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观察报告 第2章 没死？

朱丽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口，像是看不到地上那具还尚有余温的尸体，缓缓走进来，连步伐的节奏和留下的蠕动的血肉都没有丝毫差别，重新坐在那个座位，浸没在血液中的座位。

姚姝迟疑：“双胞胎吗？这也太像了。”

“不，是一个人。”女孩突然插话，又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像缩回壳子里的蚌，畏畏缩缩，“我近视度数很高，不戴眼镜时全靠看步态认人，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姿态一模一样……”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林嫖问程昭，“有怪物靠近你？”

程昭平静点头，“是眼睛拼成的人形怪物。”

“你能看见？”姚姝敏锐的察觉出异常，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倏地聚焦到程昭脸上。

程昭既然决定说出来，就没想着隐瞒，她大大方方的拿出恶魔之眼，“我看不到，是它看见的。”

“道具吗，你第一次进副本哪来的道具啊？”林嫖惊讶，道具都是副本结束后，根据表现发放的奖励，难道程昭骗了所有人，不是第一次进副本？

“刚才从那摊肉里揪出来的。”程昭眨了眨眼。

众人：“……”

到底谁是第一次进副本啊喂，给她们当新兵蛋子训了。

其他三人默契的没有继续追问道具的作用，

林嫖也走过去，嘟囔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试图再薅一个羊毛。她五指如钩，眼疾手快揪起一个正在蠕动的肉球，狠狠一拽—

无事发生。

她不死心，又一连揪出来好几个眼球。

依旧无事发生。

“可惜了，估计是只有一份。”林嫖一脸便秘的坐回去。

姚姝也满脸遗憾，就连女孩也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被无视的朱丽忍无可忍：“你们，一定要在我面前薅吗？”

程昭点头赞同，她都偷摸藏着薅，这些人也太不尊重“人”了，当然，如果朱丽还算“人”的话。

“我们送你回幸福公寓。”程昭突然岔开话题，平静地注视着朱丽。

朱丽不屑地轻笑，像在自嘲，却还是答到：“好啊，我等着，但愿你们能做到吧。”

众人看着地上另一个朱丽的尸体，一时沉默。

“所以，现在根据我们已经了解的信息，如果在途中‘朱丽’死亡，在下一站就会有新的‘朱丽’上车，而杀死她的，就是跟着她一起上车的尾巴——那摊血肉中的眼睛。”程昭率先打破有些古怪低沉的气氛，“我猜，破局的关键就在于这些眼睛。”

“被怪物靠近，别有任何反应。”程昭补充了一句，深深看了那个怯懦得女孩一眼。

可惜，女孩低着头，并没有看到程昭的眼神。

林嫖点头，心里越来越觉得自己明智。她有点迷信，本来是看程昭挺合自己眼缘的，如果不麻烦可以顺手保护程昭一下，所以才主动结交，但是现在看来……

似乎隐隐是程昭带领她们啊。

到底谁是新人？她要举报这游戏有挂！

姚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女孩，却并没有说什么。她在现实中虽然确实是总裁，但游戏里她却并不喜欢“领头羊”的身份。“领头羊”也很有可能变成出头的鸟，只要这个领头的人不是个蠢货要害得所有人团灭，比起承担风险，她更愿意明哲保身，在暗中观察局势，这是她在副本世界的生存之道。

程昭从不无的放矢，因为在恶魔之眼的视角里，女孩的额头上在女人踏进车厢的一刻隐约浮现了诡异的眼睛标识。

黑暗再次毫无征兆的侵袭，程昭这次完整地看到怪物的形成，在朱丽走过带来的不断蠕动的血肉中，有眼睛挣扎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聚集到一起，拼凑成——“人”。

这次怪物果然没有再朝程昭靠近，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胆小的女孩身上。

怪物的一只“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像触摸心仪的玩具般，触摸女孩的左脸。

“救命”，女孩崩溃的哭喊，整个人抖若筛糠。虽说是喊，但在极度惊恐的情绪下也近乎无声。程昭看到本来隐约的眼睛标识猛的清晰起来，甚至散发着不详的黑气。

灯亮了起来，像手术台的探测灯，照的人皮肤发紧。程昭立刻看向朱丽，她完好无损地坐着，表情复杂。

女孩发现朱丽平安无事，缓缓地站起来，僵硬地走到程昭面前蹲下来，近乎哀求的啜泣道：“程昭，你最聪明了，我不会有事对吧…”

她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但人是需要有个盼头的，死刑犯都有断头饭，她一直很胆小，做不到平静地接受死亡，哪怕是安慰她，只要程昭愿意。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会选中我！我明明已经是最不起眼的，普通到看一眼就会遗忘，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女孩发疯般地质问，却连质问的对象都找不到。她痛苦、不甘、恐惧、不解……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程昭也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惨白的灯光下，女孩安静下来，吸吸鼻子，又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她用宽大的灰色卫衣袖子蹭干净眼泪，苦笑着站起身，“抱歉，我没吓到你们吧。”

