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辞 第36章 暗流涌动凉州城

夜晚的凉州城，像一盏倔强亮在寂寥的北疆大地上的孤灯。数十年的经营治理，边关贸易的滋养，使得城里百姓人口增加，市场繁荣。

只要不是打仗烽烟四起的时候，凉州城这座城池便会展现出一种粗糙而富有活力的风情。

在北疆生活的不止乌蛮一个族，其他更为弱小依附于大梁的比如月族，沙陀等族百姓，会过来进行贸易通商，换取粮食布匹。

这里面能够买到漂亮的马羊，还有异域的狼牙石子项链，完全不同于中原的首饰衣衫。

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香气，烈酒的醇厚，以及野性的味道。

李承璟一行人在暗卫的“护送”下，穿过凉州城的灯火阑珊的长街，去往这里最大的一家酒楼。

接到两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外地胡商的店铺还在营业，各种不同模样的人，操着蹩脚的汉语讨价还价。

“这凉州城看起来挺繁华的，也没有战乱的迹象。”李景煜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周围。

“不打仗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沈如玉收回思绪，语气淡然。带着对这里的熟稔自在的逛着。这里她以前常来，摊子上挂的月族漂亮的舞裙她曾经也有有一套。

“候郡守虽然不是个锐意进取的能臣，但是他为人世故圆滑，处事也算公允，善平衡中庸之道。所以凉州城在他治下，和平时期倒也能维持现在这般繁荣。”

行至地方，抬头豁然开朗，一座灯火流淌的红色楼阁拔地而起。厚漆大门上金灿灿的牌匾“天香阁”，其精致华美的程度，只怕是在京城也不多见。

“天香阁，名字倒还风雅。”李景煜仰头点评，“这里这般气派，凉州城，看来可没有想象的荒凉贫瘠。”

“你是只见抬头不见街角。”李承璟声音低沉，指了指旁边幽暗的街巷。那里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探头或坐卧的乞丐，麻木的看着眼前的流光溢彩。

“这些人也是这个城的住户，只是也许一辈子的收入，也不够进这天香阁一回。”他的语气有些沉重。这肉眼可见的繁华下，是随时可能被吞没的脆弱。

踏入天香阁，这里布置雅致，陈设不凡。虽是大梁的建筑风格，却巧妙的沿装点了一些异域的摆件，

胡杨木雕，宝石银壶，融合得恰到好处，店主人应该是个极有品位之人。

侍女将他们引入二楼最里的包间中，一进入房间，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主座上一人姿态豪放半倚着，散开胸襟 ，提着酒壶自酌自饮，正是萧玄。

左侧座上一个面容普通，眉间有些愁苦的中年人，面前的酒纹丝未动，应该就是候郡守了。

“哎哟，太子殿下，二皇子，太子妃，你们总算来了！我们等了半天了，得罚酒三杯！”萧玄嘴上热情的招呼着，身体却懒洋洋的没动分毫。

“哼，我们似乎没有那么熟。”李承璟面色冷峻，并也没有给他留面子，径直带着沈如玉走到右席空位坐下。

李景煜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按座次默默坐下。他目光死死的盯着萧玄，也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萧玄微微眯起了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太子殿下还是这样不客气啊！”

“你知道我是太子，见面却不曾起身行礼。到底是谁不客气？”李承璟冷冰冰的话语敲了一敲，候郡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起身行礼。

“别生气，是萧某失礼！我自饮一杯当做赔罪！”萧玄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而后说完又一杯酒下了肚。

“萧大人到底有目的？”李承璟没有端起酒杯，不客气的说道，“暗卫营乃是负责皇上安危，护皇上周全。你身为统领，不在京都值守，怎么也能跟着跑到北疆来了？”

“太子此言差矣。暗卫营不是只负责皇上安危，而是只听从皇上命令，为皇上查一切皇上想知道的。”

萧玄摇摇酒杯，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承璟和李景煜，“与其问我为什么来，不如……问问皇上想查什么？”

这句话说的极重，即便是皇子，也断没有资格去过问皇上的想法和旨意，这是大忌。

李景煜心中不忿，恨恨的一拍桌子，摔了酒杯，“萧玄！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舅舅陈明将军的事情，是你一手设计的吧！”

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极了！

“二皇子殿下！此话从何说起？陈明将军，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皇上派我来彻查，怎么成了我的设计？！”萧玄脸上不见刚才的散漫，显出夸张的惊讶来。

他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我好心设宴为殿下们接风洗尘，你们却都来质问我……”

