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有人故意而为,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这场火烧的古古怪怪,原本已经暗下去的夜空被火光重新映得泛了红。
只是与刚才温馨的灯火相比,此时的红更像是不祥的血色。
此时已至深夜,好在此时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不会像之前那样引起太大的慌乱,更不用举步维艰,难以抽身。
只是钟荇的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就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片刻之后,有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发现了远方越来越明亮的光景,逐渐开始惊慌起来,叫喊声起伏不断。
在喧嚣声中,钟荇心思越来越乱,烦躁感如影随形,经久不散。
其实在看到山火突发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催着他前去。
自己不能再耽搁了,他迅速朝薛玉说道:“薛玉,我还有事,你自己可以回去的吧。”
他其实并不担心薛玉能不能回去,薛玉想要回去有一百种方法。
钟荇先一步松开了手,只是下一秒那人像是早有预料般地将手掌翻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在喧嚣声中问:“你就这样步行前去吗?”
“我……”钟荇不得不停了下来,面色担忧地看着薛玉。
当然不是,薛玉走后他自有办法快速到达。
只是这话不能和薛玉开口。
“我和你一起去。”
钟荇一顿。
“薛玉,时间来不及了,你的眼睛还有伤,火那么大,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钟荇语速很快,他不知道薛玉是不是一时兴起,因此找各种理由让薛玉打消这个念头。
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可薛玉没有。
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钟荇想,这本就是他一个人担着的。
他现在也没有想给薛玉全盘托出的打算。
可是薛玉显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语气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我陪你,那是火海,不是其他。”
薛玉的语气听上去不容拒绝。
钟荇下意识闭了闭眼。
……
再犹豫下去非但会引起怀疑,而且也没有多少时间供他挥霍了。
而且,他怀疑,那并不是寻常的火。
眼看着火势似乎有些控制不住,钟荇只好答应。
两人一闪,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来到了绛兰山上。
身处在火海之中,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浓烟,薛玉施法的手势一顿,朝钟荇说道:“这火很奇怪,并不是凡人寻常的火焰。”
钟荇的心高高悬起,可是他只是说道:“能灭么?你的伤还未痊愈,不要勉强。”
“需要片刻时间。”薛玉没有多言,便再次施法。
这火焰带着奇怪术法的气息,只是施法之人的修为很是普通,似乎并不担心这火会被熄灭。
薛玉心道:那他们是为了什么?这术法又是试图做什么呢?
周遭是熊熊烈火,钟荇看着薛玉无神的眼睛,有些痛苦地想:此时此刻,他应该担心薛玉眼睛的,可是他却是仍在担心阵法会被薛玉发现。
何其讽刺。
在薛玉施法将这火熄灭之后,剩下还未被这火烧干净的树枝,不论粗细、不论大小皆横亘在他们眼前。
原本通往阵法的小路被层层阻拦,钟荇他们只能避开这些,多走些曲折。
薛玉不知道目的所在,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钟荇在一片荒芜中停下脚步。
前不久,他还见过这满山的绛兰,妖艳非常,转眼之间,却只剩下一片焦土。
连半片叶子也没有留下。
他就站在那里愣神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再不敢向前一步。
这周围已经没有了半分他所熟悉的灵气。
阵法被人毁了……
自己这五年来的期望还是消散了。
自从上一次问心殿一事后,钟荇就意识到不只他自己,还有其他修者盯着这一方天地。
钟荇因此在这阵法之上加了隐匿的术法,他用血肉喂养之后,便与这阵法有了与旁人不同的联系。
这些天来,这阵法毫无异样,钟荇暂且放下心来。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疯狂到做出放火烧山的举动。
他找不到任何的气息,再一次失败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在意气风发之时痛彻心扉,在功成之时又被迫陨落。
明明只差一步,他明明可以的!
他已经奉上血肉,为何这天命还不让他达成所愿?
再睁眼,钟荇眼前湿红一片,
“噗——”
他心中摇摇欲坠撑着的那一口气还是不得不散尽了,随着鲜血尽数涌出。
血液喂养,会不会有新的绛兰花降生呢?
“你怎么了?!醒醒?!”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所求的东西全都烧了干净,就像那日的太微宗,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自己也应该坠入这火海的。
钟荇尝试着往前走,只是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
钟荇想:他明明很清醒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场景,为什么薛玉的语气却带着焦急?
他只是难过。
难过得想要将自身也焚烧殆尽。
钟荇到最后意识模糊的时候。
似乎又听到了他的名字,远远的,却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他闭上了眼,不愿醒来。
……
“大师兄?大师兄?醒醒!”
