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紧急情况,就比如林逢之这种,DNA鉴定是没那么快出的。当然,技侦那边也一样。
于是江泊书便多了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回到公安厅后他还想着要不挑张桌子接着睡得了,岂料刚找到一个位子,余光却见周栩那人悄悄就摸了过来,拿了张椅子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江泊书直觉这孩子准定要话要问。
果然,这个念头才冒出没几秒,周栩就压低声音同他道:“哥,刚刚我看到你跟林副支队隔空喊话了。林副支队他去哪了?还有他怎么没穿警服啊?”
江泊书有几分诧异:“燕支队没给通知?”
周栩坚定地点下头:“除了我们这的警员,没看到其他领导了。”
这就奇怪了。
要知道就算是个普通警员停职,支队里也会给通知的,更别说是林逢之这个级别的副支队长。
毕竟谁知道这个停职调查会调查个多久,所以不仅是给个通知这么简单,还要定个临时的副支队长来代职。人选的话,要么是别的地方借调来,要么是原支队里资历够的警员给提上来凑合用一下。
不过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可能:周栩那人或许根本没在意这事。
想到这,江泊书回神来看了眼一脸“我难道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的周栩,忽然间清了清嗓,开口道:“好啦,其实呢,你提这些问题和燕支队统统没有关系,林副支队离开公安厅的这件事,还要牵扯到一个关乎社会和谐性的重大伦理问题……”
“啥?”周栩脑子转不过来了。
江泊书丝毫不受影响,接着道:“因为林副支队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但是却一直孑然一身,不仅没有积极响应国家三胎政策,更没有支持本省结婚率上升的觉悟,因此组织对他失望透顶,但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所以这个月为他安排了九十场相亲,一天三场,早中晚各一场,希望他能早日寻得自己的灵魂伴侣……”
不出所料,周栩成功给他唬住了:“这这这,按照这个相法,我们省的女孩子没几个月就没了啊,公安厅里最勤相亲的一个解副支队就够了!”
江泊书很惊喜:“你也知道解知这个梗?”
他旋即敛住神情,故作高深道:“所以吧,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别问了啊。”
周栩的注意力却偏移,看了他好一阵,随后发问:“那哥,你多大?”
江泊书不假思索:“乖,别问年龄,男人至死是少年……什么表情啊,二十九成了吧。”
周栩小小的脑瓜子里总是会冒出一些奇怪的问题:“那你也快三十了啊,准备结婚了吗?”
“……”江泊书瞎编的时候真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
不过他随后无所谓道,“家中老父亲操心别人就够了,反正天塌下来都还有我堂哥这人挡着呢。好了好了,一边去吧,我从昨晚开始就熬到现在了,让我睡会儿。”
·
这一觉江泊书睡得很安心。
没有做噩梦。
等到自然醒后摸起手机一看,现在已经快到傍晚了。睡了这么久居然也没人怀疑他是不是猝死了来叫醒他,看来这就是公安厅刑侦支的仁慈所在。
目前这全玉彤案也没什么进展了,在公安厅里干坐着也没什么太过无聊,江泊书便收拾了东西,趁着时间宽裕,回家去吃顿家母亲手做的香菜大餐。
将些许比较重要的文件传输到手机后,江泊书便向着光的方向,潇洒地一转身。
谁知道步子都还没迈开,清脆的手机铃声便响起。
难道是他前脚刚准备回去,蔡支队后脚后脚就察觉到如此异样,抱着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按时回去的心给他打了电话了?
然而事实是江泊书太不将蔡支队当人看。低头看看来电备注,原来是家里人。
江泊书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旋即向上一划,随后放心地走出了公安厅的门:“喂哥,怎么啦?”
堂哥那边挺嘈杂,或许是在什么灯红酒绿的地方:“你在查案子么?”
江泊书拉开车门:“保密条例哟哥哥,就算是我亲哥也不能说的。”
堂哥情绪还挺稳定:“那我换个问法,你现在有空么?”
“有空”这个词对于外勤警来说是个很不确定的词。具体形容起来的话,大概就是自己上一秒刚和朋友说自己绝对有时间,下一秒一场新行动又砸头上来了。
于是江泊书答得很谨慎:“如果现在的话,可能、大概、或许,有空。”
堂哥就算是得到了如此不确定的答案也不恼,转而道:“有空就行,我给你发个地址,来接一下我。”
江泊书这边红灯刚过,眼看着离家已经不到两千米了,他的心里也燃起来一股反抗精神:“江沉舟我告诉你,外勤刑警也是人,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堂哥语气不紧不慢,“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哥哥要给弟弟多发点零花钱。”
“……”江泊书迅速切出去看了眼江沉舟给他发的地址,而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跟着导航向右拐,“哥哥我爱你哥哥,你在应酬吗?这地方有点远,我晚十分钟到应该没关系吧?”
