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肆 第16章 寻亲

围猎开始于后天清晨。

这群被饥饿折磨得束手无策的人，终于要在吃过两天饱饭之后，正式成为待宰的羔羊。

围场圈起溧水河两岸的大片土地，正是此前董家和陆家所在的地方。如今，这里的房屋早已在那场大火中不复存在。土地回归它本来的样子，草木丛生，虫鸟成群，只是仍然有些街道残留的砖石依稀可见。

溧阳侯与我年纪相仿。他骑在马上说了几句话，便宣布围猎开始。我们这些人被驱赶着进入围场，自行寻找掩体躲避。

一炷香燃过之后，溧阳侯率人正式进入。

与其他人想方设法找地方躲藏不同，陆小峰似乎有很明确的目的，进入围场之后稍作辨认，便朝着东北方一路奔去。我好奇心起，便一路尾随。

围场上空陆续腾起烟火，那是有人被射中的信号，不同颜色对应着不同猎手。

但陆小峰不为所动，依旧埋头赶路，穿行在密林之中。很快，他在爬过一座矮丘之后，落进了一片巨大的洼地。洼地之中没有长树，只有地表覆盖的苔藓，绿油油的，看着有些阴森。

洼地中央耸立着一座小丘，周围散落着几块石头，也均被苔藓覆着，呈现墨绿色。

只见陆小峰跑到小丘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抱起其中一块石头，嚎啕大哭起来。我心生好奇，也稍稍走近，藏在一块岩石后面，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那座小丘并非土石堆积，而是数百具早已烂尽干枯的尸骨错落垒砌而成。至于那几块“石头”，则分明是几颗风化后的头骨。

地面上铺着几块匾额，几乎与苔藓融为一体，分别写着董、周、徐等字样，每块匾额上都放着一颗人头，而此时陆字匾额上是空的，应该便是陆小峰手里抱着的那个。

恰在此时，马蹄声响，溧阳侯带着人马进入了洼地。

“听说有人来寻亲，本侯特来瞧瞧。”

管事的跟过来问道：“敢问侯爷，围猎还继续吗？”

“不继续了，”溧阳侯道，“今天没了兴致，改日吧。”

“那，那些人且养着？”

“养着？”溧阳侯斜了他一眼，“你出钱？”

“这——”

“说了不包活了吗？”

“说了。”

“那不就得了，都杀了吧。”

“是——”

管事的领完话便退了下去。

此时，陆小峰正死死抱着那颗头骨。

溧阳侯见状笑了笑，说道：“我姐姐呢，让皇帝赐我块封地，皇帝答应了。可一听说我想要溧水川，皇帝又变卦了，说什么溧水川上豪族众多，他也得罪不起。没办法，我只好请外面的人进来打扫打扫。扫地嘛，小孩子都懂，要把脏东西扫到一处，于是便有了这里。”说着，他指了指骨堆，又看向陆小峰，“本来呢，几家族长的头我是好好安顿的，可去年这地方进了野兽，把头都弄乱了。我命人重新摆放，但人脸上没了皮肉，实在难以分辨。所以呢，你手上那个到底是不是你家的，我可不敢打包票哦，哼哼——”

溧阳侯一番言罢，陆小峰顿时泄了气，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神，仰头呆立，眼眸涣散。

少顷，他终于回过神，将头骨缓缓放回陆字匾额上，随即大喊一声，发足冲向溧阳侯坐骑。

这一下倒是惊了我。

陆小峰的力道颇为不弱，在普通人当中已属上乘，应是受过行家指点。溧阳侯两个高大护卫企图上前拦截，竟被他一冲而散。

然而，就在陆小峰手刀前探，行将触及溧阳侯之际，一道黑影从斜刺里闪出，一下便将陆小峰反弹了回去。

来者气场强大，已不是寻常武者可比。

“是他？”

果然，此人正是当年火烧溧水川、屠戮董家上下二百一十三口的那个中年人。如今我知道，他名叫李木，是新垣结界三大宗门之一李家的掌事人。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陆小峰遭遇阻击，反弹回来，正好砸中那堆尸骨。一声脆响过后，骨山塌去一角，露出一副怪异的骨架。

那是一副瘦小的骨架，生前应是一个女子，之所以感觉怪异，是因其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副更小的——

我顿感天旋地转，仿佛一股凉气从头顶灌了进来。

“阿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