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玉皎尘将纪怀卿全部的神态都收入眼底，他有些纳闷，因为小神官瞧上去并不像是对宿梦之有好感的样子，倒显得对方有些一厢情愿，玉皎尘疑心自己是不是将那话本子看漏了，怎么短短几日，小神官的态度就与话本儿里不太一样了？

念及此处，玉皎尘直接回了自己的温澜殿，想着重新将话本儿细细读一遍，结果一翻开话本儿，玉皎尘却大吃一惊，因为这上面的字居然消失了一半，后半部分变得空荡荡，比天尊的小金库都干净。

这就意味着，此处的一切不会再按照原先写好的桥段发生，纪怀卿具体会在这里经历什么，全部都成了未知。

玉皎尘皱了皱眉，他倒不担心小神官的未来，毕竟自己的心尖儿自己清楚，哪怕是记忆全失也能护得自己周全，玉皎尘是在思考话本儿上内容消失的原因。

前几日自己翻看的时候，第六出写到：“小云千山长老玉皎尘，时隔六年，云游归来。”可见自己进入到话本儿的时候，这里正好是第六出玉皎尘回山的时候。

结果自己刚来了三五日，第六出之后的内容就消失的一干二净，那只有一个原因：玉皎尘这个本尊出现了。

不是故事里的师尊回山了，而是现实中的灵界尊主，顶替了那个虚构的玉皎尘。

而除了纪怀卿之外，此处所有人都不是真实的，纪怀卿本人也抹去了现实中的全部记忆，因此在玉皎尘出现之前，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发生着，结果玉皎尘这个带着现实记忆的人来到此处，打破了原有的设定，后面的情节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

“啧……”玉皎尘将话本子随手扔在桌上，既来之，则安之，如此正好，不必再束手束脚了。

这边玉皎尘不再惦记着话本子，那边纪怀卿来到客堂见到了宿梦之。

宿梦之是带着家仆一起来的，家仆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他和任霜行新裁剪的衣裳。

“宿兄。”

宿梦之正在看堂中挂着的一幅画，闻言转过身来，换上那副惯常的、连嘴角弧度都次次相同的笑意，打招呼道：“纪兄。”

纪怀卿看到他这般笑容，有时候会想，这笑容是刻意练出来的么？否则怎会每次都笑的这般毫无情感，虚假的如同骷髅外面套了一层皮，见到人就敷衍的扯一扯。

宿梦之走近了说道：“因过两日是我师傅的寿辰，恐忙起来就不能如约将你与任师兄的衣裳送来，便吩咐衣铺的伙计连日赶工，所以比原定的日期早了两日。”

纪怀卿始终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无妨，本就不急着穿，耽误几日也没什么，倒是有劳宿兄亲自来一趟。”

宿梦之好像没听懂纪怀卿话中的疏远之意，温和道：“纪兄总是这么客气，我今日来除了给你送衣裳之外，也是为了送请柬的。”

“请柬？”

“对。”宿梦之从袖中掏出三份薛涛笺递给纪怀卿：“正是过两日家师的寿宴，恰逢玉长老云游归来，便邀请你们师徒三人一道前来，可一定要赏光啊。”像是怕纪怀卿不收，宿梦之主动打消了他的顾虑：“纪兄放心，贵派的掌门和长老都有请帖，我方才已经逐一去拜见了。”

玉皎尘作为小云千山的长老，若是只有他携弟子去参加九霄派掌门的寿宴，恐会遭派中弟子非议，因此纪怀卿一开始确实是有些犹豫的，不过这宿梦之做事倒是十分周全，如此一来，纪怀卿就没理由拒绝了，他接过三份请柬，客套的说了句：“多谢，我一定转告师尊。”

这句话说完之后便没有其它表示了，客堂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纪怀卿不是热情的性子，若是旁人在此，大概能从这句话里品出几分送客的意思，但宿梦之不一样，他主动调侃道：“我头一回来小云千山，可否借着纪兄的光，也让我见识见识贵派的风景？”

小云千山之内重峦叠嶂，此间景色在仙门百家中是出了名的壮美，来到这里的人都想赏游一番，因此宿梦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且他本人说话极为巧妙，纵然纪怀卿并没有这个打算，倒也不好拒绝，于是便颔首道：“好。”细听之下不难发现，这一声“好”有些勉强。

