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友未免过于极端[霹雳] 第45章 佛说

文殊苑被层层把守，只为防止有前科的因果之子再起杀念。但这份层层把守，只防问菩提，不防其他人。

禅师向守门的僧人道出来意，便轻易被放入其中。

他轻声念出禁世辉煌的新法号，辉明，又摇头。只觉得梵宇取名字真是只尊重原名，却一点也不算佛门的内部辈分，只为取法号而取法号。

他脚步很轻，任由清风解下遮面的兜帽，坠在发间的吉祥结被风吹得乱晃。比起发绳，它更似坠在佛珠串上的装饰。

“诸佛慧眼第一净，以不二相观三界。如实见我归命礼，成就大愿护众生。*”

禅师止步，在山谷中的禁世辉煌之前，相对而坐，道：“初次见面，皇隳禁世辉煌。”

禁世辉煌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等你许久，禅师玄业。你要为问菩提来杀我了吗？”

他在佛者眼中窥见一分诧异，隐秘的快感在心头升起。自诩清高的佛恐怕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每一步都落在魔的算计之中吧。

凤裳曾借渡世三昧的机会与禁世辉煌分析。

佛剑分说是梵宇的剑，问菩提便是梵宇的脑，他们深入局中、也困于局中。纵使破局也需要时间。但那个人不一样。

禅师玄业，非梵宇之人，亦不曾干涉过梵宇动向。默默无闻又处处都在，梵宇之内即使刻薄如圣老也对其颇为称赞。更重要的是，他同问菩提处得太近了。

他的身份太好，又时刻保持着对梵宇的疏离，因而不在梵宇调遣之内。甚至，不在梵宇法度限制之内。

因为他不在乎。

局外人冷眼旁观，最清楚局势，凤裳提防的就是禅师突兀入局。破坏他的算计。

于是凤裳便将出掉禅师玄业的计划，与针对问菩提一同放上日程。

禅师此人看似游离梵宇核心外，又处处不作声地维护问菩提，私下更与问菩提关系亲密。所以针对问菩提的局，同样能对禅师起效，就看禁世辉煌的挑衅下，问菩提与禅师谁先动作。

先动者，先输。

若禅师妄动，他的身份能作他的护身符、也能成他的催命符。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佛门法宗的招牌还是有分量的。

只要挟持住禅师，进而便可动摇问菩提。

“我相信问菩提不会想让自己的朋友走上自己的老路。”琅笑衣笑得神秘。

他问：“若渡生剑不得杀生，那么杀人者又会是谁呢？”

最终目标，是，也只会指向问菩提。

“精妙绝伦。”禅师感慨。“凤忏殊台不愧为隳魔相君，一石二鸟之计实在精妙。即使作为局中人，也难不为其赞叹。”

禁世辉煌笑中带着威胁：“禅师，只要我死在这里，你与问菩提皆会身败名裂。你可想好了。”

“当然。”

玄业答得轻快，眼角红印渐深，蔓延开的火焰纹与莲花印交叠浮现占据半边面容。他揪住暗扣、一掀白袍，漆黑的业火落地生根，锁链纠缠着坠落的魔刀发出金属撞击的闷响。

少年魔一脚踩在刀身，居高临下俯视曾经手下败将。猩红色的眼流露出魔嗜血的本性：“今日你要死，只因我要杀你。”

禁世辉煌神情露出一瞬慌乱，又极快从中明悟，然后他不再恐惧死亡，反是癫狂的大笑出声。

他笑：“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来吧，杀了我，然后同你的佛一起下地狱吧！”

于是漆黑的业火蔓延他身，禁世辉煌不躲不逃，张狂大笑着在火焰中化作灰烬。时闻天空一声雷霆巨响，划开人间生死间隔。

问菩提走过梵宇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来到地僧与火僧死后在梵宇立下的舍利塔。地僧的舍利塔中没有他的舍利子也没有他的尸体，只因他舍利被隳魔炼化，做了禁世龙嚣返魔的契机。

但禁世龙嚣是被牵连的，他不能恨龙嚣，只能恨隳魔、恨死性不改的禁世凄狂、恨杀死地僧火僧的禁世辉煌。

问菩提犹豫许久，才终于走到这儿。只见水僧月浮漪提着一壶酒，浇在火僧生前使过的长刀上。

自隳天浮屠一战回来后，她就守在两位师兄的舍利塔前，心岩殊台曾劝她要向前看。她说，每次相聚二师兄和小白云总爱勾肩搭背的吵闹、大师兄虽板着脸眼底也是欢喜的，但因各自修行，他们四人已经许久未相聚。如今既然难得重聚，自然是盼着相处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心岩殊台见状，摇头叹气，也不再阻拦。

于是月浮漪就扎驻在这儿，陪着地僧与火僧的舍利塔，将已经无法再增加的重聚时间拉得更长、更长。

问菩提是有愧的。若是他来得更早一分，若是他更早察觉隳魔众的阴谋......那么地僧与火僧是否不用死、不会死呢？

他因而心生愧疚，不敢对上月浮漪的眼睛。

但月浮漪却说：“禅师早同我谈过，圣虔者不必揽责。这一切只是我无能，是我给二位师兄拖了后腿，才让他们为护我接连牺牲。明明我们方才重聚、明明一同对敌的日子还在昨日，明明——”

她骤然失声，只是木楞地注视着金色的舍利塔，已干涸的眼泪再度无声落下。她走近，把手搭在冰冷的舍利塔上，

原来死物是没有温度的。原来她的二位师兄已经死了。

“浮漪......”诸多安慰之词在对方的眼泪前都被哽在喉间，问菩提只觉满心不知所措。除了一声叹他不敢多说半句，怕提起对方伤心事。也不愿轻易让对方遗忘过往向前看，这是对他们间情谊的看轻，对他们过往的不尊重。

月浮漪却熟稔地擦去眼泪，转身向问菩提欠身、道歉。

她说：“圣虔者，抱歉。吾曾翻阅当年佛辩记载，也曾对你当年诸多论点不以为然，暗笑你悟法甚浅。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当时的心情。说法、论理，吾皆明白，但是。*”她声音忽然带上哽咽。“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会那样做了。*”

明明是剖白谈心，为何眼泪还是止不住？是为死去的人在哭，还是为梵宇的法规、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落泪？月浮漪皆不分明，她只是忽觉心中酸涩，只是察觉自己未能成佛。

她兀地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样无能又胆怯的人。连圣虔者的分毫都不如。

那永无止境的泪从月浮漪的脸颊滑落尘土，滴在问菩提的心上。

问菩提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来此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他逃避甚久、犹豫不决的，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简单。

原来答案他早就明白。只是畏惧人言迂回了许久，终于。

他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你说得对。问菩提悟法甚浅、心无慈悲、吾佛难渡。*”

他再次握住吾佛火中斩，一如当年、不再犹豫。

“也许不论前世今生，吾皆注定执迷不悟。*”

他想。这份公道若无人能给，我给。

*《大悲观音栴檀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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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