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辞 第16章 风雨欲来

大夫说三五日即可醒来，却没想到李承璟却整整睡了七日。这可是让沈如玉真的有点儿着急了。

只能每日定时给他灌药和灌粥，七日下来，李承璟瘦了一圈，原本就瘦削的脸更瘦了。

七日下来，沈如玉也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衬得眼睛更大了几分。父辈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她这几日都睡得不甚安稳。

回忆起来许多她之前都未注意到的小细节，如同水中沉底的沙粒，冬日河上的浮冰，好像一直都有，却不为人注意。

父亲收到京城来信时怅惘的神情，深夜见父亲一人喝酒桌上却摆着四个酒杯，总是斩钉截铁的说皇上对他绝不会有疑。

“若你的死不是皇上所愿，那究竟是何人布置这样狠辣的局？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袁将军与我有恩，我绝不会加害于他。”李承璟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

“你醒啦！”沈如玉猛地从桌边站了起来，顾不得被撞疼的手，赶紧到床边查看他的情况。

李承璟恍若从大梦中醒来，魂还未附体一般，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沈如玉。

她呼吸有些急促，脸上带着三分期盼三分小心还有三分愧疚。杏仁大眼里盛满了关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去叫大夫啊！”

正欲转身却被拉住，沈如玉看向自己的手。

“你瘦了。”

下一句却是，“手撞疼了吗？”

李承璟的声音虚弱却温柔，像猫爪在心头抓了一下。沈如玉触电般抽出了自己的手，有些结巴的说道，“没，没事，不疼。”

“你坐，我有些话要同你说。”面对他真诚的眼神，沈如玉顺从的坐到了床边。

“我知你一定已经听说了我们之间的渊源。袁将军，确实一直在暗中照顾我，对于这样的恩情，我必不会相胁以报。”

“我信你。”她短短的三个字，却让李承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其实我小时候就见过你。”

“嗯？”

李承璟笑了起来，“你大概不记得了。那还是你父亲为了我，去找皇后谈判的时候，那一次，他将你带进宫了。

我当时才五岁多，只是早慧，对于旁人对我的欺辱已是心知肚明。委屈却无处去说，只能自己躲在角落偷偷哭。

那一次我被其他娘娘养的狗，抢了糕点，还被追的摔倒了。偌大的宫里没有一个人来关心我一句。我躲在院中围墙角落，遇到了你。”

沈如玉突然想起来了，宫里那个在角落哭鼻子的小男孩。“原来是你！我以为是哪个下人带的孩子，脸也脏兮兮的。”

“是我，”李承璟脸上流动着温柔的神色，“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原本晒得我很难受。但是你的出现，让阳光也柔软了起来。

你说要给我摘桃子吃，结果爬上树踩断了树枝摔了下来。还划伤了，流了一脖子的血。就是这里。”

他伸出手指，轻抚上沈如玉的耳朵。她的耳后红痕确实是小时候那次被树枝划破的，流了好多血，便也留下了疤痕。

沈如玉有些愣住了，“所以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你问我，你便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

李承璟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似是有些害羞，“我哪有那么聪明。只是你与小时候仍有三分相似，又恰好有这倒伤疤，我忍不住有些期待，万一是你呢？

只是袁将军出事的消息传回宫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们都死了。所以也不敢胡乱猜想。”

氛围有些旖旎，沈如玉不自在的躲开了李承璟覆在自己耳后的手。

“小时候我本来就调皮，在军营里爬上蹿下，受点小伤都是常事。所以这个我没记在心上，就是回去被父亲又揍了一顿。”

“我一直都记得。当时我还想，这个小弟弟勇敢又好看，若是他有个姐妹，我长大了一定要娶回家！”

一时间沈如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静静的对视着。十多年的光阴在他们之间流转，似是回到了那阳光洒满的院中。

“所以，阿钰，现在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就像你曾经照顾我一样！”

沈如玉眼眶微红了起来，自父亲身死，其中历经的辛苦不足于外人道。只是自己，身负血海深仇，顶着欺君的罪名，还有资格幸福吗？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坐远了一些，“殿下，那只是一个桃子而已。”

“我可以帮你！”李承璟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奢望你现在对我有同样的感情，但是我也希望为袁将军，为袁少将军，平反！”

“好，”沈如玉含着泪笑了，“那我们现在就是盟友了。我助你登上皇位，你助我查出真相，为父平反！”

