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尽头是你 第67章 蚀骨回响

顾境是被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弄醒的。

他趴在一片冰冷的粘稠里，鼻腔里灌满了腐烂的甜味，像是无数朵百合同时腐烂。抬手时，摸到的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片温热的、富有弹性的“肉”——整个“吞噬空间”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活物的皮肤，毛孔里渗出的不是汗液，是暗红色的血珠，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上爬。

【系统提示：宿主顾境的精神稳定度检测失败，已触发“蚀骨”状态——空间将通过你的痛感感知强化实体攻击，当前痛感共鸣率92%。】

机械音像生锈的锯子，锯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挣扎着坐起来，怀里的日记被血浸透，字迹晕成一片模糊的红，只有最后一页那个“好”字异常清晰，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

“温叙……”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周围的镜子突然开始震颤，镜面浮现出无数道细小的裂痕，每个裂痕里都伸出根银色的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他的手腕——那些线是用温叙的头发编的，发丝上还沾着她惯用的松节油气味，此刻却像毒蛇般勒紧他的皮肉，深深嵌进符号印记里。

“啊——”

剧痛让顾境猛地弓起背。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手腕处的皮肤正被发丝切割开，露出底下的白骨，而白骨的缝隙里，钻出无数只细小的虫子，每只虫子的背上都背着个微型的“温叙”，它们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血管里钻，留下灼烧般的痛感。

“假的……都是假的……”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试图用疼痛对抗幻觉。

可皮肤被撕裂的触感如此真实，血管里的灼烧感如此清晰，甚至连镜子里“温叙”们的狞笑，都和他记忆里她偶尔狡黠的笑重合，只是那份狡黠被扭曲成了淬毒的利刃。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顾境的痛感神经异常活跃！“蚀骨”状态已激活实体攻击，请注意规避镜中伸出的“记忆碎片”！】

顾境的目光扫过镜子深处，那里隐约浮现出间画室——是他们在403室找到吴桐画作的地方。画架上的《星月夜》正在融化，颜料顺着画布往下淌，汇成条血色小溪，溪水里漂浮着无数块镜片，每块镜片里都映着个“顾境”，正举着枪对准镜外的他，嘴角的口型是：“开枪啊，结束这一切。”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一面镜子上。镜面冰凉，却突然传来阵熟悉的触感——是温叙的指尖，正隔着玻璃描摹他的轮廓，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顾境猛地回头，镜中映出的不是幻觉。

温叙就站在镜子的另一端，穿着那件被血浸透的白衬衫，头发像水草般散开，额头上的反向符号泛着诡异的光。她的嘴唇在动，无声地说着什么，眼神里的痛苦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我看到你了……”顾境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伸出手，掌心紧紧贴在镜面上，“等着我，我一定……”

话没说完，镜中的温叙突然露出个凄厉的笑。她猛地抬手，将一把解剖刀刺进自己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整片镜面。她的嘴唇还在动，这次顾境看清了——她说的是“别来”。

镜面“哗啦”一声碎裂。

顾境的掌心被玻璃划得血肉模糊，血珠滴在地上的“皮肤”上，竟激起一阵剧烈的颤抖。周围的镜子同时炸开，碎片飞溅中，无数个“温叙”从镜子里跌出来，她们的胸口都插着解剖刀，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一步步朝他围过来。

“是你害死了她……”

“如果不是你拖后腿，她早就完成任务了……”

“你看，她死的时候，还想着你呢……”

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进顾境最脆弱的地方。他知道这是幻觉，是空间利用他的愧疚感编织的陷阱，可心脏的剧痛却让他几乎窒息——他确实拖累了她，如果不是为了等他，如果不是为了给他留线索，她或许……或许不会被李建军抓住。

“闭嘴！”他捡起块锋利的玻璃碎片，疯狂地挥舞着，“你们都不是她！她不会这么说！”

碎片划破了“温叙”们的喉咙，却没有血涌出来，断口处露出的是密密麻麻的画纸纤维，和吴桐画作的材质一模一样。那些“温叙”倒下的瞬间，身体突然开始收缩，化作一张张吴桐的画，画的全是他和温叙的日常：他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她帮他包扎伤口，他们在画室里并肩看画……每一幅都温暖得让人心碎。

