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原本一人旅行的计划意外地多了另一个人的陪伴,英国的最后一站是布赖顿白崖。
几日的相伴,让柳寒与段霁松以极快的速度与彼此熟悉,段霁松将车停在离白崖不远的路边,熄了火。引擎的余温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极了这几日那心间反复炸裂又平复的细小涟漪。他侧过头,看向副驾驶座的柳寒,柳寒正凝望着窗外那片逐渐被晨曦点亮的白色巨壁,他眼神专注,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清澈与执拗。
“到了”,段霁松开口,声音比预想中要低沉沙哑一些。年长十岁的阅历让他习惯性地掩饰情绪,但此刻,连他自己都能听出话尾那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明白这次过后或许他们也该说离别了。
但成年人本该就是这样,谁也不会多说谁也都是默认,唯独能做到的就是抓住当下的时光,珍惜所伴的每分秒,自由的风会吹向寂寞的山林,但它终会飘远,继续风的旅行……
柳寒闻声转过头,唇边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那笑意像是段霁松在科茨沃尔德见过的初生羔羊,柔软温和得让人心头发紧,和柳寒前几日青涩的稳重完全不同,像是卸下盔甲的小孩,终于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纯真笑容。
柳寒也清楚,这一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了,所以他选择放开自我,就这样放纵地彻底地欢愉一次,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融入在这壮丽的美景里,投入在这短暂却美好的陪伴中。
“是啊,到了”,柳寒点点头轻声应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旅行指南被他捏出了细微的褶皱。
几日同行,他们以惊人的速度熟悉了彼此。他们时刻相伴,每段相随。段霁松知道柳寒看似谨慎稳重,实则追求自由,会经常在夜间散步时盯着河畔流水发呆;柳寒则发现段霁松沉稳外表下藏着热烈随性,总是喜爱随心所欲地体验不一样的事物。两人都渴望着自由,都渴望着每日拥有着不一样的精彩体验。
这种超越年龄与阅历的契合,让这次两人心照不宣的分别显得格外艰难。
“走吧”,段霁松率先推开车门,清冷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柳寒第一次在英国感受到秋日的寒凉,“趁着游客大军还没来”,段霁松的语调总是轻松地能回到平常状态。
柳寒习惯性地走在靠海的一侧,他喜欢观赏这与众不同且令人叹为观止的盛大景象,但这次段霁松却走在了柳寒的身侧,他默默地为挡住了部分凛冽的海风。柳寒抬头看了过去,显然他注意到了,柳寒心头一暖,于是又悄悄地再次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登上最佳打卡点的一刻,视野豁然开朗。巨大的白色断崖垂直切入宝石蓝般的海水中,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崖壁,发出沉闷而恒久的轰响。好似天与海的蓝波和野草地那绿浪在此刻被这抹白撕裂,汹涌的海水冲击,湿润空气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撞上脆弱的嗅觉,一切都那么清晰且震撼。
柳寒走到崖边坐下,双腿悬在令人眩晕的崖壁之外。段霁松在他身边坐下,柳寒能感知到对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让年轻人紧张,又不至于疏远得令人失落。
“比我在小红书上看到的还要震撼”,柳寒率先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但依旧能听出来声音多了些许沉闷。
或许再自由的风也会被山林所牵绊,也会被林间叶所挽留而发出哗哗的叹息……
“嗯”,段霁松仅仅轻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年轻人被海风吹乱的发梢上,并未多说什么,他仅仅向后靠着看着云卷云舒。
柳寒看着身旁这个难得沉默的三十岁的人,他知道这才是段霁松,年龄让对方早已学会收敛感情,所以情难自禁对于对方来说,几近不可能了……但柳寒不知道的是——在此刻,段霁松心里那股想要替对方理顺头发的冲动几乎冲破自制,他想要试图挽留着那股自由的风,来再次唤起自己难得哗然的跳跃心声。
“还记得我们刚遇见的时候吗?”,柳寒忽然笑了,转过头看他,眼底有真实的笑意闪烁,“在伦敦的街头,谁也没想到咱会这么drama的相遇”
段霁松也笑了,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样,没忍住笑出声说道:“而你,像个凭空出现的战斗神佛,直接上去就是干,到警察局警察都不相信咱们是被打劫的”,他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带上年长者特有的宠溺,“至少东西都找回来了,还有了美好的coffee time, right?”
“yes,而且你还拍了个照片,记得邮给我,说好了那可是报酬”,柳寒挑眉,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也有一丝刻意缓解氛围的感觉。
“是”,段霁松眼神柔和下来,“那可是很值得珍藏的”
记忆的闸门打开,他们聊起了在咖啡厅刚出的门外那两只分享的冰淇淋,柳寒蹭到鼻尖时他递过纸巾的瞬间;聊起了当时在河边的雨中徒步,共用一件防水外套时近在咫尺的呼吸;聊起了某个不知名小镇酒吧里那支略显伤感的爵士乐;聊起了那是初遇第一晚漫步伦敦街头的那种回忆照片;也聊起了两人意外发现同家酒店的喜悦……
这些种种,皆是缘分。意外的音符,总是能谱写出惊喜的和弦,而有时却也成为那离别的颂歌,率先写好的前奏……
这些共同经历的片段在壮阔的白崖背景板前显得格外珍贵。柳寒注视着段霁松轻松悠闲却带着回忆神情的侧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意外闯入他生命的人,在他井然有序努力追求自由的世界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第一次感受到想要停留的错觉,但他还是选择离开……
“我订了今晚从伦敦回国的机票”,柳寒的声音很轻,但很显然它们重重砸在段霁松心上,段霁松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这是他们都早已知晓的事实,但从柳寒口中说出来,感受截然不同,两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太阳渐渐爬升,照耀着光润的宽广草坪,延绵的高耸白崖、孤独的点点房屋,激荡的不息海浪,一幕幕像是电影结尾,又似电影序章,清晰地落在了柳寒眼里,也悄悄落入段霁松偷偷放置的录制相机里。
柳寒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他有自己的青春需要体验与尝试,他也会选择让自己去感受去观看,书本的知识他迫切地想从自己的眼里去看到他眼中的世界。而段霁松则不然,他已经到了该安稳下来的年纪,他仅仅想在空闲的时间感受一下迎面而来的风,这也足够了。
他们都清楚,风的轨迹不受控制,它最终是在此盘旋,又或是如同静谧到来一般悄无声息地流逝,这都不是人为所能掌控的了的。而这场意外的交集,美好得像彼此在上天那里偷来的时光。
“段霁松”,柳寒再次看向他,目光清澈而直接,“这几天我很开心。认识你是我的幸运!谢谢你。”
柳寒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对方身为年长者的理智与情感的撕扯,只见段霁松伸出手,克制又轻柔地拂开柳寒被海风吹到唇边的发丝,指尖在对方脸颊一触即分。
“我也是”,段霁松哑声说,好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这个柔情却点到为止的触碰让柳寒微微一颤。他垂下眼睛,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轻声问了句:“或许我们……还会再见吗?”
