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安稚鱼推开门。
闻言,安暮棠进去,但对于装潢看也没往里面多看几眼,自己家还能不了解吗,这些客房无非都是复制粘贴。
安稚鱼站在门边,不知道这个姐姐为什么执意要来看自己选的房间,难不成一楼有什么禁忌或者是不好的房间?
一想到这儿,她就开始折衣角,把衣服折出好几个褶子,然后再撒开,又开始折。
客房不如楼上精心装修的主卧,只有简单的衣柜,而没有衣帽间,安暮棠垂着眼皮看着地上还为收拾好的行李箱。
下方整整齐齐折着一些衣服,并没什么显眼的风格,放眼过去是一片浅色,大多是偏明艳点的。
她将视线淡淡抬起,不急不慢放到还未关上的柜子,里面可以看到一些被挂上的衬衫,和自己基础的黑白灰不同,有些粉和蓝,甚至能看到衣领是带着可爱风的娃娃领。
初步看一个人的审美和行事风格,穿着打扮是最快且高效的方法。
安暮棠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寡淡无趣。
安稚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逡巡自己的衣服,难道是季节不对带错了吗?只不过背对着,完全看不到对方眼里的情绪。
她皱起秀气的眉,“怎么了嘛?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安暮棠转过身,坐在偏硬的床垫上,双手往后一撑,上半身微微后仰,细长的脖颈线条更显有力漂亮。
安稚鱼几乎是立马察觉到这种放松的举动是在对自己释放善意。更何况对方并没有嫌弃自己选的房间不好,这种接纳让她生出一丝细微的好感。
“嗯?没什么,只不过——”
这声清浅的疑惑像是平静地海浪猛然撞上岩石。安稚鱼的眼一瞬不瞬地盯在对方身上。
“事先不知道你养了猫,这儿虽然是一楼,但是有个对着后院的阳台,没有封窗的话猫儿会跑出去吧。”
“但是,这里的房间都没有封窗的。”安稚鱼实话实说。
“噢,是的,那怎么办呢,后院还有只西卡。”
安暮棠不徐不疾地抛出疑惑,似乎在思考,但那双暗沉沉的眼却始终落在面前这只呆掉的小鱼身上。
鱼待在鱼缸角落,甩了甩尾巴,投出几分无措来。
“我会……保护好它的。”
安暮棠从床上起身,“放到我那里养吧。”
安稚鱼没吭声。
沉默表示对抗。
“小时候我也爱养动物,什么鱼乌龟金丝熊之类的,妈妈还专门给我在卧室旁边装了个小间,很适合养宠物,至于猫,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也养吗?”
安暮棠点点头,“嗯,人小嘛,对于小动物总是心怀怜悯。我不会随意动你的猫的,你要是想陪它玩,随时来。”
“妈妈会同意吗?”
“会的,她现在还无暇顾及你的猫。而且,你现在需要这只猫。”
安暮棠吐字很清晰,但语气总是很淡,像是说什么都像是风或雾,轻柔得很。
安稚鱼本来是对这话抱着半信的态度,毕竟方才安霜对她的猫闭口不提,仿佛很不喜。
但后半句又像是云雾化作了雨水,轻飘飘地砸在心坎上。她确实很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来暂时当精神寄托。
于是,姐姐的话就平添了几分说服力。
“我去你房间里的话,会不会很打扰你啊,姐姐。”
安暮棠瞥向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妹妹,流畅的鹅蛋脸显得很乖巧,像是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小狗。
她上手揉了揉妹妹的头顶,只不过一瞬就收了回来。
“不,小间不是建在我卧室里,你上去看就知道了。”
安稚鱼“喔”了一声,因发出音节而要撅起的唇瓣像是吐泡泡的金鱼嘴。
“那,你小时候怎么没想过养只猫呢。”
安暮棠越过她的肩侧走出门外,透过落地玻璃窗的光线很喧嚣,安暮棠侧过大半张脸,微突的眉骨连着直巧的鼻梁将光利落地切成两边,另一边几乎隐没在阴影里。
“其实,是养过的。”
她咬字依旧轻,因此很难从里面分辨出明显的情绪。
“只不过死掉了。毕竟养狗有用,养猫没用。”
安稚鱼本想顺着她的身后跟着走,这话一落,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喵~”
轻微的猫叫声从身后的房间里传来,安稚鱼猛地一回头,方才找了大半天的布偶猫从床底下钻出来,乖乖巧巧坐在地毯上。
她蹲下去将猫抱起来,下巴蹭在跳跳的头顶上,语气里带着点愠怒和着急,却依旧压低音量:“我刚才怎么没找到你!”