“干什么?”钟荇翻了个身,却没有睁眼。
他随手抓了几片树叶扔了下去,意思是别吵到他休息。
此时却不怎么管用了,刚才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声音比刚才轻了一些。
“清辉掌门有事情叫你。”
“师尊?怎么让你叫我?薛玉人呢?”钟荇倒是有些意外,支着腿坐在树上往下看。
还未待那等待的别峰师弟开口,他便自顾自地想起来,前不久薛玉下山去了,自然是没有人来喊他。
睡觉是睡不成了。
钟荇直直地跳了下来,稍微理了理衣服,便随口嘟囔着:“师尊不是前几天刚把任务交给我了么,这会子又有什么事情?”
收拾完了,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拉着那位眼下落着红痣的小弟子上下打量着:“小姜凌,进步挺快啊,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赶上我了。”
那被称为“姜凌”的弟子原本脸皮就薄,这么些年也没有什么长进,遇到钟荇就面色一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怎么会呢师兄,我再修炼几百年也赶不上你。”
他在剑道上本来就不及钟荇,现下增长的修为也是因为符篆的增益,并不是实打实的。
钟荇朝他眨眨眼,话自然而然地就说出口:“剑道如此,可符道却说不准,人各有所长嘛。”
“若是我在符道上如你这般,恐怕当初我就不拜入师尊他老人家门下了,该求你师父那老头去…”
姜凌有些好奇地问:“求我师父干什么?”
钟荇笑道:“厚着脸皮求他别把我扔出去,然后才能做你师兄不是?”
姜凌忍不住笑了一声,说话时眼睛亮亮的:“怎么会呢,师父他可是很喜欢大师兄的。”
钟荇一本正经地说道:“那肯定比不上我们小姜凌惹人喜欢。”
姜凌:“……”
大师兄怎么这么喜欢捉弄他。
姜凌和这位大师兄十分熟稔,说是被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
自然是知道他平时都表现得不怎么着调,因此也不把这些调侃的话放在心上,听一听也就过去了。
“大师兄,你快去吧,若是真有要紧事,恐怕掌门现在正着急呢。”
“这么说,师尊他没有告诉你是什么事?”
姜凌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他也感觉有些奇怪,在遇到,姜凌其实是在自家峰上盯着刚写好的符箓出神,正待下笔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
姜凌本以为是自己师父回来了,谁曾想他跑出门却看到是清辉掌门。
清辉掌门请他前去找钟荇前去问事房,说有事要商议。
如果真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大师兄去办,一道传音就是了,再不济雾栖峰上除了薛玉,还有剩下的弟子,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特地找他,非要让他这个外峰弟子去做这个传信之人。
只是姜凌本性纯真,对掌门和师父一样存有敬畏之心,因此也只是疑惑了一瞬便一板一眼地开始寻找钟荇的踪迹。
他知道钟荇常来的地点,因此也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在树上小憩的大师兄。
姜凌心道:薛师兄不在,整个太微宗他也算的上是最熟悉大师兄的人,或许是因为如此,掌门寻不到师兄才让自己前来。
“对了,小姜凌,你师父他最近有没有新钻研的符,借你师兄几张?”
“你说这个?”他摸出几张崭新的符出来,“师兄不会又是为薛师兄求的吧。”
钟荇接过他手中的符,仔细看了看。随口问道:“灵心真人这是做的什么符?”
灵心真人便是姜凌的师父,极为精通符篆,钟荇之前跟在他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
至于关系怎么样,属实有待商榷。
毕竟他被这灵心老头打出来好几回。
姜凌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好像是师父随手画的,并未告诉我功效,只是让我自己琢磨。”
钟荇眉头一皱,将那张符纸翻来覆去,只是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你师父不会知道我经常找你要符,改做什么煞气了吧。”
其实他也就是这样随口一问。
只见姜凌一呆:“应该不会吧……”
虽然明知道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是这符并不是求来他自己用的。保险起见,钟荇只拿了其中一道,剩下的又返回给了了姜凌。
钟荇嘴角一弯:“告诉灵心真人,弟子近日会去找他叙叙旧的。”
姜凌:“……”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师兄,我走了。你也快点去吧。”
他实在是有些待不下去,十分想要跑路。
只是钟荇比他跑的还快。快得他眼尖发现的还没说出口,人就消失了。
“欸,师兄你……”
他话刚开了头,钟荇就已经没影了,跟兔子似的。
姜凌只好目送着尘土,结结巴巴地把想要说的句子补充完。
“……发带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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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所求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