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敝貂裘 第19章 巫山仙人

裴溟的眼睛依然闭着。

但是来者的匕首却刺不下去。

就在来者行刺的瞬间，裴溟的左手从被子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拿出来，不偏不倚握住了来者的手腕。

来者是站着，他是躺着，按理说裴溟不好发力，偏偏他那双手就像是铁钳，任来者头顶暴起青筋，也再无法将刀锋压下分毫。

来者一见不对，另一只手反手就掣出另一把匕首，飞速向裴溟的手腕划去，裴溟睁开一只眼睛，不急不慌地一撤手，来者直接划了个空，没等来者反应过来，裴溟一脚将他踹飞，自己终于懒懒地坐起来。

“我记得你叫做……官崎。”裴溟随手扯过一边架子上的外衣披在身上，“是那个在玉门关安定下来，娶妻生子的人罢。”

他笑了笑：“想不到居然是你来杀我，我还以为会是野心勃勃那三人呢。”

官崎年已不惑，被裴溟这一脚伤的不轻，他吐出一口浊血，缓缓起身：“想不到长安来的大人物也知道我们。”

“倒也不是。”裴溟悠悠道，“说实话，我并不关心当年那群墨枭卫的死活，奈何人到这里了，职责所在，总得管一管。”

官崎冷笑道：“当年你替司景斩杀了我们上将军，司景也没赏你个中郎将当当，当狗当成这个样子，当真是可悲。”

“好说好说。”裴溟笑道，“他确实没给我个中郎将，太不地道了，中郎将多好啊，钱多事少。”

墨枭卫上将军的真实身份只有他的心腹和二位将军以及长史知道，这群先帝的人能知道他是墨枭卫，也是托了当年两方对垒的福。

毕竟当初裴溟是顶着新皇司景的墨枭卫的名号，去将先帝宠幸的老上将军斩首示众的。之后司景论功行赏，裴溟也当着老上将军的部下的面说过，他不要什么奖赏，只要陛下不要让他当墨枭卫的官，给他个闲职就行。

当时司景也答应了。

不过那厮怎么可能放弃压榨他呢？

他给裴溟扔了个太傅的闲职，然后把上将军的虎符往他手里一扔，就算是当初的兑现了金口玉言。

甚至那缺德皇帝还笑道：“多亏你在他们面前真情实感地表达了自己的懒，让他们信以为真，我才能糊弄过那些老墨枭卫，让他们真的以为你以后只是个墨枭卫里的闲人。”

裴溟：“……不光他们信，我也当时也信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眼前这些人只知道裴溟是墨枭卫的一员，而不知其真正官职。

“你既然已经成家安稳下来，何必和他们趟这趟浑水？”裴溟笑道，“以你的功夫，不可能让司玄追不上，况且你那时在家，送信的不是你。孟居的轻功也不行，只有轻功最好的邓迎和武功最好的李君才有这个能耐。送信的必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

官崎不言，只是阴沉沉地看着他。

“想来你们应该是得知二殿下与我之间生了龃龉，但是若不确定我们二人当真撕破脸皮，你也不敢来贸然下手。”裴溟偏了偏头，“今夜有人找了二殿下？”

官崎冷哼一声：“你猜的倒是准。”

“你们太急不可耐了。”裴溟微笑道，“若是我，定然再观察几日。不过我刚发出召集令，你们就急吼吼去给二殿下送信，我就知道你们今晚也一定会来，若是你们能沉得住气，便不会去揭露我的身份，间接暴露了自己目的。”

“那么是谁去找的二殿下？”裴溟垂眸思索道，仿佛没看见官崎再次袭击过来，他仍旧坐在床上，眼睛都没抬，嘴里兀自说着话，连身体也只是微微晃动，偏偏就能以方寸之差躲过官崎的所有攻击，“你不会去，你拖家带口，太容易被二殿下查到。况且你本身就是想从墨枭卫脱身，不去前线，若是见了二殿下，不又多让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墨枭卫了么？我猜是孟居？他原本最春风得意，结果老上将军死了之后被半流放到这里吃沙子，必定心有不甘。”

官崎抿唇不言，眼睛闪烁出一样的光芒。

“所有人里，他最不甘心，所以也最有可能想要反击，想要杀掉害他沦落至此的我。”裴溟轻描淡写抬起手，格住官崎的手腕，“所以这件事情，你们五个都有参与？”

“老韦没有。”官崎冷冷道，“那个胆小鬼早就被吓破了胆子。”

老韦就是那不擅长轻功，在这件事情里最安分的一人。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学学他呢？”裴溟叹道，“非要掺和进来，这不和你想和家人共度余生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吗？”

“只要我在墨枭卫一天，哪怕已经远离了长安，我也会面临这种局面。”官崎咬着牙，“就算你这次不来，也肯定有下次，不如一劳永逸——”

