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桓离开后,凤仪宫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苏蔓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堆象征着“看重”和“麻烦”的政论书籍,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连带着她最爱的摇椅和点心都似乎失去了滋味。
“锦心,把这些书……搬到书房角落里去,用布盖好。”苏蔓有气无力地吩咐,眼不见心不烦。
锦心不解:“娘娘,陛下特意送来……”
“陛下是送来让本宫‘怡情养性’的,没说必须摆在眼前碍眼。”苏蔓打断她,“本宫现在看到它们就头疼,如何怡情?”
锦心不敢再多言,只好照办。
然而,书籍可以藏起来,皇帝那探究的目光和时不时抛来的“课后提问”却无法躲避。苏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预感到,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这个“闲散皇后”的人设就要彻底崩塌,被硬生生推上“事业型皇后”的道路。这绝对不行!
必须想办法破局!
装病?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冒了出来。这是后宫妃嫔逃避麻烦的经典技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风险太大。她才“病愈”没多久,又病?显得身子太弱,而且万一皇帝派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来,看出她是装的,那就是欺君之罪。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合理地、长时间地避开皇帝的“关注”和“培养”呢?
苏蔓在摇椅上翻来覆去,苦思冥想。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
有了!主动要求“闭关修行”!
这个主意让她兴奋地坐直了身体。对啊!既然无法拒绝“学习”,那就把“学习”变成一种形式主义!找一個高大上的理由,比如为陛下、为太后、为国运祈福,需要静心抄写经书、斋戒沐浴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不理俗务,不见外人,专心“修行”。
这样一来,既能暂时摆脱皇帝的“作业”和后宫的纷扰,又能树立一个虔诚、贤德的好形象,堵住所有人的嘴。简直是两全其美!
说干就干!苏蔓立刻让锦心准备笔墨,她要以最诚恳的态度,写一份请求“静修祈福”的奏表。
她搜肠刮肚,运用了毕生所学的华丽辞藻和真挚(装的)情感,在奏表中写道:自感蒙受天恩,忝居后位,常怀兢惧之心。前番大病,愈感生命无常,德行浅薄。近来读圣贤书,更觉学识不足,难以辅佐陛下于万一。故恳请陛下恩准,许臣妾于凤仪宫偏殿设一净室,斋戒沐浴,静心抄录佛道经卷百日,一则为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祈福,二则为大梁国运昌隆祝祷,三则……也盼能涤荡身心,增益己德。
写完后,她反复看了几遍,自觉情真意切,理由充分,堪称完美。立刻让锦心送去乾清宫。
奏表送走后,苏蔓的心情既紧张又期待。她像等待高考放榜的考生,坐立难安。
傍晚时分,高无庸来了。苏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后娘娘,”高无庸脸上带着比以往更恭敬的笑容,“陛下看了娘娘的奏表,深感欣慰。陛下说,娘娘有心向善,虔心祈福,实乃后宫表率。陛下准了娘娘所请,并特赐《金刚经》、《道德经》等典籍若干,供娘娘抄录研修。陛下还吩咐,静修期间,一应用度如常,任何人不得打扰娘娘清修。”
苏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成功了!居然这么顺利就成功了!皇帝居然还额外赞助了“教材”!
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努力做出庄重而感激的表情:“臣妾叩谢陛下恩典!定不负陛下期望!”
送走高无庸,苏蔓差点原地蹦起来!自由了!一百天的假期!不用应付皇帝,不用应对妃嫔,不用看那些天书一样的政论!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凤仪宫里窝上一百天!
“锦心!快!把偏殿那间最安静的屋子收拾出来!摆上香案、蒲团、经书!对,看起来要像模像样!”苏蔓兴奋地指挥着。
凤仪宫上下虽然对皇后娘娘这突如其来的“修行”决定感到诧异,但见陛下都准了,而且这是积功德的好事,也都积极地忙碌起来。
很快,一间像模像样的“净室”就布置好了。苏蔓走进去,闻着淡淡的檀香,看着案上崭新的经书和笔墨纸砚,心情大好。
当然,她所谓的“静修”,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青灯古佛、刻苦钻研。她的计划是:每天进去待上一两个时辰,装模作样地抄几页经书(字迹潦草点也没关系,心诚则灵嘛),其余时间,该吃吃,该喝喝,该在摇椅上瘫着就瘫着,只是谢绝一切外来访客而已。
完美的计划!
第二天,苏蔓的“静修”生活正式开始了。
上午,她会去净室待一会儿,盘腿坐在蒲团上(虽然很快就腿麻),拿着毛笔鬼画符一样地抄经。抄累了,就对着窗户发呆,或者偷偷从袖子里摸出块点心吃。
下午和晚上,则是她的自由时间。她严令宫人不得将外界的消息传入净室(主要是怕听到皇帝又有什么新动向),彻底过上了与世隔绝的退休生活。看话本,研究新甜品,在花园里散步,和小宫女们踢毽子……日子过得比之前还要逍遥快活。
消息传到后宫,又引起了一番议论。
贵妃柳如玉嗤之以鼻:“装神弄鬼!肯定是又想搞什么名堂!”
德妃赵氏将信将疑:“百日静修……这皇后,行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淑妃李氏则真心佩服:“皇后娘娘真是心志坚定,令人敬佩。”
太后听闻,倒是颇为赞许,又赏赐了一些香烛法器下来。
皇帝萧桓那边,自苏蔓开始“静修”后,便再未有动静。仿佛真的遵守约定,不去打扰她。这让苏蔓更加安心,觉得自已这步棋走得太对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苏蔓渐渐习惯了这种“伪静修”生活,甚至有点乐在其中。她发现,偶尔抄抄经书,虽然不懂其意,但那种机械重复的动作,居然有点减压的效果。而且,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她的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然而,她忘了,在这深宫之中,真正的平静永远是短暂的。
静修进行到大约一个月的时候,一天下午,苏蔓正偷偷在净室里边嗑瓜子边看一本新搜罗来的志怪小说,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净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苏蔓吓了一跳,赶紧把小说塞到蒲团底下,摆正经书,装出一脸肃穆:“何事?本宫不是说过,静修期间不见人吗?”
门外传来锦心略显慌张的声音:“娘娘,是……是德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来了,说是有极其要紧的事,必须当面禀报娘娘!”
德妃宫里的人?极其要紧的事?
苏蔓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本能地不想理会。但“极其要紧”四个字,又让她有点不安。万一真出了什么大事,她这个皇后躲着不见,事后追究起来,也是失职。
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面色焦急的宫女快步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恕罪!打扰娘娘清修!实在是……实在是德妃娘娘让奴婢务必来求见娘娘!”
“出了何事?”苏蔓维持着平静的语调。
“娘娘!是……是关于太后寿辰寿礼账目的事!”那宫女带着哭腔说道,“不知为何,内务府突然要重新核查所有寿礼的入库记录和用度开支,尤其是……尤其是由我们德妃娘娘经手的那部分。这一查,竟……竟查出了好几处账目对不上,亏空了近千两银子!内务府的人说话很难听,德妃娘娘又气又急,如今正在宫里哭呢!娘娘,德妃娘娘是清白的!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求皇后娘娘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苏蔓听完,脑子里“嗡”的一声。
账目亏空?近千两银子?陷害德妃?
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在太后寿辰这个敏感节点上,闹出来就是大丑闻!德妃负责的这部分,理论上她这个总负责人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想躲清静,但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她的“静修”假期,看来要提前结束了。
苏蔓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宫女,又看了看面前抄了一半的经书,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后宫,果然是想躲也躲不掉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