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盛大的典礼,不是祭天,不是封禅。
而是我将我的软肋与铠甲,我的半壁江山与全部真心,在天下人面前,郑重地交予你。
昭明十年,六月初七。
这一日,是当今天子尤鹤杳的生辰,是史官们屏息凝神,准备以最庄重又最华美的笔触,记录下史无前例一幕的日子——帝相大婚。
没有祖制可循,没有先例可依。所有的礼仪规制,皆是尤鹤杳与礼部、宗人府磨了足足半年,亲自一一敲定。他不愿委屈了他的暄和,哪怕一丝一毫。
寅时·文华殿
天还未亮,青暄和便已起身。大红的婚服层层叠叠,以金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与瑞兽,庄重华美,却不显俗艳。宫人们小心翼翼地为他梳妆,束起长发,戴上与皇帝制式相仿,更为简洁雅致的玉冠。
他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有些许恍惚。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将永远与青衫为伴,隐匿于山林,或沉沦于仇恨。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身着嫁衣,将与此生最重要的人,共结连理。
右安捧着一个锦盒进来,脸上笑开了花:“公子,陛下派人送来的。”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佩。玉佩温润无瑕,一枚雕刻着翱翔九天的龙纹,一枚雕刻着清雅高洁的玉兰。玉兰那枚的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同心。
青暄和指尖拂过那两个字,泛起温柔的笑意。他将那枚玉兰佩仔细系在腰间,与那枚尤鹤杳早年所赠、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青玉笔山挂在一处。
辰时·太庙
太庙庄严肃穆,钟鼓齐鸣。文武百官,宗室亲贵,按品阶肃立。阳光穿透高大的殿门洒在地上。
尤鹤杳同样一身□□纹婚服,平日里帝王的威严被一种明亮而温暖的喜悦所取代。他站在汉白玉阶的最高处,目光紧紧望着甬道的尽头。
终于,那道身影,在礼官和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一步步,踏着庄严的礼乐,走向他。
阳光落在青暄和身上,那身红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平日里清冷的气质被这浓烈的色彩渲染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他微微抬眸,望向台阶上那个等待他的人,四目相对,瞬间,周遭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远去。
尤鹤杳伸出手。
青暄和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两人并肩,面向列祖列宗的神位,行三跪九叩大礼。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尤鹤杳,今日迎娶青暄和为妻。”尤鹤杳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寂静的太庙中,“此生,愿与暄和共享江山,共担社稷,生死相依,永不相负。天地鬼神,共鉴此心”
是“迎娶为妻”。是“共享江山,共担社稷”。
青暄和侧首看他,亦朗声道:“青暄和在此,愿随尤鹤杳,同心同德,辅佐社稷,此生不渝”
礼成。钟磬之声再次响彻云霄。
午时·宣政殿
接下来的仪式在宣政殿举行。这里不是议政的庄严场所,是装点得喜庆而温馨。尤鹤杳摒弃了许多繁琐的旧礼,只保留了最核心的环节。
两人执手,共饮合卺酒。酒液甘醇,如同他们交织的命运,初时清苦,回味却绵长甘甜。
随后,尤鹤杳拉着青暄和的手,走到御阶之前,面向百官。
“今日,我与暄和大婚。”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自潜邸至今,暄和于我,于大雍,功在社稷,情重如山。此后,他不仅是朕的丞相,更是我此生唯一的伴侣。见他,如见朕。”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预想中的骚动并未发生。以镇北侯韩铮为首的老臣,率先躬身:“臣等,恭贺陛下,恭贺青相,愿陛下与青相,永结同心,福泽大雍”
紧接着,满朝文武,无论是真心还是慑于威势,皆齐刷刷跪倒,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响彻殿宇:“恭贺陛下!恭贺青相!永结同心,福泽大雍!”
青暄和看着身旁之人,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无人敢轻视的地位,不惜以皇权威压,将所有的可能的非议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心中酸涩与甜蜜交织,用力回握住了尤鹤杳的手。
酉时·交泰殿(新房)
喧嚣散去,红烛高燃。这里原是皇后寝宫,被尤鹤杳亲自改名为“交泰殿”,取“天地交泰,阴阳调和”之意。
宫人们早已识趣地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尤鹤杳替青暄和取下那顶略显沉重的玉冠,手指轻柔地梳理着他的长发。烛光下,青暄和的脸染上了一层薄红,比平日里更添几分艳色,看得尤鹤杳心旌摇曳。
“累不累?”尤鹤杳低声问,指尖拂过他微蹙的眉间。
青暄和轻轻摇头,抬眼看他,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眼前人的面容:“鹤杳,谢谢你。”
谢谢你的坚持,谢谢你的珍视,谢谢你给了我这世间最盛大、最独一无二的承诺。
尤鹤杳笑了,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傻话,谢什么谢。该我谢你才对。谢你肯留在我身边,谢你让我知道,这皇座之外,尚有如此温暖的归处。”
他松开些许,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两缕用红绳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头发。
“民间有习俗,结发为夫妻。”尤鹤杳拿起那束结发,看着青暄和,“暄和,今日在太庙,是告慰祖宗,昭示天下。此刻,在你我之间,尤鹤杳想与青暄和结发同心,做一对寻常夫妻,可好?”
青暄和眼眶微热,他接过木盒,看了看,然后从自己袖中也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尤鹤杳。
尤鹤杳打开,里面是晒干的、依旧散发着清苦香气的渌醽茶叶,还有一小块他们初遇那年,他赠予他的那块青玉笔山上掉落、被他仔细收藏起来的小小碎片。
“我的全部,都在这里了。”
青暄和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过往的清苦,最初的信物,以及他的一颗心
全部都在那里了
尤鹤杳将香囊紧紧攥在掌心,连同那束结发一起贴近心口。
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上了那思念已久的唇。
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这个吻带着积蓄已久的情感,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吞噬融合。
红帐不知何时落下,掩去一室春光。衣衫委地,发丝交缠。
他在他耳边,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暄和…我的暄和……”
他在意乱情迷中,攀附着他的肩膀,给予生涩的回应:“鹤杳…我在……”
房外,月华如水,星河璀璨。
房内,烛影摇红,春意正浓。
从尸山血海中挣扎而出,从夺嫡漩涡中并肩走过,历经猜疑、背叛、生死考验,他们终于在这一日,名正言顺地、完完全全地属于彼此。
以山河为聘,以天下为证。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交泰殿。青暄和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刚一动,便被身边人更紧地揽入怀中。
“再睡会儿。”尤鹤杳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手臂还横在他腰间。
青暄和失笑,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阴影,想起昨夜的荒唐,耳根微热,却也顺从地没有再动。他将头靠在他肩窝,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圆满。
右安在殿外轻声请示是否传膳。
尤鹤杳应了一声:“传吧。”随即又补充道,“都摆到里间来。”
他看着怀中人的侧脸,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笑意从眼底蔓延至嘴角。
“夫君,早安。”
青暄和微微一怔,随即,那眉眼彻底舒展开,如同冰雪初融后最美的春景。他回抱住身边这个给了他全部爱与安稳的人,轻声回应:
“早安,我的陛下。”
从此,风月相伴,江山共守。
岁月悠长,与子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