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金黄的银杏小径走向食堂,江梦知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秦语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炙热恳求,耳边重复着那句“我喜欢的是你!”
越想心里越乱,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沦陷。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动心,也是她第一次直面被自己心仪之人告白的震撼。
“但他有女朋友。”
这句冰冷的理性,像是一道咒语,是她用来敲打自己那濒临崩溃的道德底线的唯一武器。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抛弃原则,点头答应了。
对于江梦知而言,爱情是一片如梦似幻的禁忌城堡,她既向往它带来的温暖与美好,又害怕自己对这爱情的无知会让一段本该美好的感情无疾而终。
这种对完美、无条件爱情的渴求,源于她的原生家庭。她的父母皆在高中任职要职(父亲是重点高中校长,母亲是语文老师),对她秉持着“望女成凤”的教育理念,在资源上倾尽所有。然而,在教育投入的巨大成功下,父母对她的关爱却是严苛有余,宠爱不足。他们不擅长直接表达爱意,认为行动比语言重要;对江梦知的夸赞与鼓励总是有条件的(必须是优异的成绩或比赛奖项)。平日里,他们更多的是提醒她的不足,以及告诫她“切记骄傲”。
这份长期缺失的无条件肯定与温情,使江梦知将爱情过于完美化和理想化。她渴望找到一个能爱她的全部、肯定她的所有,弥补童年时情感缺口的男朋友。
走到食堂门口,看到林亦寒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
两人打了饭菜后,找了个靠落地窗的地方相对而坐。江梦知如实跟林亦寒复述了一遍刚刚秦语跟自己告白的事情。
“你做得对亲爱的!” 林亦寒对江梦知竖起大拇指。“拒绝他是对的。他居然说现在立刻恢复单身?他是不是见一个告白一个?下次见到其他他看对眼的女生,也这样说?”
“谁知道呢?也许吧。” 虽然不想承认,江梦知也不能排除林亦寒说得这种可能。
就在这时,江梦知眼角余光捕捉到窗外有人在向她招手,是柳玥。她正想回以微笑,目光却猛地凝固——柳玥身旁站着的,居然是陆临枫。
江梦知用眼神示意林亦寒回头看。林亦寒一转头,也热情地向窗外的两人挥了手。
眼见柳玥和陆临枫也进来食堂打饭,林亦寒赶紧八卦的对江梦知说:“柳玥好像很喜欢陆老师!而且陆老师跟柳玥一起来食堂吃饭!原来陆老师喜欢柳玥这款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柳玥肤白貌美大长腿,平时对大家都很好。平常小组开会,经常给大家带吃的。而且对我也很好。有什么我想不通的地方,她会和我一起想。我是男生,我也喜欢柳玥。” 江梦知解释道。
正聊着,只见陆临枫和柳玥端着餐盘,径直朝她们走来。柳玥自然地挨着江梦知坐下,陆临枫则坐在林亦寒旁边。
两人刚一落座,柳玥便展现了她直率的性格,直截了当地问道:“梦知,你刚刚对秦语说了什么?我和陆老师都看到了,秦语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走了,见到我们招呼也没打,好像丢了魂一样。”
江梦知只觉得如遭雷击,满腔血液瞬间冲上脸颊。救命,刚刚那drama的场景,怎么偏偏被他们看到了! 被抓包的羞耻感和尴尬,让她恨不得立刻隐身。
就在林亦寒准备开口为好友挡回去时,陆临枫抢先一步,语气沉稳而温和地介入:“柳玥,你刚刚说到你们小组有个方法上的问题一直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具体说说怎么回事,我听听看。”
柳玥也察觉到了江梦知瞬间的僵硬与尴尬,意识到自己问得冒昧。她立刻顺着陆临枫的话题,将谈话引向了研究项目。
江梦知稍微松了口气,她悄悄望向林亦寒,眸中带着“天哪,太尴尬了”的窘迫。林亦寒回以一个“放心姐妹,有我顶着”的淡定眼神,默契十足。
随着陆临枫和柳玥对项目问题的讨论逐渐平息,话题自然地转到了即将到来的元旦年夜晚会。
柳玥热情地邀请道:“梦知,听说你小提琴拉得非常好,不如报名参加年夜晚会,露一手?”
