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 第19章 第十九章

纪怀卿转念间便有了主意，他转向彧夙：“你不是想同它聊天？”

“啊？呃……”彧夙紧握着玉锦带，不知该说什么。

“你同它说，让它把这冰层多烧化一些。”纪怀卿本想自己动手，但他与玉皎尘对付这等凶兽的手段都是相同的粗暴，想了想倒不如让彧夙试试，毕竟修仙路上关山万重，别的暂且不提，胆量需要先练练。

彧夙乍得到这种任命，有些惶惶不安，九婴能那么乖乖的听自己指挥？

纪怀卿看出了他的顾虑，宽慰道：“玉锦带不会松，它伤不了你，放心即可。”

彧夙“噢”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九婴，九婴还是没瞧他，正桀骜的仰着头。

彧夙拽了拽玉锦带，那力道都没把玉锦带绷直，玉皎尘和纪怀卿面无表情的耐着性子等他继续。

有这两位施加的压力在前，彧夙这次使劲拽了拽玉锦带，九婴吃劲儿，其中一头低下来打量彧夙，恐吓的张开口，露出的獠牙冒着寒气，彧夙觉得自己要吓哑巴了。

然而余光瞥见两位神仙——他二人已经十分默契的在胸前抱臂了，彧夙没瞧清他二人脸上的神情，但自己猜着，那应当是有些不耐烦了。

彧夙拍了拍胸口，呼了口气，尽量稳定声调，抬头对九婴说：“老老实实的，把这地方烧穿了给我……二位神仙瞧瞧。”

玉皎尘：……

纪怀卿：……

九婴：这话有点耳熟？

然而谁也没动，九婴眯起眼盯着彧夙，目光中的贪婪和凶狠不加掩饰，彧夙手心的汗把玉锦带都握湿了。

玉皎尘看彧夙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低声对纪怀卿说：“这般资质，在仙界能担个什么差事？”

纪怀卿想了想，认真道：“当个灵宠还是绰绰有余的。”

玉皎尘“唔”了一声，又道：“我把九婴驯服了，送你当宠物，要不要？”

纪怀卿本来没想搭理这句话，转念间却鬼使神差的说道：“不劳烦，先前我那位故人告诉我，喜欢什么可用玉锦带钓来，我还是慢慢钓吧。”说完凉嗖嗖的瞥了玉皎尘一眼。

玉皎尘有些莫名其妙，心说小神官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可能是余怒未消，玉皎尘偷偷挪远了半步。

彧夙咳了一下，强撑着胆量朗声道：“还、还需我再说一次？”

九婴：没错，这话听着就是耳熟。

九婴原本只是低下了一头，现在被彧夙吸引了注意力，陆陆续续的低下另外几只头，彧夙觉得自己真快站不稳了，无意识的向后退去。

纪怀卿看不下去了，走向前站在彧夙身后，彧夙后退几步，后背冷不丁撞上他，吓了个机灵。

“方才拍它肚皮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纪怀卿微微挑了挑眉，即便这般细小的面部表情，出现在他平时平静冷淡的脸上，也顿时显得生动好看许多，但彧夙却无心观赏，嗫嚅道：“不一样，方才是闲的太无趣了，现在是让我指挥它做事，神官你瞧瞧，它对我留的那口水……都，都滴成线了……”

纪怀卿有些头疼，他见九婴看到自己走近后目光躲闪，故作向别处张望的样子，心道要不还是自己来吧，便从手中接过玉锦带，对彧夙说了声：“瞧着点。”

彧夙有些蒙，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见这位神官神情淡淡的，眼眸都没抬一下，手腕一甩，九婴便被连带着从前面抛到半空，然后直直甩到后面，轰的一声重重摔落——冰面出现四分五裂的纹路，但又在瞬间重新冻住。

彧夙眼都看直了，但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这位神官，在九婴摔后，没事人一样把玉锦带又交到了自己手上，然后身形一晃，眼前只剩一道残影——他已经站到玉皎尘身边了。

彧夙的下巴都快砸到冰面上了，那边九婴摔得头晕目眩，被良人归穿透的地方伤口更大了，使其直接咳出血来，九婴趔趄的站起，九头齐刷刷的顺着玉锦带看到了方才把自己摔得四分五裂、伤口加重的罪魁祸首——手执玉锦带、呆愣的彧夙。

彧夙傻了，他在心里疯狂摇头道：不是我干的，你信么？

玉皎尘觉得纪怀卿实在是个妙人。

“小神官之前可曾这样坑过谁？”

