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灵禊 第17章 17.你是何人

之前踏入这村子，还半点雾气不见，此时却凭空出现大片的浓雾，且向着他们这支队伍精准涌来，只是巧合么？

李秾道：“此地诡异。据说有人曾经在这里看到鬼影出没。也不知道那雾里会不会藏着什么鬼东西……大家要小心了。”

桃夭立时跳到李秾前面，道：“姐姐我保护你！”

说来也好笑，她个子矮小，堪堪只有一米五。据说是自从少女时期得过一场大病后，不止头发白了，就连个子也不长了，容貌也停留在妙龄之年。而那李秾，却是身材高大，足足一米九，若是站在桃夭面前，能轻易将她遮挡得不见人影，因而，说是李秾保护桃夭还差不多。

可饶是如此，李秾却不觉有何不妥，坦然受之，甚至理也不理，平静极矣，好似是习惯了。卜幼不禁联想到自己和吾爱，心想：“如果吾这样对我，我会很伤心的。”

正想着，便听吾爱道：“大人无须担心，小仆在此护你周全。”

卜幼顿感心暖，嘴角一弯，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吾爱微微一笑：“承蒙大人厚爱。”顿了一顿，眉梢一扬，道：“大人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卜幼：“当然。”

忽的，她心一沉，道：“尸气正在飞快地、变得越来越浓。”

因为——

吾爱懒懒道：“来了……”

但见那大雾方才还在百米之外，却残影一闪，眨眼之间，已迎面扑来，很快，便将整个队伍吞进了汹涌的浓白之中……

众人纷纷惊愕，警惕望着四周。

若是寻常，即便是最浓的大雾，人走在其中，也至少能看得见三丈以内的事物，然而当下，却只能看得见自己，好似独身陷入了某个雾阵中，入目尽是白花花一片。

不过好在，虽是看不见，却是能听到的。桃夭喊道：“大家都在么？”不少人附和：“在的！在的！”众人这才稍稍松口气。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听“啊！”的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哗啦啦”一阵扑响，似是什么东西飞过去了。那尖叫之人道：“有什么东西掉在我头上啦！”

桃夭道：“别慌！我来看看！”手掌一展，凝出一道火球，抛向上空，顿时，“呼”的一声，红莲业火烧灼大雾。很快，将附近一片雾气烧了精光，视线终于得以清晰，但见红光之下，那方才尖叫的女弟子脸上血乎乎一片，头发上粘着蛆虫，而地上，则瘫着一块腐烂的血肉，以及一根黑色羽毛。李秾道：“是尸肉。乌鸦叼过来的。”众人大惊。

桃夭奇怪道：“这里已经荒废几百年了，一个人也没有，怎么还有腐肉？要说是尸骨还可信。”

小师妹猜道：“会不会是什么行尸之类的？毕竟以前这里烧死过那么多人，万一变成了厉鬼……”

桃夭哼道：“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全都给他烧个精光——大家放火！”

众弟子听令：“是！”

只听一阵“呼呼”风声，百余团红莲业火飞升上空，混入大雾中，一下子狂烧了起来。刹那间，大火席卷大雾，将四周映得烈烈火红，好似一片空中火海，熊熊燃烧着……

过了片刻，大雾便被烧得只剩丝缕，缭绕四周，已是不堪大用，并未见其他古怪的鬼东西。

桃夭拍拍手掌，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呢，也不过如此！”

李秾道：“不可轻敌。走吧。”

桃夭急忙跟上，又说了一遍：“姐姐，我保护你！”

她这句话的音量不小，卜幼也听得清楚，忽想起一事，方才众弟子皆都释放红莲业火，唯独李秾没有出手，这却是为什么？心想：“难道是李秾本事很大，区区一场诡异大雾，不必劳烦她出手么？可若是如此，为什么桃夭总是说保护李秾？”

思及此，忽又想起，那晚在密林中，吾爱曾对桃夭说过一句话：整个湿婆女族，人人都会发动红莲业火，唯独你的姐姐……不会。

她大吃一惊：“难道李秾不会使用红莲业火？若是不会，又怎么做到湿婆女族二把手的位置？若是不会，那……李秾的法术是什么？”

好奇之下，她瞥了一眼李秾，见她全身未带法器，只带着一把极普通的长刀，斜插腰侧，更是疑惑：“难道李秾会另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法术？”

她思忖未果，心知吾爱见多识广，待要问一问他，却是不料，恰在此时，不知从何方，传来一阵尖叫声，崩溃道：“你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疯子，你是个疯子！”声音极其尖锐、瘆人，好似一根紧绷欲断的弦，在吱吱作响。

不知这人在跟谁说话？

半晌，又听另一人道：“你怎会这样说我？我只是想救活你！我们一起隐居桃源不好么？呜呜呜呜呜……”竟是委屈、悲痛到了极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声音虽绵柔，却是个男人。

众人原本以为，这里顶多有厉鬼行尸，却不想，似有两个活人，且此二人似在争吵？

只听那尖细声音又道：“可是我不想活过来啊！活过来有什么好！？还不是只能躺在这里，动也动不了吗？一百多年了，你动不动就要我活过来，我受够了，受够啦啦啦啦啦！！！我不想再看见你，让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那男人道：“不，我要救活你，我要你活过来陪着我！！！！”

听到“活过来”三字，众人又是一惊，心想，难道那尖叫之人已经死去了么？而那男人，正在想办法将其救活？不论如何，此地诡异，突然出现这两人，定是暗藏蹊跷，须得搞个明白。桃夭一步站出，喝道：“是何人在这里装神弄鬼，鬼哭鬼喊的？”