顾境的动作僵住了。

他蹲下身，颤抖着捡起一幅画，画的角落里有行极小的字，是温叙的笔迹：“顾境的睫毛很长，像小扇子。”

这是她某次看他时，偷偷写在他笔记本上的话。

幻觉……竟然连这种私密的细节都知道？

【系统提示：警告！“吞噬空间”已读取宿主顾境的深层记忆！当前空间与你的意识融合度68%，继续放任将导致“意识同化”——你会成为新的“镜像锚点”，永远困在这里重复痛苦的回忆。】

地面的“皮肤”突然剧烈起伏，像有什么巨大的活物在底下翻身。顾境脚下一空，猛地坠落，掉进一个由画纸碎片堆成的深坑里。坑壁上贴满了照片，都是他和温叙的合影，每张照片里温叙的脸都被挖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块透明的玻璃，玻璃后是李建军那张扭曲的脸，正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找到你了，第八个清除者。”

李建军的声音突然在坑底响起，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声音。

顾境猛地抬头，看到坑底的阴影里，立着个巨大的玩偶，玩偶的身体是用温叙的衣服缝的，脑袋却是用无数块镜子碎片拼的，每块碎片里都映出个惊恐的“温叙”，而玩偶的手里，拿着半块玉佩——是温叙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半块，玉佩边缘沾着的血迹，和他掌心的血属于同一人。

“她就在这里面。”李建军的声音从玩偶肚子里传出来，带着得意的回响，“她的意识被我拆成了无数片，藏在这些镜子里，每片镜子都承载着她对你的一点‘念想’。你想救她，就得亲手打碎这些镜子，打碎她对你所有的记忆——包括那些温暖的、让你活下去的回忆。”

玩偶突然张开嘴，露出里面漆黑的喉咙，喉咙深处，隐约能看到温叙的脸，她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温叙的生命体征！微弱，但存在！她的意识核心被囚禁在玩偶体内的“记忆核”中，周围的镜子碎片是“意识屏障”，摧毁屏障可能导致记忆永久丢失！】

顾境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打碎镜子，可能失去她所有的记忆，甚至让她变成没有感情的空壳。

不打碎，她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意识被一点点蚕食，最终变成李建军的傀儡。

“选择吧。”玩偶的嘴巴开合着，发出李建军和温叙混合的声音，“是要一个可能忘记你的她，还是要一个永远活在痛苦里的她？”

顾境看着玩偶喉咙深处那张痛苦的脸，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皱着的样子，突然想起她掉马时说的那句话：“清除者的使命，是清除被污染的同类——包括自己。”

原来，她说的“自己”，不仅指被同化的清除者，也包括……可能为了救她而不得不做出残酷选择的他。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玻璃碎片，碎片的边缘映出他自己的脸，眼神里的绝望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温叙……”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

如果必须有人承受失去记忆的痛苦，那就让他来记着吧。记着他们所有的温暖，记着她的笑，她的嗔怪，她的勇敢……哪怕她醒来后再也不认识他。

碎片落下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看镜子里那些温暖的回忆被打碎的样子，更不敢看她可能因此露出的、陌生的眼神。

【系统提示：“意识屏障”开始破碎！宿主温叙的生命体征出现波动！请做好接收准备……】

剧烈的震动传来，玩偶体内爆发出刺眼的银光。顾境被气浪掀飞，重重地撞在坑壁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他好像听到了温叙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顾境……别难过啊……”

可他不知道，这声呼唤，是她残留的意识最后的挣扎，还是“吞噬空间”给他的，最后一点残忍的慰藉。

坑底的黑暗中，玩偶的身体渐渐裂开，露出里面的“记忆核”——那是颗跳动的、半透明的心脏，里面漂浮着无数闪着光的碎片，每片碎片里，都藏着一个完整的温叙，正对着虚空，一遍遍说着：“我等你。”

而顾境的意识，正随着屏障的破碎，一点点被吸入那颗心脏，与她的意识碎片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系统提示：宿主顾境与宿主温叙的意识开始融合……融合度11%……23%……】

蚀骨的疼痛中，竟生出一丝诡异的暖意。

原来，最深的囚禁，不是空间的隔绝，而是意识的纠缠——哪怕隔着生与死，痛与恨，他们的意识也在本能地相互寻找，相互靠近，哪怕这份靠近，会让彼此都痛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