段霁松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那条细线,许久才缓缓开口:“世界很小”,接着又转头看向柳寒,轻牵起柳寒的手说了句:“最亲爱的柳寒,我们缘分未尽”
“最亲爱的柳寒,我们缘分未尽”——“come back to me”
阳光撒向海洋,红白相间的灯塔屹立在碧蓝色的大海上,微风拂面,似是芦苇一般的草随意舞动,带动了那沉重的氛围随之起舞,又将那海吹出律动,也将那座灯塔有了浪花的相伴,白色的岩石如同围巾般让秋日清冷的英伦山崖多了些许温情。
柳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包裹的本子递给他。“这个,”他顿了顿,“送给你,这是一本我旅行笔记的副本。有时候我的手帐记录前会拿这个尝试一下,所以会比较凌乱和简单。但故事相对齐全,上次没付完的酒钱,就在这里面结算吧”
段霁松接过,指尖触碰到牛皮纸粗糙温暖的质感。他紧紧捏住本子,像握住了一件稀世珍宝,轻声地说了句:“当然,我会珍藏的”,他低头翻看着那些有些褶皱和泛旧的页张,小心摸索着上面可能还留有的温热……
“我给你写个地址吧”,柳寒又拿出笔,在本子的扉页上快速写下几行字,“我的地址,那个照片你可以寄到这里,而且如果你以后来香港……..”,笔尖微微发颤,泄露了内心的波澜,语调的微颤,让柳寒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会去这里找你”,段霁松轻声续着说道,他小心郑重地接过本子,低头看着那娟秀中带着力道的字迹,笑了笑,随后他又仔细地将本子收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那是贴近心脏的位置。
柳寒不知道的是,这串地址现在在段霁松眼里早已成为一个具体的、可以抵达的远方与未来。
阳光渐渐变得刺眼,将两人的影子在草地上拉得很长。风依旧在吹,崖下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
段霁松站起身,向柳寒伸出手。
柳寒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微微一怔——又是一个绅士礼,但随即绽开一个真正开怀的笑容,将手放进对方掌心。柳寒知道这个动作超出了他平日社交大部分场合的界限,但每次在段霁松那里,在这段行程中,在此时此刻,他总是会允许自己任性一回。
段霁松笑着稍一用力,将他拉起来,却没有立即松开,反倒是借着这股力他们一并形成了舞蹈的姿势。辽阔的崖边,两个英俊的青年携手起舞,这一刻他们丢弃了一切烦恼顾虑,丢弃了一切沉重负担,他们仅仅享受着阳光下微风边海浪上的点滴时光,像两只黑天鹅在绿色的湖面上起舞,身后的白云成为了他们美好时光镌刻的背景板,默默地被万物记录,被时间记录,也被脚下段霁松的相机所记录。
no where but now here,至少我们拥舞在当下。
一舞毕,他们沿着来路往回走,未曾松开的交握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这一瞬他们就像两个共享秘密的少年。
但这段路终究有尽头,车子静静等在原地,如同现实无声的提醒。
上车前,段霁松为柳寒拉开车门,手掌不着痕迹地在他后背停留了一瞬,柳寒感觉到了,他也尽可能让自己动作变的缓慢,让那手掌里的温热留在自己身上更久些,再久些……
车子最终还是发动,驶离白崖。后视镜里,那片白色巨壁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车内的空气变得沉默而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离别的味道。
段霁松专注地看着前路,右手却始终搭在换挡杆上,柳寒看了一眼,默默将手放在膝头上,这样离他的手也就只有了寸许距离。这段若即若离的空间里,涌动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他们现在知道,这一次分别不会是永远的结束。那个揣在段霁松胸口的笔记本,不仅记录着一个地址,以及那个未寄出的照片,也不仅仅是一次跨洋的信件。他们有的是时间与耐心,足以将这段意外开始的公路故事,续写成长久的未来。但在现在,他们有各自的旅途需要奔赴……
当伦敦的轮廓在天际线浮现,段霁松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等我,我会去香港”
柳寒闻声也转过头来,轻轻点头,唇角扬起一个带着希望的弧度:“好,你也等我,我的头像我总有一天会去到,那时候我们一定会在北欧再见”
我们自由流浪,我们心脉同频,我们意外相遇,我们终将再见……
今日拿到港科面试通知了!!双非金融进到港三这一步真的[爆哭]
很激动!!真的是走自己的路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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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no where but now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