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拉开法医室的门,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诡异香料味便迎面而来,熏得江泊书险些两步退出法医室。
他复又关上门,刚想去找人,却不料转头一看,关法医便站在了他身侧。
那人左手捏着铁饭盒的边角,右手握着双筷子,见江泊书杵在法医室门口,便将缠在筷子的面条咬断,囫囵吞下后,便开口道:“小江?你是来法医室要尸检结果的吗?”
江泊书确实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只是……他现在更在意另一回事。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关法医手上的瓷碗中。
关法医大概是真的很爱吃面。继上次的新疆炒米粉后,这次的铁饭盒中又迎来新客:一份肉香四溢的炸酱面。
到现在,江泊书便也弄清楚那股诡异的香气从何而来——八成就是关法医那碗炸酱面是散出来的!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小小佩服了一下关法医: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尸体附近吃东西的。
关法医注意到他的表情,也没在意,笑道:“没办法啊,今天在法医室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到傍晚了,刚想和几个小姑娘出去吃一顿,结果你们刑侦支又送一具重案尸体回来,我是肯定要熬夜的。但自己偏偏又一整个下午都没吃饭了,再不应付点什么,晕倒在解刨台旁边可不好。”
江泊书微咳几声,转移了话题:“那有什么呀,身体最重要嘛。话说,关姐,你这面是是在哪家买的呀,怪香的。”
关法医吃东西时属于速战速决的类型,一句话的功夫,她又闷头吃掉几筷子面条。
她闻言便又抬起头来,神色竟染上了几分得意:“不是买的。我妹妹送来的。”
“……”江泊书想起了前不久刚被关法医打过的蔡支队。
或许是公安部不养闲人,反正江泊书是真的觉得,像解知这样杂乱的家庭关系,是真不在少数。
“她厨艺可好了,便宜蔡启天那人了。”关法医挑挑眉,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不得不说,在察言观色这一方面上,关法医确实是很厉害。在她面前,江泊书就像个藏不住情绪的幼者。
“行了。”关法医吃完最后一口面,随后将空了的饭盒搁在一旁。
她拧开水龙头,将身上的异味洗净了之后,便戴上手套,推开了解刨室的门:“进来吧小江,你就在一边看着,我跟你讲。解刨报告最迟明天早上送去。”
江泊书后一步进到解刨室内,顺手关上了门。
他闻言便笑笑,启唇道:“没事呀,不用那么拼命的,虽然时间紧,但精神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关法医从消毒皿中拿起解刨刀,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开始了尸检工作:“你是刑侦支里第二有良心的。”
“诶?那第一个有良心的是谁呀?”江泊书问了一句。
说罢。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那位被用以威胁的死者身上。
因为死亡时间的叠加,暗色的尸斑已经在面部扩散,整具尸体的血腥气也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腐烂气味。
“解源啊。听说解源之前还做过法医,大概是惺惺相惜吧。”关法医随口答了一句,旋即往死者额头的伤口处看了眼,“嗯……最近太阳大得很,受害者又不知道被晒了多久,伤口有点**了……好在是没成干尸,不然解刨起来更加麻烦了。”
她的鼻尖抽了抽,大概是也闻到了味道。
江泊书微微颌首,只是还没开口,关法医便先一步接过了话茬。
她冲江泊书扬了扬下巴,示意后者听好。
“显而易见的,受害者是失血过多而死。只是经过初步的检查,我有些新的发现。”关法医将死者的头扭过一面,指尖在那人的后颈处点了点,“这一块有明显的淤青和肿胀,显然是遭到了猛烈的击打,初步判断死者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遇害的。”
关法医只担任尸检的工作,对于死者的内在身份一无所知,是以一切的推断都基于零。
不过江泊书并没有出声提醒她的意思,轻轻点下头,便听她继续说。
关法医操纵着解刨刀,复又用另一只手抬起死者下颌,食指落在了脖颈右侧的充血处:“小江,考你个医学常识啊——人在长时间的极度叫喊下,声带会受到什么样的损伤?”
江泊书一愣,下意识地想说一句“我当年考的是警校刑院啊”,但转念一想,关法医这大概是在卖关子,便观察了一阵死者伤口,试探着回道:“伤口肿胀,皮下出血?”