小云千山堪称钟灵毓秀，纪怀卿边带人参观，边与宿梦之说一些祖师爷立派之时的趣闻，宿梦之听后笑的十分开怀，远处瞧上去，倒真以为他二人相谈甚欢。

宿梦之任由纪怀卿带他漫无目的的闲逛，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玩笑似的问起了纪怀卿的住处，纪怀卿停下来看着他：“怎么问起这个了？”

宿梦之大方承认道：“好奇啊。”

纪怀卿转身继续往前走着，说话的语调没什么起伏，让人猜不到心绪：“没什么好好奇的。”

宿梦之跟上去，故作狎昵道：“纪兄越是这般说，我倒越想知道了，莫非因金屋藏娇，才不方便直言的？”

纪怀卿本不欲接他这恶俗的戏言，但余光一瞥，却瞧见了自己的师尊正在不远处与派中弟子交谈。

玉皎尘身边围了五六个小师弟，各个神色兴奋，面带艳羡之意，争前恐后的问他这六年云游的趣事。

“玉长老，外面可有小云千山秀美么？”

“小云千山美则美矣，看多了却也生腻，这世间美景名迹数不胜数，确实更胜一筹。”

玉皎尘声音不大不小，纪怀卿刚好听的清楚，他冷笑了一声，暗自嘲讽道怪不得一走就是六年，恐怕腻的不只是景，还有自己这个徒弟。

那几个小师弟齐齐“哇”了一声，继续问道：“玉长老，听说有些地方十分富庶，每家每户在院中堆起来的金子比人都高，是真的么？”

玉皎尘轻拍了一下那个小弟子的头顶，笑骂道：“傻小子，哪有人将金子堆在院子里的。”

那小弟子摸着脑袋，“嘿嘿”憨笑了两声。

那边有说有笑，纪怀卿在远处冷眼看着，宿梦之还在他身后打趣什么，纪怀卿却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他被吵的有些不耐烦，才猛的一转身，冷不丁的将宿梦之吓了一跳：“怎么了？”

纪怀卿忽而对他粲然一笑，冰美人头一次在人前露出这般耀眼的笑容，像是霜雪乍停，天地间忽然从天寒地冻转为春日载阳，万物都铆足了劲儿要争奇斗艳，一个赛一个的妖冶，实在应了那句“乱花渐欲迷人眼。”

宿梦之就被“迷了眼”。他有几分入迷，又有几分懵怔。

纪怀卿站在原地，他突然生出一个顽劣的想法，便伸手拂去了宿梦之肩上的落叶，用只有他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住在温澜殿。”说道最后，笑意逐渐浅淡，几乎瞧不出了。

宿梦之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应道：“哦、哦……是么……”

纪怀卿又讥嘲般的勾了勾唇，眸色中暗藏深意，轻蔑的扫过宿梦之，又仿佛不经意般的略过玉皎尘，然后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了。

宿梦之反应过来，继续上前跟着。

不远处还在继续问着：“玉长老……”“长老长老……”“玉长老？”

玉皎尘见他二人走远了，也就无心继续回答这些小弟子的问题了，随口道：“好了，改日再讲给你们听，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么，还不回去背书？”

小弟子们对于外面的天地一个比一个好奇，但长老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违背，便各自不舍的散去了。

玉皎尘在原地琢磨方才小神官眼神的含义，像是捉弄，又像是……挑衅？

玉皎尘忽然觉得脊背生寒，他越品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可小神官为何要挑衅自己呢？玉皎尘有些不明白，他回想话本儿前六出的桥段，因着外出云游的缘故，关于自己的笔墨不过寥寥数语，而自己回来不过几日，也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怎么就惹的小神官不快了？

实在让人想不通。

两日后，小云千山的掌门及长老，还有几位受邀的弟子，一行人出发去了九霄派，参加掌门唐风境的寿宴。

玉皎尘也是因着今日这个机会才见到小云千山的掌门，不见不要紧，一见就忍俊不禁的笑出来了。

因为小云千山的掌门并不是别人，那面貌，正是天尊。

“天尊”见到玉皎尘，不知这人在笑什么，还当是自己哪儿穿得闹了笑话，上下打量自己一番，也没发现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便狐疑道：“你笑什么呢？”