跳跳不会说话,只是睁着圆润的眼看着安稚鱼。
安暮棠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组合,鱼养猫。
两人一同上到三楼,平层整体划分为东西两边,安暮棠的卧室位于东面,与安稚鱼一间单独的房间不同,还有着配套的小客厅和厨房,几乎算是她一个人的“房子”。
而那养宠物的小间是由偌大的书房分割出来的一角,能窥见以前用过的养猫工具还没丢掉,全都整齐干净地摆放好。
“你平时想来就来。”她如是说。
“真的不会打扰你吗?”
“每个房间的隔音都很好,尤其是书房。”
安稚鱼点了点头,把跳跳放下来熟悉这里的环境,给它喂了些猫条。
游蓝半躺在外面的沙发椅上,完全葛优躺,一条腿搭在边缘,一晃一晃的,悠闲自得。
看到安稚鱼从里屋出来的那一瞬,她笑盈盈地挥挥手。
“怎么样,找到猫了吗。”
安稚鱼心里还有团没发泄的气,也不是很想搭理她,但挨着安暮棠还在这儿,又不能做出没礼貌的样子。
于是她只能闷声闷气地“嗯”。
游蓝满不在乎,起身从茶几上摘了一块切好的芒果,递给安稚鱼。
“不好意思啊,说明我刚才那个方法还是有效果的。”
安稚鱼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她眉毛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活像变戏法跳舞一样,只不过对方对于自己的情绪统统无视掉了。
“和你没关系。”
说完,她接过那块芒果,也没吃,只是捏着叉子,连电梯也不想坐,因为还要站着等一会儿,直接踩着拖鞋就走下楼梯。
目睹一切的安暮棠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回自己单独的小沙发上,一边不急不慢地插着芒果吃,另一边找出了本书看,像座会呼吸的死物雕塑。
游蓝看着那抹鹅黄色的倩影在眼里晃动,像是春日里随风浮动的花海,这人看上去怎么像个软包子一样好捏。
她连忙跟了上去,把手臂往安稚鱼肩膀上一搭,对方猛然停下来,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神情古怪地拂开手。
“你生气啦?奶黄包?”
安稚鱼:?
“什么奶黄包?”她一不耐,鹅蛋脸上的两颊鼓起来,游蓝忍住想捏两手的心。
“喊你啊。”
安稚鱼胸口明显起伏了两下,连话都懒得说,只想回到房间里躺着休息。
“你叫什么来着,安稚鱼是吧,你没觉得我们俩名字特别配吗?我有水,你是鱼,很有缘分诶。”
安稚鱼觉得应该是孽缘,如果自己是奶黄包,那这人一定是狗皮膏药。
走到门口,安稚鱼推开门,前脚刚进去准备锁上门隔绝噪音,那门忽地关不动了,一只白生生的手掌抵在门上,凑过来的是游蓝笑嘻嘻的脸。
“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给你说个对不起,原谅我好吧。”
安稚鱼抵不过这人的力气,大概她是常撸铁的,一来二去索性不管了,背对着她就躺上了床。
看着那个无情的背影,游蓝扯了一边的嘴角表示无奈。
“我说,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无聊吗。奶黄包,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安稚鱼闭上眼。
“你喜不喜欢球类运动啊,比如排球网球高尔夫之类的,或者像她们都爱学的音乐类,弹琴之类的?”
