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节后的天空,蓝得像一块刚洗过的绸缎,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来,带着久违的暖意。安子心仰起头,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在看守所里关了整整十个月,鲜少能见到完整的太阳,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竟让她感到一丝陌生。然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整了整身上略显陈旧的衣服——那是她进来那天穿的,如今套在瘦削的身体上,空荡荡的。手指梳过毛糙干枯的发丝,每一根都在无声诉说着那段压抑窒息的时光。她用一种近乎冷冽的眼神扫视着看守所门口零落的人群:有人低头蹙眉,仿佛肩上压着千斤重担;有人窃窃私语,警惕地环顾四周;更多的人则伸长脖子,目光焦灼地投向铁门深处,脸上交织着期待与不安。
今晨的释放毫无预兆。她正和室友围坐在那台老旧电视机前,为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的主角唏嘘不已,热烈讨论着剧情的荒唐走向。突然,一声洪亮的呼喊穿透了监室的沉闷:“安子心,整理好个人物品出来!”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起初,安子心完全沉浸在与室友的争论里,将这呼喊屏蔽在外。直到整个监室都骚动起来,此起彼伏地高喊:“安子心!别聊了!你被释放了!”无数道羡慕与祝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那名字属于别人。日复一日的单调早已麻木了对自由的渴望,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个不真实的幻梦。直到好姐妹李玉杉几步跨到她面前,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那力道急切而真实:“别傻愣着了!赶紧收拾,换衣服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将她震醒。期盼了多久的两个字啊!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都在梦里回到那个温暖的港湾。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滑过脸颊,是喜悦,是激动,更是对未知未来的茫然憧憬。
玉杉紧紧抱住她,手掌温柔而有力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坚定:“心心,别怕。出去后好好生活,忘了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这低语像一剂清醒剂。安子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潮。不是沉溺的时候。她迅速打开整理箱,翻出那套入所时穿的衣物换上。布料摩擦皮肤的熟悉感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慰藉。
她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悉数分给了室友,只将那支笔和本子留给了玉杉——她知道玉杉喜欢记录。监室外的管教在催促。安子心不再犹豫,两手空空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踏得坚定而沉重。临出门前,她猛地转身跑回,用力抱紧玉杉,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激与不舍:“保重!”然后,她再未回头,决绝地跨出了那道门,将沉重的过去留在身后。
“心心!心心!”激动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循声望去,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妈妈、姐姐、爸爸、姐夫。压抑了十个月的委屈、思念、酸楚瞬间决堤,泪水如洪水般奔涌。她扑向那温暖的怀抱,那是她夜夜梦回的港湾。妈妈和姐姐抱着她嚎啕大哭,泪水浸湿了她的肩头。一向坚强的父亲也红了眼眶。姐夫轻轻拍着姐姐的背,声音带着哽咽:“出来就好,出来就好!都别哭了,这是好事!”
安子心努力挤出微笑,安慰着妈妈:“妈,别哭了,我挺好的。就是瘦了点,其他都好。”
妈妈抽泣着,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姐姐见状连忙说:“妈,心心平安出来就好!别站这儿了,先去酒店,让她洗个澡换身衣服,收拾好了咱们再好好说,好不好?”姐夫立刻附和:“对对对,回酒店!让心心好好洗漱,去去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