玉皎尘笑意未消，说话都带着几分欢愉：“得见故人，喜不自胜。”

“天尊”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玉皎尘，心说你不过是外出逍遥了六年，这不是又回来了么，什么故人不故人的。

玉皎尘没解释，众人御剑去了九霄派。

九霄派掌门唐风境如今不惑之年，在天下仙门中无人不晓，除了年纪轻轻便坐上掌门的位置之外，还因为此人在短短几年之内，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解救九霄派于大厦将倾的局势，扭转到如今威望颇高的地位。

其修为、能力、心计，可见一斑。

九霄派今日门庭若市，仙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给唐风境祝寿，大弟子宿梦之主动承起了傧相之职，接引等一应事务办的有条不紊，即便来客众多他也能谈笑自若，丝毫不见慌乱，十分有仙门弟子表率的风范。

小云千山的人走上前，宿梦之见到后快步迎上来，对着“天尊”拱手一礼：“晚辈见过寒掌门。”

说罢视线越过面前的几人，对站在长老们身后的纪怀卿微不可见的一笑。

“天尊”在话本儿里名为寒风度，在修仙界中也算赫赫有名，无论哪门哪派，提起小云千山，不知三位长老，只知掌门寒风度，倒不是因为寒风度修为多高深，而是因为三位长老中，大长老终日闭关，非要事不出；二长老不问江湖事，其弟子都怀疑他只差一步就要看破红尘了；至于三长老玉皎尘，即便先前知道这位玉长老的，因其多年不在门派中，印象也就慢慢模糊了。

宿梦之倒是礼数周到，对三位长老逐一拱手行礼，大长老和二长老话少，只对其点头示意，若非寒风度拽着领子逼迫他俩前来贺寿，这两位长老是决计不肯踏出山门一步的。

他俩不想凑这个热闹是因为性子使然，而寒风度身为小云千山的掌门，威逼利诱一定要让他二人来吃这顿寿宴，自然也有他的用意。

贺寿是假，趁着此次机会，赢得神兽是真。

因为这不是一顿简单的寿宴，唐风境曾让弟子在送请柬的时候转达众仙门，此次寿宴上会放出九霄派的神兽十余只，各派的长老和弟子皆可上前降伏，获胜者，便可将神兽带回。

醉翁之意不在酒，唐风境本人也清楚，即便他再如何受人敬重，也不会有如此大的面子请来这般多有名望的门派，所有人都不是抱着单纯的贺寿之心前来的，这一点人人都清楚。

各门各派都陆续落座，九霄派此次设宴的地点在其门派内的九霄海域，名为海域，实则是一处巨大的湖泊，各派的位置绕湖泊一周而设，湖光山色，碧波万顷，别有一番趣意。

唐风境本人便在九霄海域的中央。

这一招踏骇浪被他用的出神入化，只见他立于水面上，靴底微微下陷，湖水沾衣而不湿，每行一步，脚下涟漪都呈芍药花纹荡漾开来，如此风仪，当真如隐世仙人一般。

周围喧哗声不断，纪怀卿听到有人在惊呼：“是步窈窕！”

踏骇浪共五重境界，第四重便唤作步窈窕。因行走之时身姿如窈窕少女般轻盈而得名，大部分修仙之人终其一生也只能练到第二重，能窥破第三重境界者已是屈指可数，而这唐风境在不惑之年居然参透了第四重，足见其修为的高深莫测！

寒风度也在心中暗暗惊叹，只怕这唐风境也不光是为了给自己过寿，否则不会在寿宴开始之前就摆出这么大的威势。

“三长老，你说……”寒风度目光留在九霄海域中间的唐风境身上，上半身却微微歪了歪，靠近了玉皎尘的方向：“这九霄派掌门自己过个寿，大摆寿宴无可非议，但将自己门派中珍藏多年的神兽拿出来送人，是何用意？”

良久，都没有人回答。

寒风度没听到动静，这才将目光收回来看向玉皎尘，一看才发现，哪还有玉皎尘的身影呢，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今晚跨年夜啦！助大家新的一年喜乐安康，发财暴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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