对于他这种瞬间倒戈的行为,江沉舟同志表示习惯但不理解:“组织应该对你也不差吧,这倒戈的速度。不过别叫哥哥,也别说我爱你,恶心死人。”
“行吧江沉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江泊书现在无条件照着江沉舟的去做,“不过你身为一个资本家,能接你的人不少吧,怎么闲的叫我呢。”
江沉舟顿了顿:“因为我现在的处境……需要专业人士才能解决。但在电话里说不通,你还是赶快来吧。”
江泊书心想你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吧,那我可保不了你。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既然江沉舟都说了当面说,那他也愿意相信几分钟自己的堂哥。
其实说起江泊书自身的家庭,那是一言两语也辩不清的。
在他父亲那辈往上都是做生意的,虽然称不上世代簪缨,却也算是富甲一方了。
到江泊书他父亲这一代,一共有两个孩子。
江老同志这人不知道是突然开了什么窍,主动放弃了偌大的家业,转身投入新中国的公安事业中。风浪里打拼大半辈子,还真有给他混到了国徽在□□上。
江老同志这一生都过得十分舒服,任职在公安系统内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娶的妻子也是与自己共事多年的同事,除了儿子出生后自己被迫当起了孙子,找不出一点瑕疵。
还有些事,江泊书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挺好笑的。
有一批人成天闲的没事干,在江泊书出生前就给他安了个注定以悲惨收尾的人生:这个孩子,父亲是厅长,家里又经商多年,出生后一定骄矜顽劣,纨绔不堪!
……坐拥如此身份的江泊书最大的感受就是,很多误解。
关系户?公子哥?
刚从警的时候还好,没多少人认得江老同志,更别说认得他了。不过在公安厅里就不同了,高层的警员一般都见过江老同志。
不过想到这的时候,江泊书后知后觉地就怀疑起了林逢之。
根据不久前的对话来看,林逢之是知道他的。那么在公安厅的第一次见面时,他会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关系户了?
可怕。
江泊书收好飘飞的思绪,抬头看了眼外头店的招牌,便熄了火,顺带解开了安全带。
下了车后江泊书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给江沉舟打去了电话。
原因无他,这明显是酒吧之类的夜场所实在是太吵了,按理说像江沉舟这种等级的资本家,就算要应酬,也不该是这里。
因为周遭的分贝实在大,在电话接通的瞬间,江泊书不得不凑近了手机说话:“哥!你搁儿哪呢!不会是被扫黄队抓了要我来救吧?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和江老同志一样清正廉洁!”
江沉舟的声音冷冷传来:“我还没沦落到要花钱的地步……看上面!”
江泊书下意识地抬头,果真看到了二楼玻璃窗边的江沉舟。
这酒吧老板估计是致力于招揽各个阶层的客人,是以虽然一楼建的跟刷怪笼一样,但在二楼,玻璃窗一安,小窗帘一挂,就算只是在下头远远望着,也能见其格调之高。无需多问,这就是扫黄警最重点排查的地点。
江泊书刚想走进刷怪笼,却听江沉舟当即叫住他:“等会。”
“怎么了?”江泊书问道。
江沉舟道:“你把警服脱了。太招摇了,走进去人家还以为你是来抓人的。”
“好吧,那要加钱啊哥。”江泊书轻叹一声。
好在他还在外头套了件警服外套,除了这件以外,剩下的衣服都是比较普通的款式,大概率是能过检了。
江泊书三两下就把脱下来的外套扔进车里,而后走进刷怪笼,找了好一阵才看到了个电梯。
他按下二楼,电梯门徐徐打开而又关闭,将吵闹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趁着电话还没挂,江泊书看了眼电子屏幕上由一爬上二的数字,同江沉舟道:“江沉舟你出电梯门口来找我吧,我怕自己瞎绕找房间浪费时间。”
“行。”
江沉舟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江泊书只在电梯门口等了一分钟出头,就看见了他哥的身影。
“来吧,现在面对面了,能告诉我是什么事需要叫我了吗?”江泊书走上前去。
江沉舟用眼神示意他噤声,将他领到了二楼大堂的落地窗前,才开口道:“这一局其实并不能算得上是应酬,顶多算瞎聚聚。东家是我新认识的一个合作伙伴的表亲的叔叔。刚开始的时候挺正常,该喝喝该聊聊,但直到东家和他的几个朋友都喝高了……”
简单阐述完这场聚会的背景及故事开头后,江沉舟才进入了正题,启唇道:“——他们吸毒。”
“我靠。”江泊书忍不住讲了句粗。
不过他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是刑警,正儿八经的刑警。哥你不去找最近的警局举报,你叫我来?”
