵的话,转头看了看他:“早前伯爵同我说,家族中有位小子想与我认识。”
“啊,正、正是在下。”
索拉娜掀帘上车。马车发动时,她的声音从车中漫出来:“可以啊,想来便来吧。”
霍德躬身拜别。
侍女名唤小池,回到行宫后让她下去换衣裳去了。小池这次跟着索拉娜她们出来,是主负责公主的仪容着装。原本安分地守在座后,却被突然闯进门的黛丽冲撞了。
黛丽想罚她五掌,但被附近的玛姬及时发现,救下了她。黛丽认不得小池,但是认得经常跟在四公主身边的卫队长玛姬,惊觉她们竟是索拉娜的人,怒意大盛,一杯红酒淋了小池一身。指挥人硬把她们拖到了屏风后,两人都要打。
索拉娜啜了一口茶:“怎么不打回去。”
玛姬站在她身侧,低头道:“怕给殿下带来麻烦。”
“好玛姬。”索拉娜让她坐,“如果那时我没有赶到,怎么办?”
玛姬想了想,说:“拦还是拦得住的,那人身手太差。”
索拉娜摇了摇头:“如今我回了王都,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贵族子女啊,善妒,没趣。”
玛姬再为她斟茶。
“我今晚又遇到那家伙了。”
玛姬停了手,惊愕地抬头:“殿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索拉娜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起来:“我感觉到他的目标不是我,是阿斯特,只是正好这次我也在场。”
“没杀掉,让他跑了。”
玛姬更震惊了,茶水摆在面前,半晌都没动。
“很奇怪,对吧。”索拉娜说,“三点。第一,阿斯特与他实力相当,两人交手,看不出强弱。看阿斯特的反应,他不认识那人;第二,他本身武功有缺陷,明天我教你招式,如果日后你也遇着他了,知道该怎么打。”
玛姬连连点头。
“第三是,”索拉娜犹疑地说,“我之前说在破碎教堂看到了一具很眼熟的尸体,刚刚想起来了。那尸体伤在腹部,我第一次遇见阿斯特时……他的重伤,也在腹部。”
“……”
玛姬唤她:“殿下。”
索拉娜安慰地看了她一眼:“我拿到了那人风衣的一些布料。”
玛姬立刻说:“我这就找人验证。”
索拉娜道:“辛苦了。”
过两天,索拉娜总算记得先派人通知一声,自己再登门了。
杰弗里心情挺好地分了她几块野菜饼,索拉娜问他身体状况,他说难得有清闲不用担心生活的时候,足足在家躺了三天,爽死了。
索拉娜这几天正连轴跑,却看他悠闲得面色都红润了,果然这世界懒累平衡,有人干活就有人在偷懒。
她是有正事来找杰弗里的,把宴会当晚又见黑衣人之事大致跟他说了,撇去了有关阿斯特的内容。
杰弗里摸摸下巴:“他最近出现这么频繁?不会是物色到新受害者了吧?”
索拉娜想起阿斯特和他接的那一招,和那两个间隔十年却十分相似的伤口,脸色有些发白。
难道黑衣人的下一个目标不是他们,而是……阿斯特?!
杰弗里咔擦咔擦地嚼着饼:“别担心,反正知道了他暂时的目标不是我们,还有时间准备准备。”
索拉娜看了看他,这家伙难道是在安慰她么。
杰弗里两口解决一个,又伸手往锅里拿。
“……不留点给阿妹吗?啊,对了,上次的药用得如何?有效果吗?我这次又带了一些新的来。”
杰弗里顿了半晌,说:“阿妹出去了,不在。”
索拉娜挺想她,话滚话接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杰弗里朝她看了过来:“你很喜欢她么?”
索拉娜有些莫名其妙:“我,表现得不明显?”
杰弗里一言不发地转回去,默默地说:“喜欢她就多来看看她。”
索拉娜听着他这句话感觉有点怪异,他咬了一口饼,又补充道:“毕竟她的身体一直不好。花了好几年时间才稳定下来,最近又有了恶化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