关法医应了一声,赞道:“聪明啊小江。受害者的这个情况算是很严重的了,你要是凑近点看的话,就可以发现他这一片的皮肤下断了好几根血管。能达成这个程度的话……得是长时间的高强度叫喊了。”
她眉梢微扬,语调下压:“我大胆推测,这个受害者大概率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刻字的。那种痛,也怪不得他能叫到声带出血。”
江泊书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关法医有还是很会吓唬人的。
“好了。”关法医重新转回解刨台上,潜心投入尸检工作,“你先走吧小江,记得早点回家啊。”
江泊书“嗯”了一番,拉开门,走出了法医室。
如果案子不出什么岔子的话,他和林逢之应该能赶在凌晨之前回到家。
刑侦副支队办公室。
林逢之正坐在电脑显示屏前,察觉到门把手的响动后,他便抬眼,启唇道:“泊书?”
“你就那么肯定是我呢。”江泊书将门关严实了,旋即便熟门熟路地要去挪椅子。
却不料林逢之叫住他,指节曲起,在一旁的椅子靠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坐这。”
江泊书扭头一看,便见林逢之的身侧多了张空椅子。
他在林逢之身侧坐下,随后又贴近后者耳廓,低声道:“在我之前,还有谁来过?嗯?椅子都没收。”
“……”林逢之大抵是没想到他的想法能如此清奇,一时间也没接上话。
少选后,他才淡声回道:“我一直在等你。”
江泊书微一怔愣。须臾后,他唇角轻弯,笑了好一阵:“你看你这怎么这么老实呢哈哈……我完全不用担心你在公安厅搞办公室恋情呢。”
林逢之很给面子地问道:“为什么?”
江泊书笑嘻嘻地:“因为你‘恶’名在外呀。就连我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也觉得你很……”
他忽地住了口,意识到自己险些说了不该说的话。
林逢之却察觉到他的异样,移眼道:“我怎么了?”
江泊书微咳几声,有些下不来台。
只是顶着林逢之沉静的目光,江泊书只得含糊道:“唔,就是觉得你很……唔,不近人情,不好相处。”
林逢之笑了:“这样?”
不知为何,江泊书总觉得他下一句跟的会是“那怎么喜欢上我的”。
他便没等林逢之将这句话问出来,先一步道:“咳咳……不过经过和你的长时间相处,我就发现了你的其他优点,察觉到了你的人品魅力,知道人不可貌相,不可先入为主地进行评判……”
“嗯,我知道了。”林逢之应了声,打断了江泊书的长篇大论,“不开玩笑了。蔡启天把翻译过的评论发来了,一起看看。”
江泊书闻言也停了嘴,嘀咕了句“你其实是被我夸高兴了吧”后,便没再多舌,偏头去看电脑屏幕。
蔡支队虽然嘴上说着“我就是给刑侦支当牛马的命”,实际上处理起案子来还是很可靠的,截了十几条长评下来翻译,倒也是辛苦他了。
花了两三分钟大致看完这些长评后,江泊书已经分析出了些许关键信息。
他抬起头来,看向身旁的林逢之:“你看得怎么样?唔……我先说吧?”
他伸出手,食指在显示屏前圈了两番:“综合看下来,这个人说的是最详细的。他说他和死者有过一面之缘,那人的墨西哥名字叫卡洛斯,在某个厉害人物手下干着事。卡洛斯为人很宽和,自身专业实力也很厉害,‘楼主’曾经因为一些事,找卡洛斯求助过。卡洛斯的死,可能是出于他所在组织的其他人物报复,真的很糟糕……”
江泊书复述完后,不由蹙了蹙眉头:“不过,说是最详细的,其实讲的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罢了。但也能理解,毕竟如果真的是知情人士,又怎么敢公然在平台上散播言论?”
林逢之轻轻颔首,退出了文件。
江泊书叹息一声,往后伸了伸身子:“像这种国际大案,侦查期最少都要个一年半载的,急不来。对了,你挑个时间和燕支队说说这事吧?”
林逢之缓声回道:“要燕支队亲自参与进这个案子的话,最少都要等到两天后了。邻市市局出了点事,她还有一大堆会要开。”
“所以说急不来呀。现在几点啦?八点……”江泊书抬头看了眼钟,倏地又想到什么,猛地转过头来,“椿荷吃饭了吗?”
“……”林逢之道,“我们是吃过晚饭才来的。”
“哦。我就是太担心孩子了。呸,妹妹。”
江泊书也不尴尬,心情没受到丝毫影响。
他就着自己方才出的那一番臭,思索片刻后,一本正经道:“看我忙得连记忆都出错了,反正也没什么要处理的,就回家洗洗睡吧。我刚好也看看椿荷在家怎么样了。”
他没等林逢之出声,便拉近那人,语气颇富暧昧之意:“还可以亲亲你。在公安厅不方便。”
久违的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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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逢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