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来去也乒乓 第2章 控分不想进国家队的运动员

楚归镝抱着沉甸甸的一怀书，紧赶慢赶进了场馆，把书放到了挡板外的休息凳上，稍稍规整，准备练球。

蓦地感觉手上少了点什么，有点空。

楚归镝一摸裤兜，手机在，钥匙在，还有一包未开封的纸巾。

有人夸张地拖长声调讲：“学霸回来啦——”

在不学习的人眼中，“学霸”不是个好的词语。

池野从后面过来捶他的肩膀：“你拍呢？”

“啊，我拍呢？”

“我看你从进门开始就没拿拍，都是书。”

楚归镝恍然大悟，皱眉回忆：“不是丢学校里就是丢路上了，在学校好说，明天过去拿今天先用副拍顶着，丢公交车上联络有点麻烦……”

池野提醒：“晚上你不是还要跟雯琪姐搭混双练给万总教练看看么，用副拍会不会对你们配合有点影响？”

赵雯琪，四川省一队队员，右手横拍，比他们大两岁，刚满18岁。18岁在竞技体育中是个有点尴尬的年龄，如果在这一年内无甚突破，上限可能就卡在省队里了，职业生涯一眼可以望得到头。

过两个多月是全锦赛，赵雯琪单打差了口气，和左横楚归镝配混双倒是战无不胜，楚归镝年纪小，在教练们眼里属于是很有培养价值的小孩，赵雯琪卯足劲想争取到混双最后一组的名额。总教练万博文处于纠结中，定了晚上的时间让他们和其他组打起来看看，实力说话。

楚归镝点头：“确实，我副拍底板虽然和主拍底板一样，但是胶皮品控有差别，主拍的胶皮是那一批次货里面最好的。谨慎点为好，不能耽误雯琪姐，我马上回学校找找。”

楚归镝习惯用红双喜W968的底板，是5 2碳素内置结构，够厚实，适应他的打法，摆短、劈长起来特别顺手。正手胶皮NEO蓝国，反手胶皮NEO橙国，他是千挑万选了好久才挑出来两块最好的贴给了主拍。副拍差了点意思，平时练习无所谓，一牵扯上队友的前程，楚归镝总将细节也处理得面面俱到。

没喘上两口气，便要再掉头远路返回。

池野讲：“你这一头的汗，不歇会儿？”

“不了，没事，我快去快回。”

楚归镝正要走，迎面对上孙亮提了两瓶矿泉水朝他走过来。

小孩儿的眼神亮晶晶的，其中透露的含义楚归镝再清楚不过，是想请水拜托他指点两招。楚归镝脚步停住，组织着措辞，想尽量讲出不会让孙亮失落多心的话。

手机在口袋里贴着腿疯狂震动。

楚归镝给孙亮递了个“稍等”的眼神，先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是四川成都，应该不太可能是楚归镝不想理的那波人，他思索一秒后，接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

“请、请问，是楚归镝同学吗？我是临时班长华风夏，你的球拍丢在教室里没带走，我可以给你送过来吗？”

是个清澈的女声，因紧张而紧绷，像被拉满的弓弦。

华风夏的勇气有限，一口气把身份、来意全说出来，再专心地等着电话那头的人的回应。

有点没出息。

还好手机没把她紊乱的心跳声传过去。

她纠结了会儿还是私下找了班主任刘洋，说运动员的球拍特别重要，问能不能给楚同学送过去。

做贼心虚地解释了作为临时班长应该关心照顾同学。

刘洋说：“那他明天早上不就来学校了么。你一学生，教学时间去外面跑也不好啊。”

华风夏支支吾吾：“他们运动员么，训练很紧的，万一耽误他训练呢……”

打发华风夏的话到了嘴边，刘洋突然想到楚归镝的家人特意上下打点过一番，还给学校捐了一大批体育器械，并且楚归镝14岁便拿了国家一级运动员，他初中的学校大肆宣传了一番，在整个成都的教育界闻名，让他们的校长好生羡慕。