众女弟子附和道：“出来！出来！”

果真应了她们的要求，这时，前方飘来了茫茫白雾……

也不知，那白雾里藏了什么鬼怪？众人绷紧身体，瞳孔紧缩，盯着前方……

但听“呜呜……呜呜……”，哭泣声戚戚怨怨，仍不断绝。半晌，哭泣声中，混入了“沙沙……沙沙……”，如似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终于，雾中，渐渐走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走起路来，好似一个戏子，一扭一跳，诡异至极。

这时，一阵风起，大雾涌动得更加快速、猛烈，将那人的白衣吹起，斜斜飘摇，猎猎作响，好似一个脆弱的纸人，要随时被狂风拽到天上去……

那人被丝雾遮挡，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不见其貌。桃夭甚感奇怪，道：“你是何人？”

“……”

不答。却是，哭声忽止。

风停了，雾也停了，好似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轮转，凝固成一张缥缈的水墨画——那白衣人和少女，隔着大雾相望……

下一刻，白影一闪，竟是凭空不见？

众人纷纷惊愕，警惕地望着四周，蓦的，忽听桃夭尖叫了一声，转头望去，只见那少女已跌坐在地，呆呆望着面前的人。

原来，就在方才，刹那之间，那白衣人忽然出现在了桃夭面前，脸面惨白如鬼，直勾勾盯着她，眼神中，满是诡异的偏执与疯狂。

桃夭心跳如狂，瞪着面前这白衣人，道：“你，你要干什么？”

却见那白衣人不回答，仍是盯她，半晌，脸面忽而抽动，竟渐渐拧出一个笑容，双手握住她肩，嘴唇颤颤阖动了两下……

他道：“青溪……”

闻言，众人皆愣，桃夭更是一头雾水，道：“什么青溪？我是桃夭！”

那白衣人却是摇头，兀自肯定道：“不，你是青溪……你是青溪！”激动之下，竟一把将桃夭搂入怀中，喃喃道：“青溪……青溪，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桃夭自是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手中凝出一道火球，一掌拍向白衣人的后背。瞬间，那白衣人全身着火，化成灰烬，随风飘散……

与此同时，风中、雾里，还飘荡着一句痴言妄语：“青溪，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杀了我一次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杀我？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好伤心啊！不过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我的！青溪，青溪，青溪……”声音如痴如狂，如烟缥缈，随风而散，渐渐消弭……

眼见人已去，声已止，众人又惊又疑，道：“这，这就死了吗？”

桃夭站起，低头整理衣服，又羞又怒道：“一个登徒子，死了才好呢。”

卜幼却沉道：“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这时，“铮……铮铮……”，一阵悠悠琴音，从那大雾中飘了出来……

桃夭立时惊怒，道：“好啊，方才还没有烧死你，是我无能！你且出来，我们较量一番，别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话落，果见一道白影闪了过去，桃夭眼疾手快，立时抄了一团火，甩手掷了过去，正好砸中一个破屋，顿时“稀里哗啦”，破屋塌陷，沙尘弥漫，没入了一片火海中……

而那白衣人，竟是人影不见……

难道是逃跑了么？

岂会？

但见一片火海中，那白衣人背对众人，盘膝坐在一堆残砖破瓦中，膝头则横放一把瑶琴，手指拂弦，轻轻一拨，“铮——！”，琴音缓缓流出……

卜幼不善音律，一时没有听出这是哪首曲目，只觉得音律缠绵，包含说不尽的浓情蜜意，显是一首情歌，道：“吾，你知道那人在弹奏什么曲子吗？”

吾爱回道：“这首曲目，小仆亦是头一回听，应是出自那人之手。不过，大人且看那把琴，有何异处？”

卜幼：“那琴原是一把七弦琴，但断了两根弦。”

吾爱：“大人再看那琴师的脖子，又有何异处？”

卜幼：“脖子上恰好系了两根断弦。”

吾爱：“如此一来，大人可知那白衣人是谁？弹奏的又是什么曲目？”

卜幼眼中清明，回道：“那白衣人身穿乐师服，喊道‘青溪’，并且，又是琴音，又是断弦，这都跟那说书先生讲得故事别无二致，因而我猜：此白衣人，正是琴师云白。而那首情意绵绵的曲子，应当是：《心悦卿兮》。”

吾爱：“有理。那一开始尖叫的人又是谁？”

卜幼：“云白对那尖叫之人喊道甚么‘一百年’，‘救活你’，而在一百年前，青溪死了。依我看，那尖叫之人是青溪，云白要救活青溪。”

吾爱：“那该如何救活青溪？”

卜幼：“依那神秘人之言，自然是：借尸，还魂。”

说到这里，她眼中清明更甚，“啊！”的一声低呼，道：“我知道了！难怪这里会有浓重的尸气，甚至有尸肉掉落，会不会是云白在这里藏了尸体，用来为青溪借尸还魂呢？”

吾爱点了点头，道：“正是。”

卜幼不禁叹道：“原来云白竟藏在了白马驿！不过这里人迹罕至，无人打扰，也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不过——”忽然想到一点矛盾之处，道：“青溪已死，她的魂魄从何处来？依那神秘人之言，青溪的魂魄在云白的身体里，这却是怎么回事？现在那青溪魂魄又藏在何处？而且，云白却为什么又把桃夭唤作‘青溪’？”

她疑问太多，暂不可解，且看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