江沉舟乜他道:“我找不到正当理由脱身去报案。而且如果我叫别人的话,未必能处理这个情况。”
江泊书思索一阵:“加钱。”
“……”江沉舟没回话,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随后开始打字。
江泊书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登时服了。
——伯父,和伯母吃完饭了吗?是这样的,我想举报本省公安厅警号001065的二级警司江某书受贿……
江泊书脸变得比谁都快:“哥我错了哥,不加钱了!现在我不是你弟了,我是本省公安厅警号001065的二级警司!我为人民服务从不收费!”
江沉舟点点头,随后走向走廊旁的包房前:“跟上。给你看看是什么样。”
走进包厢后,最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酒味的异样味道,闻着让人直皱眉头,不过房里的其他人或许是习惯了,仍然推杯换盏着。
有个坐边上的人看见江沉舟回来,开口调侃:“你去接谁了,这么久才回来?”
江沉舟简单介绍道:“我弟。”
江泊书笑了笑,旋即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众人。
桌上散落着些许银铂纸,还完全打开的包装里,透出几抹不显眼的白。
似乎是□□。
现在市面上比较常见的毒品大体能分成两类,一种是传统的植物提取类,一种是新型的化学合成类。
而□□,俗称为“□□”,则是属于第二类。
原本是用于医学上的麻醉剂,后来被不法分子加工为了成瘾性更高的毒品,滥用会导致记忆损伤。一般是用于□□,但也会被用以引诱正常人吸食。
这群人居然这么有胆子聚众吸毒,也得亏是不知道江沉舟隐藏的红色背景,再加上实在想凭借“新颖玩意儿”来拉拢住新财路,以及某份诡异的自信,才会放心在江沉舟面前这样干。
不过信江沉舟是一回事,信不信江泊书,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泊书的自来熟在此时发挥了极大作用。
他几步走到桌前,笑着道:“各位大哥们好,我是跟着我的哥出来做生意的,争取跟大家混个眼熟。今天晚上我们相见就是缘,大哥们如果有新颖的东西,也当交个朋友了,不要吝啬。”
“可以嘛!”坐在银铂纸堆前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酒喝得满了,嘴上自然也没了把门,“没想到你哥性子那么沉闷的人,居然有你这么会来事的弟弟!交个朋友,那行啊,你看看这个!”
那人拿起一个铂纸包,三两下就拆开包装,纯白的粉末在蓝紫色灯光的照映下,平添几分妖异感:“看!看!”
他这么利落地拆开了,倒也方便江泊书观察。
观察几秒后,江泊书彻底确定了这份粉末是否就是真货。
他嘴里边说着“这可这是好东西啊哥”边转向江沉舟,目光交接的瞬间他使了个眼色给江沉舟:快找个合理的借口让我离开现场!
多年的(堂)兄弟情谊让江沉舟蓦地明白了江泊书的意思。
他似乎只是停了下,下一秒,他拿起手机,紧接着用略带责备的口吻同江泊书道:“你不是说你出来前已经跟伯父伯母说好了吗?现在他们非要我让你打个视频给他们看!”
“什么?”那位东家大概是捡回了一些理智,警惕地打量着江泊书,“你多大了?父母还管你出行?”
江泊书尴尬地笑着:“我爸妈他们就事多……这样吧,我先跟我哥出去应付一下他们两个,大哥你记得给我留着货啊!”
“行了。你爸妈已经在催我了,快走。”江沉舟不耐烦地推开门。
江泊书还在赶着时间发挥他的演技,那表情仿佛他即将要去面对的是枪子儿。
两人一路跑出酒吧,直到到了门口,江沉舟才点了根烟:“确定了吗?”
江泊书点头:“确定了。待会我就找最近的警局禁毒队说明情况。不过哥,你的合作伙伴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太可怕了。”
这么一出大戏过后,江沉舟八成也挺心累:“记住江老同志说的话,罪恶无处不在。”
江泊书打了几个电话后,便无所顾忌地坐在了台阶上,还招呼着江沉舟一起:“哥你也来啊,别嫌弃。”
江沉舟终究还是讲究人,坐下来之前还拿手拂去了些许尘灰:“你虽然不是缉毒警,但刚才那种情景,你应该也经历过不少次吧。”
“对啊。”江泊书率先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语气轻快,“哎哥,你最近有喜欢的人了吗?”
下章之之就回来了,别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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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