刘洋抽出了学生登记的联系册，指出来楚归镝那一栏的联系方式，改口道：

“行，那你打电话知会楚同学一声就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华风夏，这个名字楚归镝有印象，一个斯文安静的姑娘，还很有趣，说“乒乓球毁了她”。

楚归镝一想到她说的那句话就想笑，勾起唇角：

“谢谢你，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华风夏忙道：“不会的，刘老师都同意了。”

池野懒得听他们两个人客套拉扯，他最烦拖泥带水的事，抽过了楚归镝的手机，自然地接话道：

“喂，同学你好，哎我是楚归镝的队友，刚好他有事辛苦你送过来了，车费他必报销的，谢谢你啊。我们这边地址是……保安要是拦你你就报小楚的名字，或者打电话喊我们出来接你。辛苦你了。”

一句话解决问题，满意地挂了电话，把手机交还了回去，脸上挂了邀功的笑。

池野用手肘捅了捅楚归镝，讲：

“磨叽，还得我出马。”

楚归镝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想欠人人情。”

“你啊就是想太多，同学之间你帮我我帮你的多正常啊，不互相这样来往怎么会变熟悉。跟人相处有礼有节就好，别什么事都往心里去。”

池野恨铁不成钢，变身老妈子念叨了两句。

他觉得楚归镝什么都好，但小小年纪心里压了太多的事情，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鲜有少年人的朝气与恣意。池野都想往楚归镝嘴角粘胶带，手动提拉出笑容。

“嗯呢。”人与人之间真是看缘分，别人的说教楚归镝听不下去，偏偏池野在他耳边不停歇地碎嘴子他没有感觉。

处理完主拍的事，楚归镝心头一松，看赵雯琪还没就位，抓紧时间帮孙亮抠一抠细节。

“小亮，别害怕，现在是在练习，打就是了，手型摆对了敢于挥拍，上台率我们后面再调整。”

楚归镝讲话耐心，会什么便教什么，不会想着要私藏一手在队内挑战赛里突然袭击，小队员们都愿意跟他亲近。孙亮后头自觉排了其他眼巴巴的小孩子。

华风夏来时，先于保安的询问报了楚归镝的名字：

“楚归镝，我给楚归镝运动员送拍子。”

保安的神色变得更温和，指了个方向。

体育生和文化生之间的气场有壁，踏入体育馆内，迎面被旺盛的生命力与原始的拼搏生气震了一下，每个运动员都在一板一眼地挥拍，英姿飒爽。

望过去，却一眼看到了在中间台子旁喝水的那个人。

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楚归镝太容易抓住她的视线。华风夏莫名为此心烦，抱紧了怀里的球拍，想着怎么在不影响其他人训练的情况下走到楚归镝身边去。

“华同学？”

华风夏处在纷杂的思绪中，忽然被喊了一下，茫然地朝着声音来源扭头。

是一个瘦高的男孩，头发有点炸毛，衣领也没好好整理，向上竖着，颇有番桀骜不驯的意思，笑起来眼睛是好看的月牙。

“我是池野，小楚的队友。”

华风夏有些不好意思：“你好，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来送拍子的……”

“一眼看就看出来啦，其他人哪有你那么乖。”

川中的校服还没发下来，华风夏穿的是端正的白衬衫，搭了简单又配色清雅的格裙，长度在膝盖往上一点点。确实乖巧纯良的学生气质和张扬风发的运动员们泾渭分明。

华风夏腼腆笑笑，池野引她去后方的窄路绕过去：

“我带你过去，小心点，他们打起来球不看路的，别被他们撞到。”

靠近楚归镝的那几步路华风夏走得不稳，有恍惚感。

这一次，不是从侧边偷看他。

楚归镝剑眉星目，英俊疏朗的脸从正面被华风夏收入眼底。

没有死角。

于人群中一眼万年。

“乒乒乓乓”的声音被华风夏的大脑自动屏蔽。

集中精力想听清楚归镝后面讲的每一个字。

楚归镝身边还有其他的运动员，华风夏突然社恐，讲不出来什么话，双手把球拍包往前递。

“谢谢，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楚归镝亦是双手去接。他们两人有身高差在，楚归镝还特意屈了屈身，以显礼貌。