李承璟深深的看着她，伸出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承璟养好病回到朝堂，却给沈如玉带回来一个坏消息。今年的春闱科举考试，不知为何，考题竟提前被泄露了。

三年一次的科考，原本便是各家争夺的没有硝烟的战地。谁都想将自己家的势力塞进去，最好能够进入朝堂进入到实权中心。

于是每次春闱，多少都会有些塞银子，买通考官，或提前同所属势力的老师搭好线。

大家对这些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这样并不会影响所有的考生。但是今年发生的事情却是考题的泄露。

用皇上震怒的话说便是，“朕没有想到竟然能够狂妄大胆到如此程度！给朕严查！”

要说起这个泄题之事被发现，是有人匿名去举报了舞弊之事，时间就在考前三日的当日夜里。

直接报到了监察司，并且来举报之人，拿出了具体的证据，在大考之前得到的试卷题目。

监察司刚开始并未惊动皇上，直接去了礼部，同几位还在封闭中的出题考官见面，打开了已经封存的考题。

让人赫然震惊的是，考题的内容确实是一模一样！

而历来的规矩，出题的三位考官从研究题目开始直到考完为止，都不允许离开礼部设置的房间，吃穿用度皆有人送至房间内。

鉴于泄露考题情况属实，监察司立刻禀告了皇上，会试也直接临时换题并推迟了三日举行。

在这个期间，考题之事被捂了盖子，没人知道。考完以后，监察司直接封了丞相府，这件事震惊朝野。

难道丞相参与了此次科举考题泄露的事情？

“不可能！沈伯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沈如玉听完前因后果，气得拍了桌子。

“阿钰，我们都知道不可能。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冲着丞相去的，准确来说，也是冲着我来的。”

李承璟私下已经让南宫回和影子对这件事进行了调查。设局之人做的极为缜密。

那几日封闭期间，确实有一日有人见过沈知行进到过礼部的内院中。并且无人通传，他默默的进去，待了一柱香的时间又匆匆离去了。

这便有了人证，时间也对得上。在朝上，监察司如实禀报了后，皇上很是犹豫。

沈知行一向清风朗月，端方雅正，站在那里都让人忍不住折服。而从他为官以来，从不徇私也不贪墨。

以他的家世，确实是没有必要为了贪些银两做这种风险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少时便认识沈知行，自是知道他的品行，怎么看沈知行都像是被刻意陷害的。

只是，万一不是呢？万一是因为袁朗的死，沈知行知道不会有人信他贪墨，反其道而行之呢？

都说帝王心难测，所谓孤家寡人，在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真心的朋友了吧。

皇上想了又想，始终不发一言。朝堂上的大臣们只觉得气氛凝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在这种氛围中，没有人敢说话。

直到德夏在皇上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抬起疲惫的眼睛，扫视了堂下的大人一圈，最终说道，“将丞相府暂时封闭，府中之人不得出门。这个案子，让暗卫去审。”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了，暗卫去审，那么不管什么结果，皇上对外都只会宣布他想要的结果。”李承璟若有所思的敲着桌子。

“朝中大臣无人替沈伯伯喊冤吗？”

“有，但是刚提就被皇上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不好办啊！暗卫的那个萧玄，比监察司更难搞！”南宫回评价道，“最近打探到了一些秘辛，传言那个萧玄，明面上是汉王世子，实际上是皇上在宫外的……”

“私生子？！”沈如玉大吃一惊。暗卫营如此得皇上看中，若无血脉，他也不会这般信任，难怪会有这样的传言。

“暗卫营原本只是皇上身边的几个在暗处保护的侍卫，结果这个萧玄受命以后，现在暗卫营大有盖过监察司的势头。偏偏皇上又十分信任这个萧玄，所以他可谓是顶着天子的名头为所欲为了！”

“那沈伯伯现在，会不会有危险？萧玄那个人，虽然只交手过一次，却知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沈如玉有些着急了。

在朝中沈知行因为不参与夺位之争，所以反而深得皇上信任。但是他一向是遵循礼制的人，所以只要太子不出错，他还是会站在嫡长这边。

如果萧玄是站在二皇子那边呢？这次的事情便很是值得推敲了。

从上一次户部的事情，李承璟暂时夺得一城，这次看来那只看不见的手，又要抢回一个山头了。

“阿钰，你叫袁青山想办法潜入丞相府吧。注意保护丞相和他的家人，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小心对方下黑手。”

李承璟摸了摸下巴，“现在这样，我们只能积极应对了。南宫，你去查出真相，只有将证据拍在对方面前，才能救出丞相！”