“杀了我，还会有别人来。”裴溟道，“你还能把墨枭卫杀干净？”

官崎冷笑道：“把你杀了，再把吴王杀了，我们就去突厥那边，天高皇帝远，从此以后，昱朝与我等何干。”

裴溟倏然抬起眸子，黑暗之中官崎只能看见两点寒芒似的光，裴溟的语气冰冷起来：“为了你一己之私，你要杀了吴王，毁了昱朝的防线，卖国投靠突厥人？”

“司景如此待我们，我为何他卖命！”官崎猛地向他扑来，裴溟一抖手，鞭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手上，他回手一鞭，将官崎手中匕首抽飞，未等官崎站稳，他抬手接住那犹在空中的匕首，同时鞭子也缠上了官崎的小臂。

“陛下当初才登基一个月。”裴溟漠然道，“原本先皇的墨枭卫他一人未动，都收为己有，是你们和那个混账老头，觉得陛下不好操控，意图逼宫谋反，给陛下下毒，扶持其他人登基。如此大罪，也只将当时参与下毒逼宫之人处死，甚至未牵连家人，你们这些混账老头的心腹也留了一条命，要我说，陛下还真是性格太好，以至于让你们这群废物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真以为自己是明珠蒙尘，天地不公。尔等与陛下和我有恩怨，又为何牵连将士？又为何要害这天下千万百姓？”

他冷冷笑道：“一群卖国贼，你们也配墨枭之名？”

官崎忽然仿佛察觉到危险，他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眼前的年轻人身上弥漫出及其强大的杀气，一时间他竟好似回道了数年前。

当时这青年也不过刚二十，漫不经心地举剑，将当时的墨枭卫第一高手上将军轻易斩杀剑下。

甚至连他的白衣都没有沾上一丝血痕。

那人站在尸山血海中，煞气冲天，偏偏眉目如画，又带着几分随性潇洒，就像是修罗临世，俯瞰世人，满心想的却都是无聊。

那时的裴溟回头看向自己的好友：“人替你杀了，记得给我个钱多事少的闲职。”

他顿了顿继而笑起来：“墨枭卫我知道我逃不过去，但是就让我当个小兵吧。”

他笑的越好看，当时官崎的心越冷。

就在这一闪神的功夫，窗外的月亮终于摆脱乌云的束缚，重新将月光射入屋中，借着朦胧月色，官崎看见了裴溟的笑容。

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心里一寒，下意识道：“墨枭卫只有皇帝和上将军有资格处死，就算你是司景派来的，也——”

“蠢货。”

官崎话没有说完，耳朵里也只听到这两个字。

他没有机会继续说，也没有机会继续听。

因为他的喉咙被一刀隔开，鲜血喷射出来，那匕首甚至是他自己带来的。

官崎直挺挺向后倒去，裴溟冷眼看着，抬手用外衣擦了一下溅上血迹的脸。

“墨枭卫的规矩，我比你懂得多。”他赤脚踩在血迹上，有些惆怅道，“大半夜烧水洗澡，真的很烦人。”

当初被他扔回去领墨枭卫过来的小于从窗户处探出头：“头儿，水都烧好了，你出来洗洗，把衣服换了，我们进去收拾。”

裴溟拍了拍手：“机智，不愧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小于道：“就是您老下手太狠了，这到处都是血，估计会很腥，你要不点一炉香？”

“那恐怕味道更难闻了。”裴溟眼睛一转，“我有地方去睡，你们先收拾吧，把人处理好了。”

小于应了声，和那留在玉门陪裴溟的墨枭卫小何一起跳进来，这二人是裴溟的心腹精兵，也是少数知道裴溟身份之人，他们二人亲自动手，裴溟倒是放心。

他随手拿了一套新衣服，出门洗澡去了。

司玄在睡梦中，也隐约能嗅到裴溟给他配的熏香的味道。

梦中他似乎来到了巫山之下，有仙人衣袂翩跹，白衣掠过碧草兰芷。

“你是谁？”司玄轻声问道。

“巫山仙人。”那人的容貌被云雾遮着，看不清容貌。

“巫山神女不该是女子？”

那人轻笑一声，单膝跪下，他与司玄相距不过数寸，司玄却依旧看不清他的容貌，仙人俯身靠在司玄耳侧道：“谁说……巫山只有神女？”

“又是谁规定，巫山**不能由男子来教授？”

司玄猛地睁开眼睛，如梦中仙人所着一般的白衣掠过他的床沿，一个艳丽得如同庭下芍药的脸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晚上是真有点冷。”裴溟将手伸进司玄的被子里，轻笑道，“我可以和你睡一间房吗？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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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巫山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