“不曾。”

玉皎尘笑了：“那怎么突然玩心这般大了？瞧瞧那九婴被你摔的，脑袋都快耷拉下来了。”

纪怀卿面不改容，语气也听不出半点端倪：“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那位故人，也不知这么多年，他过得怎么样，心有牵挂，分神使多了力而已。”

玉皎尘笑容顿住了，又悄悄挪远了半步。

先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有脾气了？玉皎尘不得其解。

彧夙被九婴盯的发毛，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实在是不友善，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拉紧了玉锦带，眼一闭脖子一横，语气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决绝：“抓抓……抓紧把这片都烧穿了！再不听话我就勒你了！”

这种狠话简直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但九婴还是不情不愿的照办了，九头喷出炽烈的火焰，足足持续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才把方才的冰坑燎烧的更大了，最宽处足足有两人并足而躺那般长。

玉皎尘和纪怀卿一起上前，这冰坑变大后，冰层的厚度和冰下的情形都变的清晰许多。

“看来这填尸井大有来头啊。”玉皎尘喃喃道。

纪怀卿看着那足足一树高的冰层，以及冰层下黑沉沉的水，眯起眼睛深思起来。

“想下水探探？”玉皎尘问道。

纪怀卿回过神：“灵尊怎的知道？”

玉皎尘理所当然道：“我的心思全在你身上，你想的什么我自然知道。”

那你知道我现下十分恼你么？

纪怀卿别开眼，没出声。

玉皎尘转身对彧夙说道：“你在这上面等我二人，这玉锦带是灵物，厉害着呢，别不等我二人上来，自己先被九婴吓晕过去了。”

彧夙一听要和九婴独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两腮都快甩飞了。

玉皎尘笑的十分俊美，语气不容反驳：“抗议无效。”然后转身对纪怀卿低声道：“别怕，撑不住了就示意我，我带你出来透口气。”

纪怀卿抬眸看着玉皎尘，眼底复杂的情绪在对上那一双笑意明眸时，被温暖和可交付的信赖感冲抵干净，下意识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玉皎尘环抱住纪怀卿，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便抱着他跳入冰坑中。

彧夙在冰面上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只听噗通一声落入水中的声音传来，彧夙心都快凉透了，但又冒出来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灵尊怎么这么喜欢抱别人？有什么好抱的？

彧夙沉默了半晌，心说不对啊，灵尊好像只喜欢抱纪神官。

水下温度冰凉的逼人，入水的一瞬间纪怀卿便感觉寒气丝丝缕缕的透入皮肤深入骨髓，整个人被透骨的寒意裹挟着，冰的自己连思绪都缓慢了。他只觉玉皎尘一手环在他的后背，一手轻抚自己的脸颊，透过他隐隐担忧的眼神，纪怀卿迟钝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玉皎尘一手牵住纪怀卿的手，另一手向前拨水游动。水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黑，纪怀卿向四周观察，发现水下亮着幽幽的光，二人向光亮的地方游去，纪怀卿觉得执着玉皎尘的那只手，手掌处缓缓传来暖意，暖意从手掌慢慢渡过手臂，再渡进全身，使得自己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纪怀卿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玉皎尘没有看自己，他认真的时的侧脸比平时慵懒惯了的样子多了几分审慎，这般神情在他脸上实属少见，纪怀卿却觉得这才是神界中与天尊平起平坐的灵界尊主。

玉皎尘正专心的向着水底游去，没发现平时秉节持重的心上人正偷瞧自己。他怕小神官在水底坚持不了很长时间，所以不敢在水下分神，目光如鹰般向水下查探着。

纪怀卿余光瞥见水底的墙面好似有一道石门，轻轻拽了拽玉皎尘的手，玉皎尘转头顺着纪怀卿手指的方向望去，立即拉着纪怀卿调转方向，向那处石门游去。

这水底竟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夜明珠，映的这水下如黑夜般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但石门所在之处夜明珠却稀稀疏疏的，若不是纪怀卿目力过人，恐怕也难以发现。

石门造型简单，宽度刚好可容一人通过，门上仅有一处孔洞，那应该是锁眼的位置。

玉皎尘和纪怀卿看清楚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齐力向冰坑洞口处游去。

此次入水时间不算很长，因此露出水面后二人并没有缓息太长时间，玉皎尘伸出两指试了试纪怀卿脖颈间的温度，似是放下心来般的叹了口气：“还好，没有将你冻的全身冰冷，若是惹了风寒，岂不知我要心疼多长时间了。”

