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尘 第32章 第 32 章

放了冬假就快过年了，方定府邸像是被注入了鲜活的气息，处处洋溢着与流云宗的清修截然不同的热闹。

檐下早早挂起了一串串大红灯笼，在萧瑟的冬日里点缀出温暖的亮色；廊柱间系着的彩绸随风轻扬，给府里添了几分活泼。空气中飘散着新裁布料的清香，还隐约能闻到准备年节爆竹特有的硝石味——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大人们各自忙碌着。伯父谢端文的书房常常深夜还亮着灯，想来是在处理年底繁重的家族事务；三叔谢想则忙着与人商议年祭的流程，神情总是格外专注。这些忙碌在九岁的谢令璋眼里，虽然新奇，却总觉得隔着一层——横竖都与他没什么相干。

他的冬假，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悠闲时光。再不必被流云宗的晨钟催着起床，他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在被窝里赖到浑身暖烘烘的才肯起来。

唯一要惦记的，就是虞先生布置的那些“恼人”的课业。想起虞先生板着脸交代功课的模样，谢令璋就忍不住要撇嘴。他早就打定了主意，那些枯燥的经义注解，能拖就拖，能赖就赖。至于自家先生谢韫文……他更是心里有数：先生待他那样好，他是先生的宝贝阿辰，先生定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与他计较。

就在这慵懒的冬日里，一个好消息如同春风，暖暖地吹进了鹭洲馆——周雨声来信了。

信使是午后到的，带着一身寒气。谢令璋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封还带着墨香的信笺。周雨声在信里说，他知道稷薿与方定相隔甚远，山路难行，冬日里更是寒冷，不忍心让谢令璋受这奔波之苦。所以，他决定自己来方定。

“雨声哥哥要来方定了！”谢令璋捏着信纸，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一路小跑着去找先生报喜。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连一向内敛的先生谢韫文，听到这个消息后，清冷的眉目间也显而易见地柔和了几分，唇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切的笑意。谢令璋知道，先生的朋友不多，除了徽叔，便只有稷薿的世交。如今故人将至，先生心里定然也是欢喜的。

看着先生难得外露的喜悦，谢令璋心里像是被什么填得满满的，又软又暖。他悄悄挨近先生，暗自想着：先生的朋友少没关系，往后他会一直陪着先生，待先生很好很好。

先生与自己的亲哥哥不算亲近，但与周正词伯伯和儒意仙师却是至交。先生说过，他们是一同在止徽读书长大的。那情谊，想必就和他与知意一样要好吧？

谢令璋喜欢这样抱着先生，把脸埋在先生带着冷香的衣襟里，又暖和又安心。“先生，”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撒娇的意味，“阿辰真的好爱您。”

先生的手轻轻落在他发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这张嘴总是这样甜。好了，过年期间就尽情玩吧，不必惦记功课和修炼的事。”

谢令璋立刻抬起头，睁圆了眼睛，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先生这么说，难道阿辰说爱您，只是为了偷懒不写功课吗？”他拽住先生的衣袖，语气再认真不过，“我这是发自真心呀！”

先生垂眸看他，眼底掠过一丝促狭，故意拖长了语调：“原来如此……那心意我领了，功课还是照旧吧，反正你也不是为了这个。”

谢令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地望着先生，直到看见先生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才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又软软地靠回先生怀里。

“先生真可恶……”他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先生胸前，小声嘟囔，“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先生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轻的震动，那只手依旧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窗外是忙碌的年节准备，屋内却是独属于他们的静谧时光。

谢令璋想着即将到来的团圆年，想着雨声哥哥要来方定的喜讯，想着先生难得的玩笑，只觉得这个冬天，真是再好不过了。连窗外飘落的雪花，都像是在翩翩起舞，为这温馨的时刻增添了几分诗意。

府里的下人们忙进忙出，搬着年货，擦拭门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迎新的喜气。厨房里飘出炖肉的香味，藏书阁传来的墨香也格外宜人。

这一切，都让谢令璋觉得，生活就该是这样温暖而美好。

他在先生怀里轻轻蹭了蹭，像只满足的猫。先生的手依旧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得让人昏昏欲睡。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有疼爱自己的长辈，有关心自己的友人，还有一个永远可以依靠的温暖怀抱。

天色渐暗，屋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把整座府邸映照得暖意融融。谢令璋望着窗外的灯火，心里默默数着日子：再过不久，雨声哥哥就要来了；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再过不久，或许阿檀哥哥也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