经历过诗词大赛的意外曝光,和秦语之间的尴尬戏码, 江梦知此刻只想低调行事。她婉言谢绝,语气带着自谦的幽默:“不了吧,我的锯木头太难听,太丢人了。我更想听柳玥你弹钢琴。”
江梦知那句“锯木头”的自谦,惹得陆临枫低笑出声。他看穿了她的躲避,心中灵光一闪,立刻接话道:“既然如此,你和柳玥要不一起合奏一曲?”
说着,他的目光越过餐桌,紧紧锁住江梦知,仿佛带着某种期待和鼓励,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柳玥和林亦寒闻言,立刻热情地拍手赞同:“那太好了!这个主意简直绝了!”
眼见所有人都赞成,江梦知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她带着一丝无奈的尴尬,问道:“柳玥,你想演奏什么曲目?”
柳玥兴致勃勃:“既然是小提琴和钢琴,不如就《梁祝》吧!这首曲子太经典了!”
“好!没问题!”江梦知最终应允。
柳玥兴奋地拍板:“那就说定了哦!回头我再单独找你排练!”
看到江梦知最终点头应允,陆临枫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的笑意。
四人吃完饭告别后,江梦知带着一丝疲惫回到宿舍,只见舍友黄琳正神神秘秘地在书桌和卫生间的洗漱台间穿梭。
江梦知好奇地探头问道:“琳琳,你这又是在捣鼓什么呢?”
“嘘,小声点!我在给期中考试准备‘武器’呢!”黄琳压低声音,却难掩紧张。
江梦知不禁惊愕道:“啊?你要在考试里作弊?”
“对呀,这么多门课,哪里复习得过来。”黄琳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为自己辩解,“而且你也知道,我对计算社科学这种东西根本提不起兴趣。”
黄琳拿起手中的工具,给江梦知展示她的“高科技”:“你看,我把答案缩印成这样一小块纸,然后用透明胶带粘上,这样字迹就印到胶带上了。我再把胶带贴在矿泉水瓶的标签后面,监考老师绝对发现不了!”
江梦知看着她那熟练的操作,眉头紧锁,再次劝道:“琳琳,还是别冒险了。说不定认真复习也能通过呢?而且,谁知道你以后什么时候会用到这些知识?万一用上了呢?”
面对江梦知的道德劝说,黄琳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无法沟通的无语,但她知道江梦知是出于好意。
黄琳家境殷实,虽非传统书香门第,但父母在商业领域成就斐然,经营着连锁酒店、餐馆等产业。父母对她的教育秉持着让小孩自由成长的理念,从小娇宠,并未施加过多严苛的学术压力。黄琳只需顺利毕业,便可回家继承家业,故而没有升学的硬性要求。
黄琳天资聪颖,学东西极快,但个性也有些任性,她的精力只花在她感兴趣的领域。对于计算社科这种无趣的学科,她是真的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想浪费。黄琳的逻辑非常明确:既然作弊这一“最小努力原则”能解决考试,又何必让自己“吭哧吭哧熬夜点灯”去复习那些用不上的知识?
“梦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黄琳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娇嗔,“但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被抓到的。”
她推着江梦知往外走,脸上写满了对学科的厌恶:“那些东西,我再多看一眼都要吐了。你赶紧去复习你的,别管我了!”
江梦知见她如此决绝,也明白再强求就显得过于居高临下,便不再多言。她拿上自己的书本,径直前往自习室复习去了。
眼看期中考试临近,自习室和图书馆的位置早已一座难求。江梦知连跑了几栋教学楼,都无功而返。她忽然想起陆临枫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通常空置无人,便背着书包,朝着办公楼快步走去。
此时已是十一月中下旬,湖畔的梧桐叶大多掉光,寒风凛冽,小径显得格外萧索。江梦知拉紧了外套的拉链,将自己裹紧,迅速走进温暖的大楼。
找到那间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她立刻开灯,将自己沉浸在复杂的知识海洋中。时间一秒秒过去,直到疲惫袭来,江梦知便趴在桌子上小憩。
就在她睡意朦胧之际,感觉身上一暖,一件带着淡淡雪松清香和阳光晒过羊绒气味的厚重衣物,轻轻地、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盖在了她的背上。
江梦知被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惊醒,她睡眼朦胧地抬眼。
映入眼帘的,正是陆临枫清隽挺拔的身影。他正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大衣盖在她的背上。那双洞察一切的深邃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温柔和毫不掩饰的关切。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小心着凉。” 陆临枫低声问道,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打破了室内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