“刚刚没介绍完，我叫赵晓梦。”女孩伸手把程昭拉起来，没再多说什么，像被抽干所有力气，慢慢地坐回座位。

赵晓梦拥有食草动物的警觉，从进入副本就察觉到了那令人不适的窥视，甚至比程昭还要早。她很熟悉这种目光，那是看猎物的目光，她并不是一直胆小的，小时候的赵晓梦很活泼。父母工作忙，托邻居大叔帮忙照顾她，大叔对她不错，陪她玩“游戏”，告诉她怎么做一个被人喜欢的小女孩。她有些反感，但为了不被讨厌，她只能一次次的“做游戏”。

慢慢的，小女孩在成长中理解了所谓的“游戏”。她该怎么办呢？爸爸妈妈工作很辛苦了，而且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那个平时会帮别人把水搬上楼的和善大叔，背地里却是这样的恶魔。

爸爸妈妈说她没有原来讨喜了，变得越来越沉默。没人知道，沉默背后是无数掩埋在心底的真相和巨大的恐惧。邻居大叔每次看她，都像是在欣赏着圈养的猎物，肆无忌惮地窥探，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她无处可逃。

即使后来搬了家，午夜梦回，那双眼睛依旧如影随形。她变得怯懦，害怕别人的目光，逐渐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神经质的一遍遍检查柜门，床底……她好像被困在童年的噩梦中，再也没有醒来。

直到，一只并不算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要是曾经也有人能摸摸她的头，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呢？

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疼痛潮水般侵袭而来，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忍不住地惨叫起来，血珠争先恐后的从每一个毛孔中钻出，赵晓梦整个人扭曲着倒在地上，灰色外衣慢慢被血沁透，她被动承受着，绝望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她不知道这场凌迟还要持续多久。

程昭突然转头对林嫖道：“我记得商店有安乐死药剂，100贡献值，你有吗？算是我借的。”

林嫖察觉到她的想法，没多说什么，点开商店兑换出一只安乐死药剂递给程昭。

“不是你的错，是窥视的东西早就烂了。”程昭快速将针头插进赵晓梦身体中，推动针管，轻声道：“你解脱了。”

“谢谢。”赵晓梦已经血肉模糊，像糜烂的花朵，只能勉强辨别出五官的位置，一滴血泪落在程昭手上，闭上了眼睛。

赵晓梦死了。

【您已获得道具：亡者的眼泪】

【亡者生前的最后一滴眼泪，是对解脱她的人的赐福，蝴蝶不会永远停留在梦境中，也许她会飞往光明】

【消耗型道具，剩余次数：1】

【可在玩家陷入幻觉时唤醒玩家】

赵晓梦的尸体慢慢化成一滩血水，只留下一身衣服和厚厚的黑框眼镜浸泡其中。

而每次随着朱丽一起进来的那摊血肉像是得到滋养，鲜红夺目，像抢夺养分盛开的玫瑰。

程昭看着手里已经空了的针管，掌心里的余温烫的吓人。

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林嫖有些惋惜，同时更加庆幸她有先见之明，程昭的表现远超乎她的预期，她是以武力擅长，虽然在前期可以凭借蛮力乱拳打死老师傅，但她清楚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一直在寻找着头狼。虽然本意并不是想要投靠程昭，但现在看来……或许她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姚姝食指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同样也在重新审视程昭。她习惯了权衡利弊，换做她是不会浪费贡献值，只为了让必死的人减轻痛苦，这是一笔不可能有回报的烂账……可作为队友，这份带着残忍的慈悲到底是好是坏，尚未可知。且程昭也足够胆大心细，第一次进副本，就能大概了解商店里有什么道具。

不得不承认，程昭的确是很有潜力的新人，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怪物是血肉里的眼睛拼成的，每次黑暗，它会悄无声息爬出来，去寻找它选中的人。”程昭打破沉默，“第一站是我，第二站是……赵晓梦，如果我猜的没错，它是靠吸食恐惧杀人，越惧怕它，就越靠近死亡。”

“你能提前预知被选中的人吧，”姚姝眼神锐利的像刑讯室的灯光，能洞察一切，“也是那只‘眼睛’，预知？还是能看见……死亡标记？”

如果能提前预知危险，那这个道具的价值不可估量啊，看来程昭比她想象的更有价值。

“还不清楚，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

“本次列车开往幸福公寓，即将到南翠平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熟悉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地铁门打开。

这次门外空空如也。

朱丽也安静的坐着，平静的像是最普通的一天，坐在地铁回家的路上，但众人都知道，短暂的平静会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散不去的血腥味让空气变得粘稠，列车启动，像是开往未知的死亡。

姚姝的目光从始至终紧紧跟随着程昭，像要洞穿她。

程昭也没隐瞒，“这次被选中的，是林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