细节最戳人。

华风夏张嘴想说“不用谢”之类的话，楚归镝旁边的一位短发爽朗的姑娘急切催促道：

“拍子来了，快打快打，万总教练等着呢。”

楚归镝往拍子上呵了两口气，又用手掌下半段的位置擦了擦，叉开腿降重心备战：

“好。”

挡板外有一名黑脸严肃的大汉，左右各站了工作人员，看起来就像是这里的领导，看得华风夏心里发怵，掉头急匆匆地想走。

池野拦了一拦：“华同学别走啊，你忙吗，不忙的话等小楚打完给你报销来回车费。”

华风夏闻言更怕被误认为是冲着钱留下的，更不敢留：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我不用谁给我报销的。”

眼见着女孩急出来了一头汗，池野不敢再逗，示意她来到挡板外坐下：

“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的，真谢谢你这么及时地把拍子送过来，来都来啦，看看小楚打球吧，他打球特别好看！”

池野盘算着，楚归镝从小没什么朋友，在队里能交心的只他一人，未免过于孤单，这位同学人品很不错，赶紧相处到好朋友的程度，免得他家小楚在学校里孤单。

华风夏忐忑的坐下，开始手脚都不自在到不知道往哪儿放好，随着楚归镝第一个球的高抛又落下，她全然地被对局吸引。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场看专业的乒乓球运动员打球。

原来现场观众视角与在电视上看到的差别那么大！

电视转播出来的场景，只能看到迅速来回飞的直线。

在现场看，3D直观地展现出了乒乓球变化莫测的起落与高速的旋转。

乒乓球有生命似的乱窜。

每一个落点都不是直来直往，落点变化诡谲。

尤其是楚归镝打球太具有观赏性了，干干净净，潇洒如风，人好看，球好看，相得益彰。

对面冒高，一拍子拍死。

对面调大角度，穿直线弄死。

对面回球加旋转，回个质量更高的。

还特别小心，不在辗转腾挪中撞到赵雯琪。

池野很满意于华风夏脸上的惊叹，得意道：

“好看吧，小楚是我们川队十年难遇的天才呢。像我们都是从四五岁开始练没停过，小楚是小时候练过一阵子后就不练了好好上学，10岁时候又突然回来接着打，只复健了几个月吧，拿到了二级运动员，14岁时我们搭双打拿到了省运会男双第一名！打败了好多比我们大的人呢。”

楚归镝所获的荣誉他娓娓道来。没浮现过一刻的嫉妒，只有与有荣焉。

华风夏惊叹后又奇道：“那，楚归镝这么有天分，中间为什么突然不打了呀？”

池野支支吾吾：“这个嘛……以后看他会不会主动跟你说了。”

华风夏也没纠结，点了点头：“没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独特的经历吧。”

“我们小楚真是特别好一男孩，他主要精力花在乒乓球上吧，跟学校里的同学们来往少，一直都没几个好朋友。华同学，我们家小楚就交给你了！请你多多关照啊！”

池野摆出了白帝城托孤的架势。

料到了这个戏精不会老实。

擦汗的间隙楚归镝投过来警告的眼神。

池野嬉皮笑脸，丝毫不慌。

哪组混双水平更高，一目了然，省总教练万博文叹气：“这臭小子啊……”

混双、双打的任何比赛中，哪组有楚归镝，哪组就会赢。

楚归镝有这个水平在，单打理应不会差的，奇怪的是单打的水平一到关键时刻就变得平平无奇，卡在差一步进国家队的位置。比如国家队来选人，队内循环赛前3名进国家队二队，楚归镝总得第4，可是平时单打是随便赢的；青锦赛单打前8名会被选入国青队，楚归镝第9名——而在混双、双打上，压倒性地大比分领先打穿单打对手们的组合。

