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崖巅,残阳如血。
沈归雪以剑撑地,血色顺着石阶蜿蜒,滴入积雪,绽开一朵朵赤梅。
谢无咎在他背上缓缓睁眼,喉间毒寒未散,却被另一股温流替代——那是“剑阁心印”与沈归雪的血,正一寸寸拔除朱鸾锁魂。
无尘子收剑负手,目光掠过两个少年,声音薄如冰刃:“心印解命,只续一年。一年之内,朱鸾残毒与雪蝉寒息必将合璧反噬,若无‘双鸾合璧’之法,你们仍难逃一死。”
沈归雪咽下满口血腥,抬眸:“何谓——双鸾合璧?”
“雪蝉为阳,朱鸾为阴,阴阳互噬,需以同源心血为媒,于极寒极热交汇之地,同祭于天,同饮于地,方可化毒为炁,转死为生。”
无尘子语气淡漠,却字字惊雷,“地点,你们自己找;时辰,一年后的冬至子正。”
说罢,他抛下一卷羊皮,转身隐入风雪。
“剑阁不问世事,只留心印。一年之后,活着再来还愿;死了——”
声音被山风吹散,像送葬的哨音。
当夜,藏锋山下临时石洞。
篝火噼啪,药香与松脂混杂。沈归雪赤着上身,左肩剑伤被火烤得外翻,却固执地不肯皱眉。谢无咎半倚石壁,指尖颤抖,以烛火消毒银针,替他缝合伤口。
“疼就说。”谢无咎低声。
沈归雪侧首,火光映进瞳孔,像一簇不肯熄灭的星:“疼才好,让我记住——是谁救了我,又是谁害了你。”
谢无咎手指一顿,忽然俯身,以唇贴上那染血肩口,舌尖尝到铁锈与药苦,声音模糊却滚烫:“以后,我陪你一起疼。”
三日后,两人重返风雪楼。
崖下索桥高悬,楼内白幡未撤,却人人面带喜色——
少主携殿下平安归来,意味着风雪楼与剑阁暗中结盟,朝廷再不敢轻易犯境。
听雪堂密阁,鹤冲子展开无尘子所赠羊皮卷——
极北“烛龙谷”,万年冰泉与火山热脉交汇,正是“极寒极热”天然祭坛。
“双鸾合璧”之地有了,却需两味药引:
1. 雪蝉原蛊(已得)
2. 朱鸾母蛊——仍在太后旧宫,封于“鸾元鼎”。
“鸾元鼎”如今在哪?
燕九递来京中暗报:太后暴毙,丧礼从简,其生前御用祭器皆封于“宝熙殿”地库,由东宫亲军看守。
谢无咎指腹摩挲着案上朱红玉牌,眸色深沉:“大哥守母丧,却守的是鼎,也是命。”
他抬眸,与沈归雪对视,两人眼底同时亮起寒光——
再闯京,取鼎,夺蛊,一气呵成。
正月晦日,无月无星。
帝都南墙外,运粮车队缓缓驶入暗渠。
车尾麻袋忽被掀起,钻出两道少年身影——
一个肩缠绷带,一个腕扣银链,皆是风雪衣,皆是修罗心。
谢无咎以指背拂去沈归雪发间雪沫,声音低而稳:“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追的丧家犬。”
沈归雪侧首,唇角微勾:“我们要做猎人。”
宝熙殿地库,机关重重。
两人以“剑阁心印”为钥,无尘子暗中赠予的机关图为准,一路破闸,至最深暗室。
暗室中央,青铜“鸾元鼎”高悬铁索,鼎口封赤金漆,漆上刻着——
“朱鸾母蛊,唯凤命可启”。
谢无咎划破掌心,血滴金漆,漆纹瞬亮,鼎盖自启——
一只赤红小蚕伏于鼎心,背生凤羽纹,与雪蝉遥遥呼应。
沈归雪以银匣收蛊,回身,却听“咔哒”机括响——
地库巨闸落下,火油自穹顶喷涌!
东宫暗卫自壁后涌出,箭矢如雨。
谢无咎反手抱紧沈归雪,以背挡箭,火点溅衣,瞬间蔓延。
“走!”
沈归雪踹断鼎足,借铁索回荡,抱着谢无咎撞向侧壁通风口——
那里,燕九已埋下火药。
“轰——”
巨响震塌半座地库,火舌卷着朱红殿柱,冲天而起。
雪夜被映成白昼,亦照亮两道腾空而去的背影——
一个肩染朱梅,一个腕缠赤火,像两只浴血的鸾,终于冲破金笼,振翅归雪。
城外,雪原无垠。
沈归雪负谢无咎,踉跄奔至断崖边,前方是万丈深壑,后方是千骑追兵。
火把连成火龙,为首者——谢无羡,银甲染血,目光癫狂:“无咎,把朱鸾母蛊交出来,大哥留你全尸!”
谢无咎却低笑,抬手,以匕首抵住自己心口——
“大哥,你要的,是我命里这条蛊。”
“可蛊已入心,你要命,自己来取。”
他后退一步,脚跟踏空,碎石滚落深渊。
沈归雪伸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对视,眼底同时浮起笑意——
“要活一起活,要死——”
“一起死。”
崖风怒号,雪花狂舞。
在千骑惊呼中,两道少年身影,携手跃下深壑——
像两只终于自由的鸾,以雪为翼,以血为羽,扑向未知的寒空。
而深渊之下,早有风雪楼死士张网以待——
巨网收拢,雪橇疾驰,载着少年与少年,滑入无边风雪,
滑向一年后的“双鸾合璧”之约,
滑向一场更大的——天下惊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