游蓝从她背后爬过去,安稚鱼越不说话,她就越要逗。
“看展你喜欢吗?各种艺术类型的,雕塑摄影绘画?”
说到这儿,安稚鱼掀起眼皮,只不过没看游蓝,而是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把被子拉到鼻尖上,呼出的热气喷到被子上又落到她的面部,带上一股温和的灼热。
一提到画画,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些工具都没带来,安霜说的一切从简,回国了什么都能买,那里的东西就都留在那儿比较好。
话是这样说,但是谁能真的坦然做到说出:“妈妈,你拿钱给我买。”
更何况,她们没什么感情。
这和在路边手心向上乞讨没什么区别。
至于画室,安霜也没提这一嘴,大概是真的对自己不太上心来着……
陌生的房里涌动着长久未住人的奇怪味道,尴尬又无措的人际关系搅动着空气。
安稚鱼眨着眼,湿润的乌睫抖动落下一片落寞的阴影。
原来那种奇怪的味道叫做窒息的孤独。
一想到这儿,仿佛是发酵的苹果酸水倒入鱼缸里,随着金鱼的鱼鳃鼓动而进去,微妙的酸涩顺着肺泡送到全身各个血管,变成细密的针疯狂扎着喉管,最后又转变成咸的泪水流出来。
安稚鱼小心翼翼地抽了一下鼻子,连声音都不敢放出让旁人听到,她用被角轻轻掖掉眼尾的泪,奶黄包还能蒸口气呢,偏偏她还这么不争气。
小金鱼,真没用。
安霜走之前也没和她提过零花钱的事情,虽然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冷着饿着的,但这种是不一样的。
自己赚来的钱总是比掌心向来要来的钱更舒坦一些。
她想画画,咸鱼也不是完全瘫着不动的。
安稚鱼揉了揉嗓子,声线因默哭而带上一丝沙哑,“游蓝?”
游蓝倒真像一汪自由的海水,整个人懒洋洋倒在床上,听到人喊,她翻了个浪坐起身。
“诶哟,奶黄包从蒸笼里冒出头了。”
安稚鱼撇撇嘴,“这里离市区近吗,或者说最近有什么店吗?”
“这里是郊区,当然远啦,至于店嘛,人家为了赚钱都尽量为市区里凑,不过这里倒是挺多超市和便利店的。”
“怎么,你要买东西还是要逛街玩?”
安稚鱼摇了摇头,她们俩又不熟,还是少说点的好,以免转头告诉安暮棠了。
“没什么,就问一下。”
“你性格怎么软绵绵的,你小时候会不会经常被人欺负啊?”游蓝是真的好奇。
欺负?安稚鱼顺着她这个问题想了一下,然后透出几分茫然。
“没有啊。”
这倒是真的,小时候她就不怎么爱和人交流,外婆年纪大了,也不能经常带她出门玩,大人裹着毛毯看书,小人就趴在地毯上画画,因为见识的东西并不多,凭借一点印象和想象就创造出很多天马行空的画。
安稚鱼也不孤独,自己沉浸在小世界里怡然自得。
“那你还生气吗,能原谅我吗?”
安稚鱼一愣,她不是很会处理这种事情,不知道哪一种抉择更有利,只是外婆常说世界太复杂,跟随自己的本心来。
她看着不远处的游蓝,少年总是很有活力的样子,和她截然相反。
真好啊。
安稚鱼思考了一小会儿,说道:“好吧,我暂时原谅你一下好了。”她的唇角微微扬起,挤出两个梨涡,但又把被子拉高蒙住不让对方看见。
“不过,你知道有什么好用的导航地图吗?”
游蓝拿出手机,“国内嘛这几个都还可以,你看看。”
屏幕上呈现几个颜色各异的app图标,安稚鱼默默记下。
她想偷偷赚一点钱,除去买绘画工具以外,也能有兜错的底气。另外,还可以多和外面世界接触,减少在这里待着的时间,不再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