万博文早些时候特别着急，心想是不是这孩子心理素质有问题，大场合发怵，有队友在才能踏实发挥实力。

还火烧眉毛地给楚归镝的妈妈沈白珠打了电话，说孩子如果心理问题得赶紧安排疏导，攻克心魔。

沈白珠妈妈给了万博文另一串电话号码，说不好意思万总教练我只管孩子的学习和生活，乒乓球我不懂，您找圆圆的这位联系人聊。

那串电话号码万博文打过去，手机上自动弹了备注——他存过的，老熟人，四川省队最大的赞助商。居然跟楚归镝有这层关系。

年轻的赞助商听了万博文反映的情况，笑声如银铃，轻描淡写道：

“没大事，万总您不用操心，圆圆就是不想进国家队而已。”

万博文火冒三丈：“啷个叫不想进国家队！省队培养运动员就是为了给国家队输送人才为国争光的！年纪这么小这么有天赋，不冲着国家队进啷个回事！”

女人镇定自若，讲哎万总啊人各有志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圆圆不想进国家队呗，他以后走高水平运动员的政/策上个好大学选个好专业，过属于他的幸福人生就行了，我跟她妈从不压力他进国家队拿奥运冠军，孩子不是生下来就是打乒乓球的机器嘛。还有，听圆圆说训练馆地胶开胶了，走流程批经费是不是挺慢的？我这边下午再追加笔赞助。放心啦，圆圆不会占别的孩子的资源和机会，在省队里给川省挣荣誉，不也是您领导出来的成绩的证明嘛！

话说到这份上，万博文泄了气，算了笔经济账，确实搞得像省队占了孩子的便宜。万博文惜才，又劝了几句孩子未来可期。

别的教练也佩服，说：“万总教练，这最后一组混双的名额，除了小楚组，其他人水平真差一截。”

万博文粗声粗气装凶问楚归镝和赵雯琪：

“能不能打好？”

赵雯琪热血上涌：“能！”

楚归镝淡然点头：“嗯。”

万博文又来了火气：“‘嗯’是啥子意思嘛？”

楚归镝挪到挡板外：“表示肯定的意思。”

在华风夏面前停住了脚步：“走吧。”

华风夏手脚快打结打一块了，慌忙起身，没反应过来：

“走哪儿？”

“送你回去，女孩子，不安全。”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华风夏低头看脚尖。

楚归镝坚持道：“至少送你出训练基地，这边天一黑，你不熟悉路，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

池野见状赶紧轻轻地在二人后背推了一把，替人做了决定：

“是啊，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

楚归镝率先抬腿走了两步，没多余的言语，回身望华风夏的眼睛，示意她跟上。

看到华风夏跟上了他的步伐，又转回身子做尽职尽责的向导。

天色暗了，园区里面确实四通八达的，让华风夏忘了来时的路。

她跟楚归镝跟得很紧，走到了他身边，觉得该说什么熟悉一下，又找寻不到合适的话题。

包裹住他们的是蝉鸣。

走出了训练基地的大门，站到路口，楚归镝低头用手机打车：

“你回学校还是你家？”

“唔，回家吧，班主任说，明天正式上课才安排晚自习。”

“地址。”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华风夏依言报了家庭地址。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家住哪儿告诉一个男孩子了，会不会有点不矜持，进展有点快……啊呸，楚同学只是单纯地帮她叫车呢。

补了一句：“其实我自己打车也可以。”

“我应该的，今天的事谢谢你，搞不好我用副拍真对队友有点影响。”

这句话结束后华风夏又想不到话题了！

明明和方盈在一块有说不完的屁话的！怎么这种时候就哑火了？

网约车来时楚归镝率先给她拉开了车门，讲话没有情绪，走彬彬有礼的绅士流程：

“到了报平安。”

“好。”

到了家楼下，华风夏晕晕乎乎地想到底要怎么报平安啊……打电话说不至于，发短信有点暧昧……

华风夏在微信的搜索框输入了楚归镝的手机号。

跳出来了一个账号。

加微信报平安很合理吧……加还是不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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