纪怀卿看他注视自己的眼眸里带着半认真半逗趣的笑意，强迫自己别开了眼，冷漠道：“托灵尊的福，没那么娇贵。”

玉皎尘缓缓逼近，双手从纪怀卿腰间两侧撑在冰壁上，隔着湿透的衣料，两人都可感受到对方结实的肌理，玉皎尘俯在纪怀卿耳边，蛊惑道：“托我的福可以，要拿东西来换。”说罢抬起头，高挺的鼻梁从耳廓滑至下颌线，再抵上纪怀卿的鼻尖，眼底溢满了笑意、逗弄和毫不掩饰的情感。

好烫。

明明身处严寒之地，纪怀卿却突然觉得这水好似慢慢开始沸腾了，浸的自己快喘不上来气了，他内心的慌乱在这被圈禁的逼仄里无所遁形，身后抵靠着万古寒冰，身下的水好似冒着股股灼热之气，身前的人面目放大，自己所有的防线都在这人柔情的眼神中溃不成军，只剩兵荒马乱的逃离，纪怀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竟有些沙哑：“灵尊要什么？”

玉皎尘双手揽住过纪怀卿的腰，将他与冰壁隔开了一道缝隙。

好近。

纪怀卿别开头，下颌线以下修长的脖颈泛着红，藏入了湿透的衣领里，玉皎尘对这颜色十分满意，开口说话让纪怀卿觉得腰眼都有些酥麻：“不舍得同你要什么。”炽热的气息喷在耳畔，纪怀卿闭了闭眼，松了口气。

“只需你这里为我动一动，如何？”玉皎尘掰过纪怀卿的头，指尖在他心脏处轻点了两下，低喃蛊惑道。

好快。

纪怀卿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耳边除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只剩眼前人恶意挑逗的话在自行反复。

他是故意的，他一直是故意的，可恶，太可恶了。但纪怀卿觉得自己好像失去力气了，他动不了，连手指都僵住了，也说不了话，心中只有玉皎尘满眼的柔情和他的说的混账话，纪怀卿想推开他，想怒斥他，但他的脑海里只剩玉皎尘的眼眸，像是要把自己溺在那片眼底的情意里。

玉皎尘低笑出了声，好听的嗓音慢慢取代了那魔音一般的问话，他拍了拍纪怀卿的后背，哄诱道：“怎么了这是？”

明知故问，这人真是太可恨了。

纪怀卿闭上眼，定了定神缓缓吐出一口气，才睁开眼脱开纪怀卿的双臂，在水中侧过身，语气尽量自然道：“水中太凉，有些出神。”

玉皎尘故意做出原来如此的语气的“噢”了一声，眼里全是看破不说破的揶揄。

真是混账。纪怀卿藏在水下的双手握紧，他就知道招惹自己。

“灵尊？纪神官？您二位在水里泡什么呢？还不抓紧上来啊？”彧夙趴在冰层旁边探头喊道。

纪怀卿闻声猛地抬头，语气略显慌张：“你什么时候在上面的？”

彧夙一头雾水，伸长了脖子喊着：“我一直在上面瞧着你俩什么时候出来啊，但是看你俩冒出水面半天了都不上来，水下不冷吗？”

彧夙叹了口气，心说灵尊有点欺负人了，都把纪神官抱恼了，好像脸都气红了。

纪怀卿转头看向玉皎尘，只见那混账抱着双臂倚靠在冰壁上，笑的没心没肺，肩部颤抖的厉害，纪怀卿十分气恼，挥手就朝玉皎尘泼了一捧水，然后向上飞出冰坑了。

彧夙看纪神官飞出来了，又低下头喊：“灵尊，你怎么不上来啊？”

玉皎尘笑意不减，方才撩拨之举，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此刻他小腹有几分胀热，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心情：“消消暑就上去。”

彧夙：？？？

“纪神官，这水是热的不成？灵尊怎么还要消暑？”那天真模样简直让纪怀卿说不得也骂不得，只能没好气的道了一句：“烫死他算了。”

彧夙站起身若有所思，一个在下面消暑，一个在上面消气，它看了看九婴，摇了摇头走过去，竟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惹谁都不要惹这两位神仙，跟他们一比，此刻竟觉得你也没那么吓人了。”

九婴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