萧玄一副委屈的表情，转看向一直沉默如隐形人一般的候郡守，“郡守，你来说说，我暗卫营自入城以来，可曾做过什么逾矩之事？可曾扰乱秩序？”

候郡守身体一抖，仿佛被火烫到一样，慌忙抓起酒杯，“没，没有。萧大人恪尽职守，并未逾矩。下官……下官……”

他说了半天也没有再吭哧出几句话，干脆一扬脖子将酒杯中的酒喝了干净，面红耳赤的坐在那里，模样有些狼狈。

萧玄满意的收回目光，转向一直安静观察的沈如玉，“所以，我们可否暂时放下一些不必要的计较，好好吃顿饭呢？太子妃殿下？”

李承璟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和疑虑，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缓缓举起酒杯，“那就，赶紧吃。”

萧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举起手轻拍了两下。门外等候的侍女端着菜鱼贯而入，为他们摆上一道道精美的菜品。

热气腾腾的烤羊肉，胡饼，牛肉汤，还有几样中原未见的名菜，极尽奢华。

然后面对佳肴，李承璟和李景煜却不动筷子，气氛很是冰冷。萧玄见状嘴角挑起嘲讽，“怎么，怕我下毒吗？如果我想杀了你们，何必费劲把你们请过来？随便找个荒僻处不是更干净利落？”

沈如玉神色如常，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羊肉就吃起来。萧玄轻笑一声，转开了视线。

大家默默的吃喝，没有觥筹交错没有谈笑风生。萧玄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这时带着异域风情的马头琴响起，一位红衫红裙珠纱半蒙面的舞女施施然走了进来。

这女子身形高挑，露出来的一截纤细腰肢柔软却有力，看眉眼幽深不像是中原女子。

随着琴音她开始翩翩起舞，在音乐最高昂的时候舞蹈也达到了**。舞姬旋转的越来越快，火红的舞裙像绽放的巨大木槿花。

一瞬间，从花的中央一道雪亮的光芒暴起，直冲着前方的萧玄而去。事发突然，眼看匕首就要插进萧玄的胸口。

只见萧玄眼中酒意退了干净，他甚至不慌不忙的只是拿起桌上的黑色漆盘，挡住了迎面刺过来的刀。

舞姬一招不中，绕过漆盘格挡，再次刺向萧玄的喉咙。但萧玄动作更快，他精准的扣住了她的手腕，而后顺势抓住她的胳膊，起身将她摔在了墙上。

“砰！”一声闷响。

只这一下，力道极大。从墙上滑落在地的舞女似乎肋骨断裂了，口中淌出鲜血，胸口塌陷下去，荷荷的发不出声音，如同漏风的风琴。

萧玄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用脚踩住她的肚子，俯身一把扯开她的面纱。

面纱下是一张线条硬朗的青年男子的脸，因为剧痛有些扭曲。

“男人？”萧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有意思，陈明派你来的？”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着萧玄的脸狠狠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

萧玄眼中杀意骤现，“来人，过来将他带下去。”

门外进来了两个暗卫，将那半死之人拖了下去。

“同大夫说，不许让他死，我要让他活着，亲口说出来。”萧玄冷酷的吩咐着，一旁的候郡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席上沾染了血迹，萧玄的眉头皱了起来，“晦气！”

李承璟冷眼看着，此时缓缓开口道，“萧大人在凉州的日子，看起来过得也不太平啊。”

萧玄与陈明的矛盾，看来已经彻底摆到了明面上。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着凉州的水，浑得很呐！

“今日招待不周了，还望太子和二皇子殿下不要介意。”萧玄撤了席，“来人，送太子二皇子和太子妃回官廨休息，确保他们的安全，一步，也不能离开！”

从头到尾，那位郡守大人仿佛是一尊雕像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头都不抬一下。

也难怪此人能在凉州这虎狼之地，在边关军权的争斗中还能稳坐郡守位置多年。这明哲保身的本事，也是一般人望尘莫及。

在暗卫的“护送”下，几人沉默的走在路上。凉州夜里的风冰冷刺骨，吹散了刚才鼻尖那点血腥味。

李景煜终于按捺不住，“皇兄，那个刺客，真是我舅舅的人吗？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将他救回来？或者想办法探一探？”

“稍安勿躁，”李承璟瞟了一眼后面的暗卫，“萧玄这个人，善诡谋。今日之事有蹊跷，焉知不是他自导自演？亦或者是为了向我们展示陈将军确实在图谋，亦或者说不定这只是为了诱我们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